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斩衰
这十几个洛阳百姓手持短刀行动整齐划一，一会儿列队，一会儿分散，他们离李倕本来就近，眨眼工夫就来到李倕面前，十几把刀同时举起朝着他的脑门径直劈下来。
刚经历老妇人猝死的李倕脑袋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寒光迎面而来。
“嗖嗖~~”
耳旁弩箭声接连响起，城门方向一队弩手正手持弩箭半跪在那里，他们背后站着郭子仪。
李倕如梦初醒，连忙大吼：“留活口！”
十几人早已插满箭矢跟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一样，双手不甘心的在空中挥舞几下，手中短刀落地，扑倒在李倕脚下，郭子仪纵马过来，一一扯下这些百姓身上的衣服，这些人的肩膀位置纹着有点像太阳的纹身，他又翻找好一阵终于在其中一人身上找到一个银鱼袋。
“殿下请看，这些刺青还有这个鱼符，他们是神策军的人。”
“神策军？难道说他们是”
郭子仪赶忙止住李倕的话头，环顾四周低声说：“自老臣进入洛阳城以来，城中谣言不断，均是传言安庆绪如何善待洛阳百姓，殿下又是如何狠心水淹洛阳，害死这许多百姓，老臣私下调查，发现不少神策军混了进来。”
“他们竟然如此心急，令公，情况紧急，本王必须尽快赶回西京，一定要给他们唱一出好戏。”
“殿下此时不能离开洛阳城。”
“为何？”
郭子仪后退一步跪倒行礼，诚恳地劝谏说：“洛阳之战百姓死伤无数，老臣斗胆，请殿下沐浴更衣身着齐衰之服，于万象神宫前祭拜七日，以慰洛阳死去的百姓，同时告慰天下人。”
“齐衰？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曾说过，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本王穿上斩衰之服，告慰洛阳城死难的百姓。”
众人听说李倕要穿斩衰丧服，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下来劝说，以李倕的身份，这斩衰只有皇上驾崩时才能穿，如今皇上龙体康健，只是祭奠百姓不必如此隆重。
看着跪地苦劝的众人，李倕将他们一一扶起，反问道：“孟子以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大唐的强盛离不开百姓们的辛劳耕作，洛阳之战是本王犯下大错，以斩衰之服吊唁死难百姓有何不可？”
“殿下，老臣不敢妄断圣人之言，如今的天子历经波折，心中思虑颇多，殿下何必要落人口舌，为自己找不自在呢？”
“不自在？”李倕指着满地的尸体说，“他们已经找上门来了，本王必须反击，李嗣业！”
“末将在！”
“命人手持鬼面令追上李光弼，让他准备率领大军进驻乾县，命令王思礼率领武功郡的十万大军准备驻扎西渭桥，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准撤兵，待本王过潼关后立刻对西京合围。”
郭子仪如同五雷轰顶，脑瓜子嗡嗡的，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难道殿下想造反？”
“令公！今日不给皇上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本王不可能安然回到凤翔，您在洛阳也不会安生，本王就是要让皇帝知道，他虽贵为天子，却不能对我们指手画脚，他敢乱来，本王立刻请他退位。”
夏日的阳光洒在李倕的身上，泛起一大蓬金黄紫红的光雾，叫人看得心生敬畏，郭子仪在朝堂沉浮数十年，怎会不知其中奥妙，李倕故意拖延，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天？可他为什么不自己坐上皇位呢？
李倕在洛阳城皇宫中沐浴斋戒三日，第四日三更一过，他就穿着斩衰步行出长厦门，五更三刻后在李嗣业等人紧随其后，李倕在前面三跪九叩朝万象神宫走去，他们在后面一路抛洒瘗钱。
这瘗钱可是皇室贵族们薨逝时才能享受到的陪葬纸钱，如今李倕命人沿着洛阳城的街道抛洒着实让洛阳城的百姓感受到他的诚意，何况身为杞王的他竟然为洛阳百姓穿上斩衰，单凭这两点百姓们就让百姓们放下了心中的恨意。
之后的七日里，李倕每日少食甚至不食，五更三刻必定从长厦门出发三跪九叩慢慢走到万象神宫行吊唁大礼，前几天百姓们还只是聚在街道两旁观看，从第四天开始，消瘦憔悴的杞王用真诚彻底打动他们，百姓们跪在两旁跟着杞王一起磕头。
第七天，在郭子仪等人的搀扶下，李倕勉强完成今日的吊唁之礼，他朝下面的百姓吃力的说：“本王愧对洛阳百姓，此番回西京之后必定上奏皇上，请陛下免除洛阳三年的钱粮，本王每年再拿出十万缗、一万石粮食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请大家原谅我。”
说完，李倕颤抖着就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这几天吃得少，每天事情又多，他的身体快达到极限，但对今时今日的李倕来说，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最好能当着百姓的面昏死过去。
台下的百姓们早就哭成一团，纷纷请求杞王保重身体，无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人，都不会忘记杞王今日所做的一切。
忙完吊唁事宜后，李倕又休息了七八日才正式启程赶往西京，洛阳地区的事务暂时交给郭子仪打理，回去的路上，李倕和李光弼、王思礼一直保持着联络，确保他们能同时抵达西京外围。
这一次他不会入宫去见皇帝。
西京长安太极殿上人心惶惶，李辅国早就收到李光弼大军南下，王思礼率领十万人往西京移动的消息，李亨连发数道圣旨均石沉大海，两支队伍依旧没有停止前进。
朝堂上又是一片风声鹤唳，一向稳得住的李辅国也没了主意，李光弼和王思礼都是李倕的人，没有李倕的命令他们是不会停止进军的，最要命的，长安城中只有几万神策军。
这些人虽名为神策军却疏于战场，哪里是杞王手下虎狼之师的对手。
李亨急得在大殿上不停地来回走动，嘴里一直念着：“他到底想做什么？是想要朕的皇位吗？给他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左仆射韦见素、已经被封为中书侍郎的颜真卿、礼部侍郎杜甫、右仆射元载四人请命，亲自面见杞王，为皇上此番大军朝西京来的原因。
这套组合让李亨和李辅国很放心，韦见素是老好人，颜真卿、杜甫和杞王交情匪浅，元载偏向太子，他们在与杞王交涉的时候不会倒向杞王，并能保证套出杞王真正的目的。
另一方面，李亨已经做好了退位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