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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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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沐秋跪了太久,体力严重不支。她强打精神抬头望去,凤仪宫的烛火还明亮,却没有人愿意出来见她。

    他们总是有太多秘密,不可说与人听,亦不可令人察觉。在帝王身侧,随时都会有被牺牲的风险。

    正黯然神伤之时,忽然有一个毛茸茸的白色毛球滚到了她的怀里。

    沈沐秋:?

    “雪球!你快回来!”

    苏遇追得嗓子眼儿都冒火,这兔子也太能跑了,她差点没追上。

    “沈贵妃?”苏遇有些惊讶,不明白为何她会拖着病躯跪在凤仪宫门口,“娘娘,您这是……”

    沈沐秋摇了摇头,僵硬冰冷的地面刺痛着双膝,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她想,若是她再不拼一把,陆素书真的会死在这里,她寄托的理想和期望,也会随之一并葬入地下。

    她不能看到这种绝望在眼前发生。

    苏遇有些踌躇,她思忖片刻,还是走到沈沐秋身边,半蹲下身去劝她:“娘娘,您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沈沐秋眼眶鼻尖都泛着红,她抬起头,凤仪宫的牌匾就在暗夜里高高悬挂,与她沉默对视。

    “值得。”

    只要能有一个人逃出去,就值得。

    苏遇垂着眼睛,淡淡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定有他们的考量,您就别操这份心了。”

    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内情,还怎么成就大业?这世上,总是一片赤诚的人最易受伤。

    雪球乖乖窝在沈沐秋怀里,被她轻轻抚摸着皮毛,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这是陆素书的兔子,沈沐秋认得。

    “现在是你在照顾它么?”

    苏遇点了点头,沈沐秋端详着她,唇边晕开清浅的笑意:“你是苏遇,对吧?”

    “娘娘还记得我?”苏遇的心被柔软的手掌托起,温暖得将要化开,“一面之缘,娘娘费心。”

    沈沐秋病容苍白,却难掩倾城之姿,她是永宁最矜贵的名门千金,如今却为了一个承诺,甘愿放下自尊,在凤仪宫门口长跪不起。

    徐公公不忍她继续跪下去,回了凤仪宫传话,殿外便只剩下沈沐秋、冷香和苏遇。

    “你在翰林院谋职?”沈沐秋低声问,“他们没有发现你是女子么?”

    “没有,我隐藏得很好。”

    苏遇想起那年灯会上初见她时,只一瞥便惊鸿,简直惊为天人,她一下子就记住了沈沐秋。

    沈沐秋叹道:“那就好,那就好。”

    总还是有女子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即使……要借助男子的身份。

    一场秋雨一场寒,后半夜雨疾风骤,沈沐秋体力不支,终于当场倒在了凤仪宫门口。

    宫人们乱作一团,雪球吓得往苏遇怀里钻,她轻抚着雪球的脊背,远远站在一边,旁观着这一切。

    天命难违,大限将至,真正的动乱在这一刻开始。

    直至昏迷的沈沐秋被带回常宁宫,江风潜都没有出过面。外界的风雨洗刷不尽彻骨的寒夜,卫语卿烦躁不堪,将手中的折子狠狠甩在他面前。

    “你托我主持大局,我照做了,为何你要对沈姐姐这般绝情?”

    她看得出来,江风潜自她回京之后,便失了心力,终日懒散不理朝政。退一万步讲,这些都有卫语卿料理,他总该放下心结,好好陪陪沈姐姐和衡儿,可他没有。

    他更加拒人千里,连殿门都不愿踏出一步。

    “就算沈姐姐死在你面前,你也无动于衷么?”

    面对卫语卿的质问,江风潜不置可否。他只是平静地翻着书页,仿佛这尘世的喧嚣与他无关。

    卫语卿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说道:“像你这样绝情绝性的人,身边还能有这么多人追随,真是奇了怪了。”

    江风潜懒懒散散应了一声,又抬手捻了一页。

    真是闷死个人。卫语卿靠着椅背,批了一夜的折子,已是疲惫至极。她按了按眉间,面容有些肃杀:“喻承泽已死,喻百川登基,战争马上就要开始。”

    “我替你钉死在朝中,谁领兵打仗?”

    有沈家撑着,文臣当道已有许多年,将才青黄不接,她本想趁机好好培养一批为自己所用,却没想到短短几年光景,时局瞬息万变,在无数被过去的硝烟掩埋的秘密中,有人在下着这么大的一盘棋。

    江风潜抬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反问:“恐怕不是喻百川,而是卫奕鸣吧?或许我该称之为……”

    “喻灵均?”

    卫语卿愣怔片刻,不禁有些恍然:“青禾手中的信,你原本就知道。”

    “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也会知道很多事情……无论你愿不愿意。”江风潜笑着,卫语卿却无端觉得可怖。

    他合上书册,浅浅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你自行处理吧,还是那句话,当心沈家。”

    江景衡已经很久没见他的母妃,所有人都说她病了,需要静养,可是江景衡攒了好多有趣的小故事想讲给她听,她若能见着他,多笑笑,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他无精打采地趴在书案上,连圣人言也背不下去了。

    “国师大人,我母妃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

    顾修晏正提笔写字,闻言不禁一怔。墨汁在纸上洇出一小团黑渍,他斟酌着用词,半晌淡淡道:“应该……快了。”

    天已渐凉,永宁的街头依旧热闹,华锦怕着凉,出门便披了件披风。

    “华锦姑娘,您来了。”

    华锦微微颔首,缓步走了进去。这段时间她常来光顾这家书斋,澄瑞轩的老板已经眼熟了她,与她交谈几句,就知道这位姑娘才学渊博。因此,他总会为她留些名家孤本,等她来取。

    华锦路过一排书架,瞥见无痕二字,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书店老板笑眯眯走过来,以为她有些兴趣,便热情介绍道:“这是无痕先生最新的作品。这位先生涉猎广泛,各种类型都能驾驭,很受闺阁女子的欢迎。当然,也不乏有男子喜爱他的作品,可以说是十分畅销。”

    华锦喃喃道:“无痕……”

    “是的,这位只向本店供稿,您需要的话,新书一上,在下就派人给您送过去。”

    华锦拿起那本书,指尖抚过书面上的无痕二字,神情有些恍然。

    书店老板爽朗一笑:“这本书第一批拓印了三百本,上面有无痕先生的亲笔签名。您拿的这本,刚好就是最后一本了。”

    亲笔签名……华锦哑然失笑,怕是陆寒松自己懒得签,又全扔给陆望津了吧?

    想起当初陆望津为了哄她高兴,把陆寒松的糗事都拿来抖了个彻底,其中就包括他的笔名是无痕这件事。陆望津还跟她诉苦,每次陆寒松一出新书,他就得替他在扉页上签名,手都要签断了。

    真是奇怪,她怎么会记住这些?明明那时……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的。

    她收敛了神色,将书放回原位,转身便看见萧池雨从内室走了出来。

    华锦有些惊讶:“池雨,你怎么会在这儿?”

    “华锦?”萧池雨几不可见地愣了一下。

    二人相伴去了茶楼,茶室内满是清茗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华锦了然:“原来你是澄瑞轩的发起人之一。短短数年就能发展成永宁第一书斋,看来你很懂经营之道。”

    “略知一二。”萧池雨笑了笑,“原本只是想开个小摊子,卖书赚点银子,没想到越开越大,受益者众,想来也十分奇妙。”

    自从华锦在大婚当天救了萧池雨,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恩,萧百年便认了华锦做干女儿。华锦推辞不得,只能接受。

    她不想让萧家觉得自己挟恩图报,于是不常与萧家往来,只是有些情分在,便与萧池雨也亲近了些。

    华锦啜了口茶,关切道:“你在沈家如何?沈南乔他对你可好?”

    萧池雨笑了笑,眼底一片柔和:“他是个……很好的人。”

    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相貌温润俊美,还才华横溢,她有时也会恍惚,不知自己哪里得他喜欢,竟能与这般男子共结连理,仿佛置身于梦中,实在是好不真实。

    看到萧池雨能过得安稳,华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青禾若是知道了,大概也会为她高兴吧。

    日头西斜,一壶清茶也见了底,萧池雨起身告辞。二人相谈甚欢,萧池雨对华锦很是欣赏。许久未遇到如此合拍的人,如果可以,她真想……再多聊会儿。

    “我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她微微福了福身,有些意犹未尽,“来日我们再叙。”

    华锦微笑着点点头,待萧池雨离开之后,她的脸色倏尔沉了下来。

    萧池雨回了沈家,沈南乔正从书房出来。日落黄昏,天色将晚,在一派萧索的景象中,他是唯一的生机。

    他缓缓关上了书房的门,萧池雨不经意一瞥,书房中,沈镜檀面前站着几位健壮魁梧的男子,正向他禀报着什么。

    “我们先去用膳,父亲还有要事与人相商。”沈南乔牵起她的手,唇边蕴蓄着温和的笑意,“书房是重地,上次惹得父亲不快,该注意些才是。”

    萧池雨点点头,随着他在园子里缓缓散着步。沈家的花园四季如春,即使在万物凋零的秋季,花草树木依旧欣欣向荣地生长着,从未衰败。

    天边弯月如钩,二人并肩而行,在这凉意四起的夜幕中竟也觉得温暖。

    见萧池雨在一片紫白相间的花丛前驻足,沈南乔望着她的侧脸,她眼尾上挑的弧度刚刚好,凌厉又柔和,总是能让他移不开眼睛。

    萧池雨喃喃道:“真的会有常开不败的花……”

    沈南乔笑了笑,已经遗忘的往事重又浮现在眼前。他语气轻柔,声音低沉悦耳:“园子里长盛不衰的植物,是修晏父亲的杰作。”

    “他将这个园子的时间定格,只为了……博我姑母一笑。”

    只可惜,命运弄人,如今二人阴阳相隔,不知姑母午夜梦回时,可否还会看到当年的光景。

    是夜,陆府。

    陆望津正伏案读书,眼底挂着两团青黑,看着精神不是很好。

    他这段时间总是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梦里就有孩子来索命。他索性不睡,在书案前,一坐就是一整晚。

    突然,有仆人轻叩门扉,禀报道:“少爷,华锦姑娘求见。”

    冷不丁听见华锦的名字,陆望津还思索了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在梦里。如果是在梦里,接下来华锦就该拿着刀抹他脖子了。

    或许是做了太多次这样的梦,那感觉竟然如此真实,他不禁伸手摸了摸。

    这么晚找他,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让她进来。”

    华锦进了房间,她还是一如从前那般好看,好像为情所惑的自始至终只有陆望津一个。

    时隔多日未见,他也说不上来心中到底作何感想,就算再怎么中意她,陆望津也不愿再犯贱。他沉着一张脸,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华锦单刀直入,毫不啰嗦:“烦请你通报卫将军,萧池雨有问题。”

    陆望津眯了眯眼睛,华锦坦然与他对视:“是卫将军的命令。”

    上次卫语卿蹭云泽野的马车出宫,就是去找华锦。她匆匆被册封为皇后,宫里的事情都处理不过来,更无暇顾及自己的私事。

    当她注意到最近陆望津状态不佳时,心中就想到或许与华锦有关,再问云泽野,才知道他们已经决裂——因为孩子。

    “卫将军来找我,本是叙旧,顺便……关心一下我的身体状况。”华锦顿了顿,继续说道,“聊起青禾的时候,卫将军问我是否在青禾墓前送了丁香花。”

    那个人,不是她。华锦细细想来,也觉得有些蹊跷。她常去扫墓,墓前总会有一束丁香,无论是否应季。该是有人特意栽培,专门摘来送至墓前。

    从此,华锦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她处处留心,可惜也没能遇到送花之人。

    直到那天卫语卿顺口提了一句“太后喜爱侍弄花草”,今天再见到萧池雨,华锦才终于明白了一切。

    那样特殊品种的小叶丁香,只有沈家花园里栽培得出来。萧池雨既然知道青禾的本名是丁香,肯定是当年在庆州与青禾同一批被解救的朔国遗孤。千丝万缕联系起来,唯一的终点就是卫奕鸣。

    他设计萧百年收养了萧池雨,这颗棋子铺垫了这么久,甚至进入了丞相府。那个澄瑞轩,大抵就是朔国细作联络的据点。怪不得卫语卿让华锦去暗中探查,原来是有这层深意。但……她又是怎么知道澄瑞轩有问题的?

    陆望津思忖片刻,心中也不免有了疑惑:“你的意思是,大婚当天是她与青禾一起做的戏?”

    华锦沉声道:“不,我认为萧池雨根本不知道青禾要这么冒险。”

    “你仔细回想,青禾怎会在死之前不与卫将军说一句告别?”

    “是萧池雨杀了青禾。青禾的行动失败,她只能弃卒保车。”

    陆望津心里一沉——当时他的手被锋利的刀刃割伤,他又晕血,若青禾一心自尽,他决计抵挡不住。青禾手上松了力气,他还以为她终于有所松动,可萧池雨赶来之后,她覆上青禾的手,那把匕首瞬间就没入了青禾的脖颈。

    原来,青禾根本不是自杀,而是被同僚灭了口。

    见陆望津依旧半信半疑,华锦放轻了声音恳求:“你与卫将军一聊便知,这个消息很重要,所以我只能深夜冒昧打扰……”

    “你最近身体如何?”

    猝不及防被他打断,华锦有些愣怔。烛火映着他的侧脸,陆望津的神情晦涩不明。

    华锦顿了顿,说了句还好。似乎也不是敷衍,陆望津偏过头去,对她挥挥手:“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华锦还想再说什么,却依旧没有说出口。她离开之后,陆望津看着书页上的字,怎么也看不进去。

    本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没想到深更半夜来找他,竟然是为了卫语卿。他心中憋闷,都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可若不是因为卫语卿,他连再见华锦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陆望津那双标致的丹凤眼沉了沉,随即关上木窗,烛光倏尔黯淡,只余下一地月白。

    天上那轮孤月锋利似刀,清冷的光晕中,隐隐夹杂着一丝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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