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孤独守望
听到陵墓守卫的回答，邓肯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这个答案是如此的令人惊愕，然而不知为何，他却仿佛早有某种……预料。
“……你一直提到的‘创造者’，就是蠕行之王？或者说……幽邃圣主？”
“我们通常称他为‘领航一号’，”陵墓守卫慢慢低下头，“或称作集群控制者——但我们也知道蠕行之王与幽邃圣主这两个名字，这是终焉勘测小组从某个时间节点回传的情报中提起的。”
这位高大的守墓人说到这里沉默了几秒钟，随后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开口：“我们也很长时间没有收到创造者的消息了。”
邓肯却没有回应，纷乱的思绪充斥着他的头脑，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他抬头注视着王座上的那具躯体：“也就是说，‘领航一号’在第三次长夜中收集了梦境之王的部分残骸，然后依靠自己特殊的‘复制’权柄，以梦境之王为原型设计出了克里特族群来作为自己的助手……整个克里特族群都是这样‘制造’出来的？包括那些终焉勘测小组也是？”
“当然，”守墓人语气平静，“那时候的世界还很混乱，创造者曾短暂将一些凡人释放到未成形的庇护所中，却发现他们还无法生存，更不堪大用，于是他只能从和自己一样强大的存在中寻求助力——在之前的创世纪过程中死去的萨斯洛卡是最合适的选择。”
邓肯安静听着这位守墓人的讲述，脸上的表情却忍不住越来越有些微妙，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按照这个事实推论下去……那岂不是说所有的终焉传道士其实都可以算作是萨斯洛卡的“子嗣”？！
这个怪异而惊人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邓肯忽然楞了一下，紧接着便不可抑制地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些疯疯癫癫的“传道士”在看到失乡号的时候便激动狂热起来，还称呼其为“应许的方舟”……这背后的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失乡号曾进入亚空间又完整返航，但会不会……也跟如今的失乡号其实是建造在萨斯洛卡的“古神脊椎”上有关？！
那些终焉传道士的疯癫和狂热，会不会其实是某种“子嗣”靠近“古神”之后产生的应激反应？！
这些惊人的联想一旦出现便难以抑制，邓肯的思绪瞬间延伸出去很远，过了好一会，他的注意力才终于渐渐收敛起来，并重新落在眼前的王座和无头躯体上。
他回忆起了在进入陵墓之前守墓人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你说他时间不多了……指的就是这具躯体的时间不多了？”
“他已经在这里守望了漫长的时光，但这里的维持系统并不能无期限地运行下去，”守墓人嗓音低沉，“创造者留下的古老系统全都在陆陆续续出现问题，它们已经超期服役了太久岁月……这座王座曾作为一千二百座观察站的起点，维系着所有克里特的‘存在’，但现在这里已经成为最后一座观察站，王座的运行也即将抵达终点。”
邓肯突然皱了皱眉：“……王座停止运行会发生什么？”
守墓人沉默了片刻，慢慢开口：“意味着创造者留下的第一个支柱系统完全崩溃——在那之后，第四次长夜便开始了。”
第四次长夜！
邓肯眼神微微一变——在那么多凌乱琐碎的线索之后，他终于第一次得到了如此确切的情报，第一次确定了“第四次长夜”发生时的标志性节点是什么！
而且守墓人刚才说的是创造者留下的古老系统“全都”在出问题，王座的崩溃显然只是其中之一，异象001-太阳则毫无疑问是另一个正在濒临极限的系统……这与目前已知的情况相吻合！
邓肯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思绪在他心中翻涌着——
从常理判断，当一系列彼此关联的复杂系统中出现了第一个“崩溃”，那么紧接着一定会发生连锁反应，换句话说，当这里的王座停止运行，太阳的故障和彻底停摆也将加速……
每一次长夜的开启，都是以上一次长夜的大崩塌作为开端，第三次长夜也不例外，王座崩溃，“无名王者陵墓”作为最后一座克里特观察站停止运行，太阳会在这之后的一连串故障中加速崩溃，直至永久熄灭，整个世界随之陷入夜幕……
眼前这位守墓人明显知道很多事情，有一些甚至是超出他所生存的时代，超出目前为止的时间流的，这些情报……或许就来自那些在很早以前出发，在时间流中监控整个庇护所的“终焉勘测小组”……
想到带自己前来此处的“守墓人”，邓肯的思路又不由得蔓延开：
这位“守墓人”，还有他所看守的这座陵墓，已经在这片混沌的夹缝中存续了一万年之久，但从凡娜透露的情况看，“无名王者陵墓”似乎从来没有对外进行过像今天这样理性、正面的交流，在世人眼中，这座陵墓是混乱而危险的“异象004”，但现在看来，这位守墓人以及陵墓中的一切明明就是很“正常”的……
邓肯的思绪忽然停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高大守墓人。
……真的正常吗？
会不会又是跟以前接触过的那些“不可名状”一样，只有他自己能听懂、能看到眼前这一切？而对于其他那些被接引进入陵墓的“聆听者”而言，这位陵墓守卫以及甬道尽头的这片古老广场废墟，是否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邓肯回忆起了在不久之前的集会上，卢恩所提出的那个“认知偏移模型”，片刻思索之后，他忍不住问道：“其他进入陵墓的人会看到和我所见的一样的东西吗？”
“……我会尽量蒙蔽他们的耳目，在他们离开前清理他们记忆中那些有害的部分——凡人不应该看到太多东西，这对他们是有害的。”
邓肯慢慢点了点头。
守墓人的回答其实并不完全符合他的预期，但已经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所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眼中的并不一样，而越是在那些涉及到“异常”和“异象”的领域，这种“偏移效应”就越是显著。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将这些纷扰复杂的问题暂时放到了一旁，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突然问道：“还有多久？”
陵墓守卫转过头：“嗯？”
邓肯抬起头，指了指那黑沉沉的高大王座：“我是说，这王座还能维持多久？”
“无法确定，我只是一个看守者，而懂得这套复杂系统的学者们在很久以前就不在了。我能给您的答案就只有……很快。”
“王座停止运行之后，这具躯体会发生什么？”
陵墓守卫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邓肯并未追问下去，他与守墓人就这样一同沉默着，站在这被黄昏天光照亮的废墟中，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邓肯才突然问道：“我听到了钟声……就是因为这里已经濒临极限？是你在主动呼唤我？”
“是的。”
“为什么？”邓肯转过头，神色疑惑而凝重，“伱希望我做些什么？”
让他意外的是，守墓人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只是一个看守者，那些懂得一切，知晓一切的人，很久以前就不在了，”守墓人注视着邓肯的眼睛，慢慢开口说道，“但我还记得一件事……只记得一件事。”
他转过身，目光望向了远处那片开阔的废墟，望向那些偶尔从广场边缘浮现的，行色匆匆穿过诸多大门，从时间线中闪身而过的幻影，轻声开口：
“在他们刚刚出发的时候，有一个消息从最遥远，最不可能的时间边界传来，几乎一瞬间便抵达了这里，一位自称已经跋涉至终点的终焉勘测者发来一句话——
“他说，黄昏降临了，篡火者点燃了这个世界。”
邓肯沉默不语，在听到守墓人这些讲述的时候，他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深沉如水的目光中，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但守墓人显然也不在意，他只是平静地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您在看到这里的一切之后会有什么想法，也不知道您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做些什么，更不知道我在今天告诉您的这些事情，会对您在未来的某个行动、某个决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的职责只是看守这座站点，并依照古老的协议不定期激活它，令它对外界进行有限的数据交互……我们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和创造出来的种族，我们中的每一个，都只为了完成有限且必要的工作，而引您至此，严格来讲并不属于我的职责。
“但那些负责分配工作的人已经不在了，创造者也已经很久没有消息，我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做点什么。”
“……我明白了，”邓肯轻轻呼了口气，他脸上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放松下来，随后他看向守墓人，缓慢而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能知道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对我而言就已经是很大的收获。”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