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压不死的骆驼
卢钰有点瘦,体重约莫连一百斤都不到,在陆安手里,就是只没什么挣扎余地的小鸡崽
这是炼丹之后,也是大记者跑来当服务员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陆安脸上的笑容看不出丁点善良,卢钰的赔笑则是难得一见的乖巧。
“陆老板,有什么吩咐呀?”
相比曾经那个正义凛然的记者,相比以前报导中那个卧底非法组织的巾帼英雄,此刻的卢钰,俨然弱小可怜又无助。
陆安一脸皮笑肉不笑:“别这么叫我,我可用不起这么麻烦的员工。那带猪捣乱的家伙,你应该清楚是怎么来的了吧?”
卢钰更加心虚。
也算冰雪聪明的她,从陆安刚才那道穿过人群的眼神,便隐约猜到情况了,此时再被这么一问,猜测便又确定了七八分。
“跟我走一趟吧。”
陆安不由分说,拎着大记者走向自己的车,开门直接将人塞了进去,继而开车前往跟她父母约好的茶餐厅。
……
……
包间里,气氛不算好,三个人都闷着,谁也不肯先开口。
陆安怡然独自饮茶,等了片刻,打破沉默:“既然三位都还没想好开场白,那就我来吧。”
他转过头,对着卢钰说道:“你被开除了,该发的工资,我回头按照强制解聘的条款赔付,打进你的工资卡里。”
话说完,卢钰不干了,起身激动说道:“凭什么?我工作得好好的,又没犯错,你没理由解聘我!”
“够了!”
卢钰的父亲沉声开口:“还不够吗?以前你想当记者,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卧底,我和你妈都由着你。但你这次是在做什么?你要丢谁的脸?”
卢钰平时的作为就看得出骨子里有股叛逆劲儿,果然不假,当场跟自己的父亲对上,不服不忿道:“我怎么丢人了?我是去酒吧陪酒了,还是去街上要饭了?当服务员用自己的劳动挣钱,比谁下贱!?”
男人气得拍桌子:“你是去挣钱的吗!?”
陆安静观其变,毕竟他也想知道,卢钰这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旁边性情和善的卢母调解着丈夫跟女儿:“小钰啊,这不是说职业高低贵贱的问题,可是,你的学历,你的能力,就算不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出去找的工作也是很优渥的。”
“你要知道你这次做的决定很反常啊,爸爸妈妈就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陆安在旁默默点头,对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卢钰被问得陷入良久的无言,坐了回去,捧起茶杯喝水。嘴搭上杯口,茶水斜着却没减少,似乎内心在纠结。
一桌人等着她。
纠结了将近十分钟,她才轻声呢喃道:
“我是在还债……”
“还债?”同桌三人都是被这个回答弄得云里雾里,夫妇俩将目光投向陆安,陆安无奈道:“她可没欠我钱,再说你们的家庭,会让她缺钱么?”
说起来自己才是穷人,还向林妮妮借过差不多一百万来着。
卢钰缓缓解释道:“不是借钱,是心里的亏欠。”
“爸,妈。你们也知道陆安那场官司,三年前的医疗事故,他是被人蓄意构陷的。自那以后,他从一个年轻有为的医生,沦落到倾家荡产,四处举债。”
“还因此,折了一条腿……”
“他摆过地摊,被城管追得满街跑;凌晨两点多起床往郊区赶,就为了从大市场抢点新鲜的外地荔枝拉回城里卖;想多赚点钱,听别人的去倒卖高仿名牌鞋,结果是个骗局,身上仅剩的几千块钱一下就打水漂了,差点挺不住自杀,被女儿叫来邻居才救活……”
陆安听着后背有些发凉。
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一个人的一切经历过往都能翻出来?存心调查,怕不是自己今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能被查到?
不过,随着卢钰的叙述,他的思绪也有些被拉回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
是的,他自杀过,就仅仅是因为被人骗了七千三百块。
宛如绝境囚牢的光景中,坚持已经需要咬碎牙齿,稍微再加哪怕一丝挫折,都足以令人彻底崩溃,失去希望。
而他的命是被豆豆救回来的,也是从那以后,他知道自己当时的决定多蠢,无论如何,为了女儿自己也得扛过去,扛不住也得扛。
生扛……
死扛……
再没有哪根稻草能压死他这头骆驼。
“他靠着这条瘸腿,拼命撑起一个家,最难的时候,物业费加女儿的学费都能逼到他去卖血!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
卢钰说红了自己的眼眶,她的父亲却并未从中听出多少能理解的困难,义正言辞道:“所以呢?如果他真的有能力,即使身处逆境,也不至于连普通的日子都过得那么艰难。”
“说到底,他看上去好像很可怜,实际还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
一句轻而易举的结论,便否定了陆安以往三年为应付苦难所做出的所有努力。
陆安心里很不爽,可也无话反驳。因为想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那时候,真是做什么都不顺,但凡一件事做好,不说东山再起,养个女儿一日三餐总不会混得冒染病的风险去卖血。
“不是的!”
卢钰变得很激动:“他现在能做到这样,以前为什么不行?是邱子阳一直在暗中整他,给他使绊子!”
陆安恍然大悟,看来之前的调查,美女记者跟腿姐,确实查到不少东西。
虽然现在看来那些邱子阳的小损招已经毫无意义,不过至少证明,自己以前不是不行,而是坏人太坏,非要赶尽杀绝。
陆安不禁纳闷儿,自己好的时候,对邱子阳属实不错,难道就因为自己没在意到的一些分歧,就能滋生出这般你死我活的仇恨?
果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那又关你什么事?他和邱子阳的恩怨,他和邱子阳去算。你所谓的还债,你欠他什么?”卢父皱着眉头,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便听卢钰说道:“三年前,那场事故是由我报道的,所有采访都经我手。但凡我再客观一点,不被社会上的言论影响作为记者的求真道德,我再往下深挖一点,他身上的悲剧就可以避免!”
“他那时有多绝望?他那时有多需要一个相信他的人站出来?”
“是,我是没有主动去害他,但我做了千千万万片雪花里最重的一片……”
“如果他那次自杀,早一分钟咽气,没有被刚好和邻居一起回家的女儿发现呢?他就死了!”
“而我,就是凶手之一!”
卢钰说着说着,身子瘫软着蹲下去,泪流满面的脸埋进膝盖,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