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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无奈与恐惧交织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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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把刀放下……妈。”

    楚云小心翼翼的说,下意识抬起颤抖的手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悄悄的摸向枕边的手机。

    “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被他们找到这里,我们都得死!”

    赵红咬牙切齿,挥舞着的菜刀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楚云吓得一身冷汗,摸到手机攥在手里,“哦”了一声,轻轻的下了地,还没来得及穿拖鞋,妈妈已经拖住她的手把她拽出了家门。

    妈妈拖着她往外跑去,精神病人发病的时候总是拥有无穷的力量,妈妈跑得极快,全然不似年近半百的中年人,楚云赤着脚踩在深冬的土地上,从冰冷的瓷砖踏入了泥土,又从泥土踏上柏油马路,最后,穿过柏油马路,踏上了林间小路,枯树叶被踩得“嘎吱”作响,枯树枝,碎石子,偶有的碎玻璃,统统扎进了楚云的脚心,她疼得冷汗直冒,却也不敢吱声,那把菜刀的冷光像是抵在她脖颈上的利刃,她一声也不敢吭。

    过往那些她以为逃开的日子又回来了,她满心以为她长大了,不会再像过去一样恐惧了,她以为妈妈的病经过治疗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发了,可到了此刻,她却忽然发现,她并非治愈了那些恐惧,那些恐惧只是藏进了心底,等待着一轮又一轮的蓄势待发。

    心里悲哀不已,她却也顾不上难受,趁妈妈看着前方的时候,她悄悄的打开了手机屏幕,先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才打开联系人,打算拨楚洁的电话,可颠簸中,没等手指点上“小洁”二字,妈妈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吓得赶紧把手机藏在身后,抬眸,对上了妈妈满是血丝的眼!

    那双眼曾无数次支配着她的童年,恐惧瞬间就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想假装镇静的问一句“怎么了”都问不出来,只能如同儿时那个被吓得湿了裤子的女孩一般抖成了一碗水!

    “你给谁打电话?”

    森冷的声音宛如从地狱而来,楚云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没……没有啊……”

    “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妈妈手里的菜刀顿时就对准了她,她往后让了让,冷汗打湿了冰冷空气里的衣裳,她僵硬的开口,“我没……没带手机……”

    “拿出来!我刚才看见了!你是不是要给你姐姐通风报信?你要让她带着人来杀我们灭口,啊?!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养不家的白眼狼!给你们饭吃,养大你们,就只会回来报复!只有楚沛……只有我的楚沛会待我好,保护我……楚沛……我的楚沛呢?!你把楚沛藏到哪里去了!”

    赵红声嘶力竭的吼,不断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几次菜刀都要划过楚云的身体,楚云吓得左闪右避,偏偏赵红还死死的拉着楚云的手,楚云再躲也逃不开她身边!

    “楚沛……楚沛马上就来了,妈……你忘了,我们说好在前面等的啊,不是吗?他就在前面,我们再走一截就能……就能看见他了。”

    楚云一边躲一边颤抖着声音应对着,想起了精神科医生说的话,这样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只有先顺着病人的话说,才能稳定住病人的情绪。

    果然,赵红一听楚沛就在前面,神情明显一变,“在前面吗?我们说好的?”

    “是啊,你忘了?我们说好的啊……楚沛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妈妈,我们去找他吧!”

    赵红脸上瞬间就挂上了安慰的笑,“对对对,我的楚沛不会丢下我不管的……走,我们去找他,去找他。”

    没等楚云回答,赵红再次牵起楚云的手往前跑去,楚云也不敢放松警惕,依着她往前跑去,再一次趁她不注意拿出手机,拨通了楚洁的电话,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喂”之后把电话装进了睡衣口袋,战战兢兢的开口,“妈妈,楚沛就在前面,就在他最喜欢的小水沟旁边等我们,那条小水沟每到冬天就会薄薄的结一小层冰,楚沛总说要去滑冰,可你每次都不让,你记得吗?”

    赵红点头,“记得记得,那冰只是薄薄一层,我哪能让他下去,多危险呐!”

    楚云见妈妈情绪稳定了些,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看黑暗里的路,在心里估算了一番,“我们再跑十分钟就能见到楚沛了。”

    “好,我们快走!”

    楚云再不说话,默默的跟着妈妈往小水沟跑去,她告诉了楚洁位置和时间,只希望楚洁能想想办法,尽快来帮助她。

    妈妈脚程很快,像是有无穷的力量,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小水沟旁边,小水沟上结了冰,也没有流水声,妈妈在黑暗里四处看,“小沛,小沛?”

    楚云不敢说话,四处打量,看看有没有楚洁的身影,还没怎么看明白,妈妈忽然转过头看着她,“楚沛呢?”

    她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他……他告诉我,就在这里等,他会不会……”

    楚云看了一眼结冰的小水沟,想说“他会不会是贪玩去了小水沟里”,可又怕妈妈执意要去找楚沛出什么事,又忍下了,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她轻声开口,“他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妈妈,他很快就来,我们等一会儿吧,我们……我们总不能丢下楚沛,自己逃命,是不是?”

    赵红觉得楚云言之有理,赶紧点头,“对对对,不能丢下我的楚沛,不能丢下……”她的目光瞥见不远处的小水沟,月光下,薄冰闪着莹莹的光,她沉思了一瞬,忽然捏紧了楚云的手,楚云手腕一疼,心里再次涌起不安。

    “他是不是不听话,去水沟里玩,掉下水沟了?!啊?!”

    妈妈惊慌的喊,楚云赶紧摇头,要说“不会的,他现在长大了,不会掉下水沟的”,可妈妈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上次不听我的话,掉下去差点淹死!他是不是又不听我的话下去了?!”

    楚云无奈又悲哀,妈妈提的这件事,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那时候的楚沛只有四岁,而今,他都大学毕业了!

    “不,不会的,妈……”

    “你下去找他,去找他!楚沛……我的楚沛……没了他我没法活……你去找他!”

    妈妈絮絮叨叨的说,把楚云往水沟旁推,这条水沟是引水灌溉田地用的,也就是二三十公分宽,楚云就算想下去也勉强得很!

    “妈……楚沛不在水沟里……”

    “你去找他!去!”

    楚云还想说话,可妈妈手里的菜刀再次指向了她,她吓得立时就噤了声,无奈的看了水沟一眼,无奈的走到水沟旁,假装在找,“小沛,小……”

    “你下去找!他摔下去了!下去!”

    楚云垂眼看了看自己满是污渍的赤脚,到了现在,她已经感受不到什么冷和疼了,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恐惧,诉说着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糟糕的生活,她蹲下来,坐在边上,把脚伸向冰面,还未等她站稳冰面就碎裂了,参差的碎冰混着冰冷的水浸湿了她赤裸着的脚,她冷得头都疼起来,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抖。

    “楚沛呢?找到他了吗?!”

    她刚要开口,终于瞥见妈妈身后的远处传来一束束光,那是手电的光,伴随着手电光的,还有杂乱的脚步,正朝他们的方向来,她低下头,难忍心里激动,“找到了,马上就找到了。”

    赵红的注意力都在小水沟里,来找她们的人像是专业的,距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就关掉了手电,放轻了脚步,在距离赵红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两个身影从她身后扑上来,一人夺刀,一人抱住她,“哐啷”的一声闷响,她手里的菜刀落了地,赵红也被扑到在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楚洁!你这个白眼狼!伙同你姐姐要害我们母子!白眼狼!”

    赵红在地上挣扎着喊,力气之大,两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才勉强把她按在地上,到了此刻楚云才看清楚,来解救她的人,原来是民警。

    “姐,姐!你没事吧!赶紧上来!”

    楚洁带着民警来到水沟把楚云拉上来,此刻的楚云已经冷得全身都僵硬了,民警把她们姐俩扶到一旁的树下,关切的上下看她,“受伤了吗?!”

    楚云摇头,攥紧了楚洁的手,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谢谢”,民警点点头,转身又去协同压住赵红的民警暂时把赵红绑住,楚洁把带来的厚外套披在楚云身上,哭着用力搓楚云的手,抱紧楚云,“姐,你没事吧?”

    “没事。”

    楚云摇头,勉强的把楚洁搂进怀里,楚洁抱着她,一边哭一边给她搓手,一旁的赵红还在骂着,字字句句的矛头都对准了楚云和楚洁,一口一个“荡妇”,一句一个“白眼狼”,她们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

    楚云搂紧了楚洁,仰头靠在树上,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些恐惧与无奈交织的深夜,只能仰头靠在树上,红着眼眶紧紧的与楚洁抱作一团。

    她想起儿时那些爸爸外出打工不在家的日子,家里只有妈妈和他们三姐弟,她是老大,理所应当要帮妈妈承担起一部分照顾弟妹的责任,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从来意识不到,自己也只是个孩子。

    她和妈妈,也不是从小就生分,没有孩子会不渴望妈妈柔软温暖的怀抱,可妈妈的温暖和柔软,从来都是留给楚沛的。

    她八岁的时候,楚洁六岁,家里但凡是她们力所能及的家务,都是她们在做,妈妈精神头好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抱着四岁的楚沛在院子里玩,晒太阳,逗他开心,精神不好的时候,总会对她们姐俩破口大骂,说她们是“赔钱货”。

    那时候的她们,根本就不明白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究竟是什么意思。

    起初,她们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楚洁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她怀里悄悄问她,“为什么妈妈要那样骂我们,我们会不会不是她的亲生孩子,是不是只有楚沛是她的亲生孩子,所以,她不喜欢我们?”

    年幼的她又如何能找到问题的答案,她只能告诉楚洁,做家务的时候小心些,仔细些,在学校里也尽量好好学习,或许妈妈会喜欢成绩好一点的孩子,因为她同学的父母,都是这样的。

    可到了后来,她和楚洁才明白,妈妈不喜欢她们,只是因为她们是女孩,这是原罪。

    她们渐渐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楚洁性格外向,读了书,有了交好的同学,吃完饭做完家务就去同学家做作业,她呢,做完了家务,就在门口拿个板凳做作业,因为她在门口,爸爸回来,她第一时间就能看见。

    爸爸离开之后,妈妈的病情急转直下,发病频繁且严重,他们姐弟三个的恐惧时光也就是那时候种下的,可即便妈妈总是在深夜里拿着刀把他们三个赶出家门,驱赶到小树林里,妈妈也只是因为想护着楚沛,顺带把她们两个带走而已。

    妈妈总会对她们骂一些难听的词汇,她们也不懂,只能沉默的听着,尤其是对她,总说她是个害人精,害死了爸爸,说爸爸出事的时候,口袋里还装着一颗棒棒糖,要不是因为那颗棒棒糖,爸爸也不会死。

    她看过警察记录的卷宗,爸爸出事就是一起纯粹的意外,那些攻击她的话,只是妈妈生病时的胡言乱语,可她也知道,那就是妈妈心底真实的想法,因为精神病人,不说谎。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和楚洁早已把这些过去都藏进心底,她们再也不会把妈妈发病时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那些尖锐的语句也再不会刺穿她们的心,让她们夜里也带着“为何自己不值得妈妈爱”的问题入睡,可是,每当辗转反侧之时,每当忆起过去之时,她仍不免在心里反问……

    为何妈妈,会如此仇恨身为女孩的她们,明明妈妈她自己……

    也曾是个女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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