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胜而胜
关中平原陕郡，郭子仪正等着李光弼回师。
他早就看破燕军的意图，可惜眼下手中军队不足八万，粮草不济，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唐军不能再打消耗战，必须想方设法让各地节度使支援。
皇帝的圣旨已经下达，淮西节度使鲁炅、兴平节度使李奂、滑蹼节度使许叔冀、平卢兵马使董奏、郑蔡节度使季广琛等人均回复会领兵一同进攻。
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们人在哪里？就是爬也该爬到洛阳城了。
郭子仪绝望看着营帐顶部，这些节度使得知杞王西进，个个行军缓慢，准备作壁上观。
“启禀将军，太子殿下又发下催战令，请将军明日便发兵洛阳。”
郭子仪恼怒的看了一眼传令兵，心中郁闷难解，只管低头看着地图也不答话，传令兵自讨没趣又不敢擅离职守，只能在一旁干等。
“下去吧，告诉太子殿下，老臣知道了。”
郭子仪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直到四更左右，他才下令候吏向前探查敌军动向，大军准备向前移动。
命令刚发出，长安城方向又传来消息，皇上命令鱼朝恩为右都监，协助太子处理军中事务，他拥有直接向皇上直接汇报的权利。
郭子仪冷哼一声，一个太子还不够，偏偏再派来一个太监，不用想这必定是李辅国的主意。
陛下，自老臣灵武拥护登基以来，一直以高仙芝、封常清等人为戒，鞠躬尽瘁，只为早日平定叛乱，为何陛下处处掣肘，难道是臣错了吗？
郭子仪老泪纵横，手中头盔不自觉滑落在这片饱受蹂躏的黄土地上，一屁股瘫坐在地，周围士兵急忙上前扶起他们的将军，他们从未见过自己的将军如此狼狈。
新店的安守忠军。
自香积寺战败以来，安守忠已经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一闭眼就看到杞王领兵杀来。
不能打败杞王，这个噩梦将伴随他一生，如今杞王往西与回纥、吐蕃对峙，一旦杞王平定西边，迂回闪击范阳，史思明将无法支援他们。
眼下必须尽快引诱唐军深入，集中优势兵力速战速决，将杞王引回洛阳-邺城的战场。
他才有机会再与杞王决战。
已经封为冯翊郡王的严庄悄悄走到安守忠身旁，取笑的问：“将军可是被唐军吓破了胆？”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香积寺外杞王只是险胜，如今他不在，本王根本不把郭子仪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将军以为郭子仪会上当吗？”
“殿下英明神武，本王已经依照吩咐在沿途做了布置，郭子仪他们必定上钩。”
严庄冷笑一声说：“你可别忘了他们有回纥人帮忙，回纥精骑的实力不容小觑。”
安守忠信心十足的瞪着严庄说：“本王会让你看到一场好戏，让你看看本王是如何对付回纥人的。”
“当真骗得了郭子仪？”
“陛下要骗的不是郭子仪。”
“呜呜~~~”燕军号角响起，安守忠精神一振，命令全军戒备，这是唐军出击的信号。
唐军出击不到片刻，天空竟然下起浓雾，能见度不到十步，安守忠命令山腰的弓弩手立刻后撤至十里外列阵，同时在山腰位置布置假人、路障以及绊马陷阱。
唐军这边，仆固怀恩率领回纥骑兵从新店南侧方向迂回，准备冲击埋伏山上的燕军，郭子仪率领大军沿大路推进，王思礼率领预备队殿后。
晨雾浓重，唐、燕两军几乎快面对面时才发现对方已经到跟前，大战在仓促中打响。
此战受浓雾影响，双方远程部队都没有参与战斗，全靠步军硬拼，安守忠听到山腰附近有异响，惨叫声和马蹄嘶鸣声混在一起。
他立刻命令部队佯装败退。
唐军追击，一胜。
燕军连退十里，唐军追到，再胜。
燕军再退十里，唐军再追，三胜。
唐军连追百余里，唐军十战十胜，洛阳城就在眼前。
安守忠放风筝般吊着唐军，唐军固执的一路追击，根本不给燕军原地休整的机会，这番操作让安守忠都看不懂，难道郭子仪真的老了？
等李光弼率兵赶回陕郡时，郡中只剩下太子等人，早已不见郭子仪的踪影，气得李光弼哇哇大叫，也不谒见太子，领兵奋起直追。
一路循着唐、燕两军的尸体追至洛阳城外，郭子仪已经下令开始攻城。
隔着老远，李光弼在马上就吼了出来：“令公，汾阳郡王，万万不可。”
郭子仪面无生气，看着洛阳城平静的说：“陛下有命，命我等早日夺回洛阳城，活捉安庆绪。”
“今日之战太过蹊跷，只怕这洛阳城拿回来了也守不住，再等等，等杞王殿下到达范阳，我等便可大举进攻。”
“临淮郡王，你我相识十余年，老夫相信你，更相信杞王殿下，如今形势不得不进军，此战无论结局如何，老夫准备辞官安享晚年。”
“令公！万不可如此灰心。”
“老夫早已死心，此战叛军意在诱敌深入，消耗我军兵力，洛阳城破后，安庆绪必定逃往邺城，我军收复洛阳，各路节度使必定赶来会合，邺城之战便是老夫的结局。”
“我现在就去面见太子，面见陛下，我军不能再冒进！”
郭子仪拽住李光弼的缰绳，沧桑的脸上满是泪水，他哽咽着说：“你我终究不是皇族之人，老夫此刻才明白杞王殿下的苦心，临淮郡王，杞王殿下若登大宝必是绝代明君，一定要好好辅佐他，当日在清渠，老夫就该随朔方军一同战死。”
李光弼暴跳如雷，麻利的翻身下马又将郭子仪拖了下来，他吼道：“郭子仪！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去送死，走，我们立刻回长安面见陛下，他若是不肯撤走太子和都监，我们立刻去凤翔，我不准你去送死！”
“你我终究是大唐之臣。”郭子仪不敢正视李光弼喷火的双眼，嘴里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来人！汾阳郡王身体抱恙，立刻送回营帐休息，全军停止攻城，后撤三十里于大路扎营！”
“临淮郡王~~~”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李光弼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去死神光线，来传令的程元振和鱼朝恩忍不住同时哆嗦一下。
程元振壮着胆子说：“临、临淮郡王，洛阳城近在眼前，太子命你们立刻收复东京，活捉安庆绪。”
“不去！”李光弼将郭子仪藏在身后，咬牙切齿的盯着他，就那样死死地盯着，程元振被看得冷汗直流，连忙推了推身旁的鱼朝恩。
鱼朝恩嫌弃的拨开程元振的手，正要走近李光弼，只见寒光一闪，李光弼拨出腰间障刀分别指了指程元振和鱼朝恩。
“你们二人擅自插手军中事务，影响大军士气，本王有权先斩后奏，拿下洛阳城后再将你们的人头送回长安。”
“临淮郡王万万不可，”鱼朝恩见李光弼几乎失控，怕惹出什么乱子来他在杞王面前不好交代，快步上前死死握住李光弼的刀。
李光弼用力抽了几次竟然不能将刀夺回，心中暗暗佩服，想不到这个太监竟然如此硬气，血流满地也不松手，他到底想怎样？
程元振只看到鱼朝恩靠近李光弼低语几句，李光弼脸上怒气尽消，放开手中刀向他们二人赔罪，同时下令猛攻洛阳。
“鱼朝恩，你好大的本事，三言两语便让他消了气，咱家想知道你到底和临淮郡王说了什么？”程元振阴阳怪气的说。
“无他，本将军只说我等均是陛下的臣子，临淮郡王须以大局为重，程元振，你说哪个臣子会不敬畏皇上？”
“有道理，咱家真是小瞧你了，自从你跟了司空本事见涨，日后神策军大将军一职非你莫属。”
鱼朝恩谦虚地朝程元振作揖说：“本将军能有今日，全赖陛下、司空提携，日后还请程兄多多关照。”
“哼，谁是你的兄弟，今日之事算你有功，咱家必定会一五一十禀报太子，小心你的手，别流干了鲜血，白白死在这洛阳城前。”
安庆绪根本无意守卫洛阳城，唐军一攻城立刻带人往邺城方向退去，东京洛阳收复。
远在长安的李亨大喜过望，重赏太子等他拿到安庆绪和史思明的人头后立刻回长安监国，并封程元振为左神策军大将军。
同时李亨也收到郭子仪的辞呈，他以年老体衰为由辞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推荐太子执掌兵权。
李亨犹豫片刻便同意了，并封李光弼为天下兵马副元帅。
节度使们听说大军收复洛阳，纷纷加快行军速度赶来会合，李光弼冷眼旁观，将郭子仪留下的军队全部接收过来，等着太子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