第68章 水与山
“唉，本以为去年底说今年要重新转快消，会加大采购的量，谁知道不仅没加大，还暂停了，每个月就那么六七千块钱工资，是要人怎么活啊？！”
韩雯烦躁的抱怨，葛经理搂紧了她的腰，“嗨呀，公司现在的状况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你还抱什么希望呐？”
韩雯白了他一眼，推开了他搂住她的手，“你少说这样的话！公司再不济，采购部也是个肥差，这公司要是黄了，我即便是去了其他公司的采购部，还要从零开始，重新捋关系，这捋关系，不得要个一年半载？可这公司只要活一天，采购一天的原材料，我就能拿一天的钱，你懂不懂？！”
葛经理笑着重新搂上她的腰，“懂，我怎么不懂！你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呐！”
韩雯不作声，葛经理亲了她一下，“我啊，早就给你安排好后路了，盛辉食品，知道吧……”
“你可滚吧！”
韩雯生气的推开了他，“盛辉食品？那是什么小黑作坊，也能跟忆岚比？！一年到头采购的量怕是都抵不上忆岚一个月的多吧？！你也好意思说？！”
葛经理笑着皱眉，“哎呀，这不是先联络着嘛，回头再看，啊？你也别太着急，自打过年收了假，梁总好像一直在跑其他分公司，没准梁总又把公司盘活了呢！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韩雯瞪了他两眼，没说话，楚云听到这儿，再也听不下去了，轻轻的又回到了杂物间，天气又热，她怀着孕，穿的又多，她顶上门，靠在门上气都喘不顺了！
尤晋鹏，大年初五就牺牲了陪妻儿的时间来找她，只为了能找到一个好的配料；梁总，四处找分公司想办法，就为了把公司盘活，可这些人……
这些每个月领着公司薪水的人，这些在困难时候公司也从未拖欠过他们一天工资，年底也依旧领着公司年终奖的人，却整天想方设法的吃公司的钱，还吃得理所应当，一丁点也不会觉得亏心！
她想想尤晋鹏来找她时那张认真的脸，她只觉得自己在这间逼仄的小房间里要气得原地爆炸了！
她是小地方来的人，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文凭，可她真的很想问问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打扮得人模人样，却背叛家庭也背叛公司的人，究竟是怎么能做得出来这些腌臜事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她靠在门上，攥紧了手里的资料，气得把牙一咬再咬。
入了夜，郑有义来到后厨，左看右看都没见到楚云的身影，问了厨师长才知道楚云今天的碗还没洗完，他提着东西跨出了门，果然看见楚云坐在灯下的背影。
“今儿怎么了，这个点，平日不是……”
他笑笑的绕到楚云面前，却在看见楚云冷着的脸时噤了声，楚云抬头看他一眼，喊了一声“郑叔”便又低头洗碗，她拿着抹布把碗一搓再搓，郑有义看着好笑，拿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你轻点，我这碗禁不住你这么搓的，一会儿裂了。”
郑有义的语气里带着调侃，楚云却笑不出来，她换了个碗，继续用力搓，郑有义越发好笑了，“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开心你要拿我这碗出气啊？”
楚云顿住手，看着碗叹了口气，动作温柔了些，“没有。”
“没有你欺负我这碗？”
楚云抬眼看他，终于笑了笑，“没有，我没有欺负碗，我这不是……心里烦。”
“烦什么啊？后厨有人得罪你了？”
“哪会啊。”楚云叹气，“福来盛那么好的地方，大家的心都拧成一股绳，别提多温暖了。”
郑有义一听就明白了，“噗嗤”一声笑起来，“看，当初叫你留在福来盛，你又不肯，现在知道其他公司冷漠了？”
“不是，不是公司冷漠……”
楚云欲言又止，想起尤晋鹏，停下了洗碗的手，“公司不冷漠，领导也不冷漠，可就是有那么些人，真就只能叫不要脸了！”
楚云鲜少用这样的词汇，郑有义听得撇嘴，“看给你气的。”
“可不是，我都要气死了！”
楚云继续洗碗，郑有义饶有兴趣的弯了弯腰，“我问你，当初你来福来盛，干什么来了？”
“找工作啊。”
“那后来你有工作了，你为什么还留在福来盛啊？”
楚云不解的抬眼看他，见他脸上也没有调侃之意，坦诚相告，“我想多挣点钱。”
郑有义点头，“那不就对了，你想挣钱，别人也想，这有什么错呢？”
郑有义这么一说，楚云的气就上来了，她把碗往水里一放，“郑叔你这话说得不对，没错，我想挣钱，可我用的是正当的方式，不像他们……”
“哦，你的正当，人家不正当？我问你，什么叫正当呐？”
楚云愣住了，答不上来，郑有义笑了笑，“不知道了？我告诉你，法律允许，就是正当的，人家犯法了？”
“不是……”楚云想辩驳，又不知道怎么辩驳，更憋屈了，“他犯法不犯法我不知道，但你这话不对！”
“怎么不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人类社会还有法律约束，人家要是犯法，有公司进行起诉追回款项，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说人家不正当？”
郑有义这话冷漠得就像当初的韩雯，楚云看着他，心里委屈的都有些想哭了，郑有义了然的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你也别憋屈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你可以正直，可以良善，但你不能用这样的要求去要求别人，你非得让别人照着你活，那不是耍流氓嘛！”
楚云不说话，郑有义低声笑起来，语重心长，“你还小，还年轻，总喜欢以‘对’或者‘错’去辨别一件事，其实等你长大之后，见的人和事多了你就会明白，‘对错’，它根本就不是一组反义词，它是相辅相成的完整体，区别只在于你站在哪一面去观看它罢了。人是水，不是山，即便是山，水也还能滴石穿，坚持是优点，可执拗绝不是，你如果不懂得随着地形变换形态，这人生的路啊，就注定了走不下去，你到不了汪洋，就只能成为拂过山间小路的小溪，不知何时就蒸发了去了。”
楚云静静的听着，知道郑叔是在传授她人生的道理，心里也没有那么气了，可她却也觉得这番说辞不能成为谅解背叛的理由，郑有义一看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叹了口气，“丫头，人类社会除了有法律，还有道德，守住道德是你的本心，你不可忘却，可如果你只知道守住道德而不懂变通，以卵击石，那就不是美德，是愚蠢了。”
楚云细细咀嚼郑叔的话，一时半会也理解不了，她总是觉得人活着，就是不能干违心的事，就是应该真诚和努力，爸爸当初就是这么教她的，这些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纵然也没换来什么大富大贵，可她至少无愧于心，郑叔这么说，她心里依旧还是有些抵抗。
郑有义笑着叹了口气，“唉，看来今晚你也不想跟我聊天，老头走了，也不在这儿招人嫌了。”
郑有义缓缓站起了身，楚云还是不说话，他转身离开，打算让楚云自己静一静，好好想想，可没走两步楚云就叫住了他，“郑叔，你等等！”
他回头看她，她抿了抿唇，笑起来，“你讲的道理我现在还消化不了，但……我带了小零食，你要不要来一口？”
郑有义低声笑起来，摆着手催促，“赶紧放下碗去给我拿啊！”
“那不行，你等等，我很快就好！”
楚云加快了洗碗的速度，脸上带了笑，心里也没有那么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