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选

    作为一名警校毕业的优秀生，许野也算是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试。尤其是在警校，要面临着无数拷问人性、理性的问题。比如说，“当队员受伤倒地，而匪徒准备逃跑时，你会怎么做？”，抑或是典型的电车难题等。

    他还记得，当时曾经出现过一道题，“当你被毒贩包围，而战友无法提供支援时，你会怎么做？”，全班同学无一不视死如归、壮义赴死，以期望获得更高的分数。为此，他也曾非常中二的写下了一句话：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但是现在，面对手上的考题，他看到的不是单纯的人性考验、也不是一次分数，而是直击内心的拷问、以及从业多年的复杂心情。

    只见那张廉价的a4纸上，清晰写着：

    “第一题：十年前的杀人犯已经幡然悔悟，如今拖儿带女请求你网开一面，你会怎么做？”

    “a为了幼小的孩子，放他去当个好父亲；”

    “b为了正义，必须将他逮捕归案。但面对法庭时，会为他求情；”

    “c血债血偿，请求法官判处死刑。”

    若只是一名警校学生，或许会毫不犹豫的选择b选项。但许野知道，在座的其他人也都知道，随着从警多年后的心理变化，这个答案变得深刻了很多。

    原因很简单，他们见过了世间最黑暗的恶，见过了最血腥的案发现场、也见过悲痛欲绝的受害者亲属；与此同时，他们心中残存的那一抹光明，其实一直被动摇着、动摇着。

    他们曾经巴不得所有犯人的死，也曾经洞察过犯人的苦辣心酸。他们见过心态崩溃的罪犯，哭得涕泗横流；也被戏耍过，恨得牙痒痒。

    这个问题，可谓是直插人心。

    是极端的正义，抑或是唯心主义，又或是两全其美的选择b选项？

    许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无论哪种选择，似乎都跟他现在的心境有所驳悖。再往下看，后面的两道题倒是简单了一些，尤其是第二题，居然考查的是对这栋大厦的观察！

    这对于许野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要知道他放弃电梯、选择一层层走楼梯，就是为了观察这栋大厦的情况。前一秒自己还时间拖久了、恐有遗忘，现在倒是能把回忆写出来，算是巩固自己的发现。

    一时间，许野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而另外的三人，也僵持了许久，直到听到了许野的书写声音，这才勉为其难地提起了笔。在他们眼里，许野官阶小、荣誉少、从业时间也不如他们，甚至许野都没资格出现在这样的会议上。倘若要是考核还输了一筹，他们仨那是脸都没地儿放了。

    人就是这样，低的时候可以不要脸。越往高处走，就越有人给你脸。给多了，就开始在乎面子了。

    陈旧的办公室，泛黄的墙纸下，陷入了沉寂之中。时不时响起一两声叹息和抓耳挠头。却在这时，毛厅长又说道：“这三道题，每一题都至关重要，占分数的三分之一。你们几个可得认真点，不要疏漏了。”

    说完，毛厅长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微微侧过头去，与墙角那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

    不过这一切，没有人看到。此刻许野四人都在全力攻克这看似简单的题目，尤其是第三题，是一道极其复杂的推理题，里面超过了三层陷阱。

    到了现在，许野四人都已经明白，这所谓的三道题，考验的乃是人性、观察和推理能力。作为一名代表正义的警察，无疑应该具备的这些素质。观察与推理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难如登天，但这几个人却还算轻松。唯一让四个人同时皱眉的，还是在第一题。

    人性，易骗人，难骗己。

    而且对面坐着的那位毛厅长，离退休还有十来年，却已经表现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淡然。乍看起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就像是办公室打拼出来的高层。殊不知，这位年轻时，也是敢跟毒贩手掐美式香瓜雷的狠角色。那个年代抓捕的罪犯，突出的就是一个狠。哪次行动没人负伤？哪次行动缴获的，没有十来把沾着血的刀枪？

    想骗过这位，许野这群人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成色才行。

    大约过了十分钟，随着椅子后退的吱呀一声响，许野抬头一看，居然有人交卷了！

    一身制服映衬着修长挺拔的身材，185的身高随着他的站立，显得格外挺拔。那张精心打理过的脸上，仍有一丝长期工作留下的疲惫感；然而那张平素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却透露着深邃和算计。

    这不是贬义词，许野心底知道，经侦办的个个都是算数高手。那是把数字玩明白的一群人，有人说过：专家负责制定经济规则，黑市和经侦负责玩弄规则。

    王队双手呈上了答卷，随即扫视了一圈其他人，旋而继续坐下。他丝毫不急，甚至眼神中，充满了自信。

    随后，缉私的曹副队长也完成了试题，重案二组的陈组长紧随其后。许野低头看了看桌面上的白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明显就不具备优势。

    更何况……

    长叹一口气，许野还是交了卷。

    虽然没有规定时间，但他心底明白，这或许不是自己的机会。在座的每个人都比他更有优势、更有阅历，他虽然很想办一场大案，但显然机会自己抓不住。

    毛厅长将四张考卷整齐地平铺在办公桌上，每个人的特色，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有卷面干净整洁、排版用心的，看起来跟手抄报一样漂亮；也有字迹凌乱、涂涂改改的，黑乎乎的一片，圈圈叉叉到处都是，毛厅长看得皱起了眉头。

    而许野的卷面，与众不同。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回答第一题的人。

    那空白的地方，此刻被当场五个人齐齐注视了，许野羞得脸都红了。长这么大，吃过瘪、受过辱，但还是第一次这么尴尬。

    毛厅长抬头注视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哎……”毛厅长短叹一声，一把收起桌上的考卷，胡乱塞进公文包里，站起身说道：“你们三个，跟我去省厅。”

    说罢，便扬长而去。

    另外三人互相打量了一眼，嘴角轻轻笑了笑，尾随毛厅长的脚步，跟着出去了。

    许野清楚，毛厅长嘴里说的“你们三个”，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