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发酵的流言
干燥凛冽的风吹过山头，扬起层层的灰，楚云脱掉手套，伸手拂掉爸爸墓碑前落下的尘土，坟头上的草杂乱无章，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看过爸爸了。
也对，过去在家里，爸爸最宠的就是她，在家里最亲密的人也是她，人在世时尚且凑合度日，这人离开，家里一团和气的假面具，也就不用继续戴下去了。
她清完了墓碑前的灰，又站起来给爸爸理理坟头的草，看着墓碑照片上那张和气的脸，她嘴角不免扬起了温柔，“爸爸，那么长时间没回来看你，你想我了吧……我也很想你，你在天上，过得好不好啊？”
碎碎的道着思念，她手脚麻利的清完了草，拿出祭品放在墓前，又给爸爸点了三炷香，这才在墓前盘着腿坐下来，定定的看着照片上爸爸的脸，那是他年轻时的照片，他后来为了生活疲于奔忙，离世又突然，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张合适的遗像。
她看着爸爸笑，“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你还没出去打工的时候，总带着我在田埂上玩，那会儿的我什么都不懂，你总在说，说小云啊，将来你嫁人，一定要找一个能宠着你的，顺着你的，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像宠女儿一样宠着你啊……”
她顿了顿，眼眶泛起淡淡的红，微微垂眼，嘴角笑意不减，“当初的徐天，真的对我很好，他那么信誓旦旦，体贴入微，我还以为……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呢，可是爸爸，为什么当初你只告诉了我要找个宠着我的，却没告诉我……宠着，顺着，也不全是真的啊……”
她的声音忍不住淡淡的哽咽，她笑着垂下眼，手拂上了小腹，“昨天妈妈说，叫我拿掉孩子，然后自谋出路，她还说，我和你一样，这个村子太小了，容不下我们……爸爸，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没了你，没了徐天，要是连这个孩子都没了，那我……未免也太孤单了吧，可我现在离了婚，也没个工作，这怀着孕……”
身后忽然传来“唰唰”声，伴随着一声低声的“啊”，打断了楚云的话，楚云回头，只见隔壁邻居王婶龇牙咧嘴的弯着腰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见她回了头，勉强的笑了笑，“小云啊，看你爸爸啊？”
楚云心里拂过一层阴霾，也不知道王婶刚才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嗯……王婶，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今天不是我家公忌日嘛，我也是上山来看看他，不小心崴了一下。”
楚云起身走过去，王婶正揉着脚踝，她伸手扶了她一把，“没事吧，王婶？”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那我就先走了。”
不等楚云答，王婶提着篮子一瘸一拐的朝另一边走去，走两步还回头看看楚云，楚云心里顿时就浮上不好的预感。
这村里是掩不住事的，但凡有人知道点什么事，不消多久，整个村都知道了，之前她们对她尚且只有猜测，这会儿听了她的话去，那些猜测都坐实了，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她心里顿时就烦起来，来到爸爸墓前随意扫了扫，提着篮子下了山。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楚云所料，众人对她的猜测成了笃定的话语，刚开始说她离了婚还怀着孕，到后来人传人，传成了她怀着孕被抛弃了，到了最后，说她肚子里怀的可能不是她丈夫的孩子，否则那么爱她的丈夫怎么会就这么抛下怀着孕的她，一时之间，楚家成了众矢之的，来小卖部买东西的人明显多起来，一进门就四处寻找楚云的身影，恨不得都来鉴鉴真假，看看楚云脑门儿上是不是刺了“荡妇”两个字。
夜里，母女三人吃着饭，赵红依旧冷着脸不说话，楚洁也再不如楚云刚回来那天热情，毕竟身在流言的漩涡，谁也不可能假装无事发生，好在楚洁是个外向性子，时不时的也说两句，宽宽楚云的心。
“姐，你多吃点，你这是一张嘴两个人吃，营养要跟上。”
楚洁给楚云夹了一筷子菜，楚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余光瞥见妈妈冷若冰霜的脸，想起妈妈那天说让她拿掉孩子的事，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小洁，那天我跟你说，改造小卖部的事……”
楚洁的筷子顿了顿，“啊……这个事啊……你看，姐，我不像小沛读过书，也不像你在城市里闯荡过，你说的那些我觉得都好，但……我就是怕我做不来啊！”
楚洁松了口，楚云高兴起来，“没关系啊，不是有我吗，我帮着你一起啊……”
“但现在家里没有钱啊，你看你说的那些，得投入吧？家里上次盖房子还欠着一屁股债没还清呢，这会儿，哪有钱啊……”
“没关系，我卡上还有一点，说是改造，其实也不买什么，顶多就是买点货架，网上很便宜的，等我们改造结束，这个钱，马上就能赚回来！”
楚云激动的说，楚洁脸上却有些为难，瞥了瞥一旁的赵红，楚云来回看了看，心里大致也明白楚洁在介意什么，她赶紧开口，“小洁，这个小卖部这些年都是你在守，它就是你的，我没有其他意思，你放心，我说改造，只是希望它能多赚点钱，毕竟我回来……也不能白吃白喝你们的，等我生完孩子，我就带着孩子离开，自己去谋出路。”
楚洁听着愣了愣，赶紧摆手，“哎呀，姐，你说什么啊！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说那么生分的话，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啊！”
听到楚洁这么说，楚云这才放了心，楚洁为难的“啧”了一声，“但……但你怀着孕，只会越来越不方便，咱们把摊子铺那么大，我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啊……要不这样吧，姐，回头你教教我，怎么在网上进货，你说的那些……应该怎么操作，我学会了，我们就改，好不好？”
楚云高兴的笑着点头，“好，好！我一会儿就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