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这五百万, 也不知道怎么付。
白嘉木黑着脸,甩手而去,背后金灿灿的挂链金饰叮当相撞, 被乌黑长发隐去。
跟随他的元婴轻叹, 将手里什么东西扔给执法弟子,便跟着主人默默离开,其余人也一样。
执法弟子下意识去接, 遮挡的掌心松开,发现是一枚有价无市的灵果, 汁水饱满。
那头,白嘉木走到程陨之身前,眼睛看着子陶。
他看上去并不显得狼狈,也许是有随身护体的东西,又或许他修为更胜一筹, 竟比子陶看上去好太多。
而玄天门大弟子被友人搀扶着,没看见伤痕, 却被陷落的废墟扑了满头灰尘, 显得灰头土脸。
子陶狠狠拽住白茨肩头布料, 硬是拽出难以消除的折痕。白茨并不在乎这个, 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冷眼看着白嘉木。
子陶见白嘉木走来, 还有力气嘲讽:“倾家荡产的滋味怎么样?”
白嘉木面无表情,瞪他一眼:“被禁赛的人, 没资格和我说话。”
他停顿好几秒, 回头看向程陨之:“你最好让你这些没出息的废物朋友也跟着退赛,要是在仙门会上遇到我,当心横着走。”
接着轻飘飘甩过衣袖, 就这样转头,朝着街道尽头离开了。
子陶:“你……哎,算了,我自己做的自己受着。”他把手放下来,过了会儿又觉得不服气,“明明是他先拔剑的!”
执法弟子来请他们记录信息,好容易折腾一番,大家在另一家客栈住下。
子陶一屁股坐在桌子前,从桌面茶壶里倒了满满一杯水出来。
他咕噜咕噜地灌下,又觉得口渴,忍不住再来一杯。
程陨之也拉着凳子坐下,好奇地问他:“这白嘉木是个什么来头?”
子陶皱着鼻子,好好一五官端正的少年人,愣是扮出副鬼脸。
“你也听到了,他是祖山弟子,和我从小比到大。以前脾气还勉强算能忍受,现在倒好,越来越差。真是的……”
他忍不住抱怨:“就没几次好好说话的时候。”
程陨之想起刚刚充满火药味的场面,十分赞同他的话。
不过依旧对某些事很好奇:“你说,他被私生子抢了掌门大弟子的身份?”
子陶:“噢,这事儿,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多情的老爹,在外面找过几十个女人。以前他母亲还在的时候,稍微收敛些。等他母亲不在了,就各种放肆,还把几十个私生子接回家,挨个儿养。”
程陨之一噎:“几十个……”
子陶:“所以他在家里就被私生子欺负,过得挺不好的。之后倒是运势来了,被祖山选中,一路青云直上。本来以为可以摆脱这些人,结果发现有私生子和他一起进了掌门弟子选拔。
还输给人家,被踩了一头。哈,换我,得一剑杀了那狗东西。”
顾宴平静道:“慎言,子陶。”
子陶陡然一震:“……是。”
程陨之给自己倒了杯水,狐疑地看了看他们俩,没注意另外的小细节。
玄天宗大弟子咂咂嘴,品出点茶水味儿:“反正我比起白嘉木,更看不惯那个私生子。总之只要知道,白嘉木不是什么好鸟,别人更是坏东西就行。”
说着说着,又觉得忧愁起来。
他自己肯定是不怕白嘉木的,祖山和玄天宗年年举行弟子讨教活动。
他跟那私生子打过,也和白嘉木打过,都觉得自己战力绰绰有余。
但,但他现在被禁赛了,程公子说不定会在仙门会上遇到这人。万一伤了可怎么办。
子陶只觉得自己掏出大师兄架势,操一百个心。
冷酷无情地撇头,冲着程陨之叽里呱啦。
开口道:“你可千万小心,白嘉木可不是光明正大的玄天宗弟子,他们祖山,其实都一个德行,要赢总会耍点小手段。更何况,他金丹修为,怎么说也比你高一个大境界。”
程陨之哭笑不得,摸摸子陶脑袋:“好好好,我会小心的。再说,仙门会这么多人,也轮不到我俩上场。”
子陶犹如炸毛的猫,喝了一半的茶水喷到地上,一蹦三尺,连板凳都被一同绊倒,框里当啷地上滚了一圈。
他色厉内荏:“小心你的手!我我我……”
我了半天,说不出来话。
白茨撑着下巴看他,似乎是觉得颇为有趣。
等滚落的茶杯在桌面上停稳,他伸出手,扶正了陶瓷茶杯,用袖子擀了擀撒掉的一点茶水。
擀完,伸出手去,要把子陶拉起来。
子陶十分自然地顺着他的力道起身,重新坐回椅子上。
白茨顺势道:“可惜我修为低微,不够格参加仙门会,不然也能助程公子一臂之力。”
子陶道:“胡说,仙门会向来是一对一对决,哪有帮上忙的道理。”
白茨笑眯眯道:“先来一个人把他削弱,剩下的自然能赢。”
程陨之给他鼓掌。
把车轮战说得这么委婉,也是一种本事。
等一场闹剧彻底结束,年轻人们也累了,晚餐都懒得吃,自顾自回房间休息去。
一般来说,修道之人不吃晚餐。
或者说他们不吃东西……除去灵食灵果。
不过程陨之不行,他吃了两百年正常三餐,这一天不吃就瘆得慌,哪哪都不对劲。
让叫顿晚餐上来,顾宴也很听话地去叫了。
小二摆了满桌菜肴,程陨之定睛一看,分明都是他近期爱吃的菜,哪道都是。
他执着筷子,啧啧称道,竟然不知从何处下手。
他笑道:“我说风车天天往兜里抄张小纸条,总该是给你记的?”
顾宴顺势跟着坐下来,平静地给他布菜。
“嗯。”
这种平静和之前的平静,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至少对于程陨之来说,现在状态下的顾宴……逗起来不是很好玩。
程陨之慢慢吃饭,等他反应过来时,不大的饭碗已然冒尖,而顾宴仍固执地往上叠菜,快掉下来了,才勉强扶一把。
他头疼地咀嚼,思考要怎么安抚他。
说实在话,没跟这种脾气的元婴道君打过交道,现下经验匮乏,惭愧惭愧。
他尝试着开口:“祖山那弟子,估计也就是随口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别当回事嘛——再说了,他说的也不是假话,我的确两百年才筑基,这你也是知道的。”
初至镜子交友时,小程陨之可会叨叨。
当时天真烂漫,真就什么都会说,包括今天师父师哥给他烧了红烧排骨。
又或者叽叽咕咕一些趣事,比如又在宗里的凉亭上刻了一句新学的诗,刻的歪歪扭扭,最后被师哥追着提衣领。
他接触修炼的时间特别早,五岁入门,九岁筑基。
师父惊为天人,要他好好修炼,未来将成大才——这可是大宗门也难得一见的天赋。
之后?之后谁都知道了。
程陨之不记得小时候对着镜子说过什么,但是关于他进入筑基期的事情,一定和镜子朋友说过。
顾宴道:“但,筑基期寿命只有区区两百年。”
而程陨之起码已过两百一十岁。
这下,房间里陷入寂静,程陨之垂着眼睛,他长长的眼睫轻微颤动,黑发从肩头落下,顺着他夹菜的手臂滑落至脊背之后。
他咀嚼的模样很好看,似沉默,又似思索。
好像湖边沉默的莲,微舒花瓣,被团团荷叶衬托出水。
“寿命嘛,”他终于说话,长长地拖开音调,“是我师父和师哥的礼物,保我能长久活在这世上,别的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顾宴道:“我不在乎这个。”
程陨之终于抬眼瞧他,面色忧愁,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是有些奇怪,万一子陶他们觉得我是什么老不死的怪物怎么办。”
顾宴冷道:“不会。”
程陨之又瞧他一眼,噗地笑开,湖边的莲终于又舒张花瓣,朝着吹风的方向轻微抖动。
“瞧你这样子!”
他大笑,把筷子往碗边一搁,“是不是觉得,如果那弟子再喊我一声废物,就去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是。”
程陨之从桌边站起身,走到顾宴身边,压住他的外袍,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倾注在他身上,笑嘻嘻地靠近顾宴雪白耳廓。
“别这样嘛,笑一个,”
程公子懒洋洋地说道,“人家虽然只有一个金丹脑袋,但还带着三个元婴脑袋呢,不好对付。我可不希望阿宴替我出气,然后被别人拎住尾巴。”
顾宴道:“我既要杀他,又怎么会留下把柄。”
程陨之低头,仔细观察顾宴似坚冰般的神情:“你这样子,倒真有些像我话本里的截阿仙君。”
还摸了摸下巴,“说不定子陶没说错。”
顾宴:“是,我便是截阿。”
程陨之不以为意:“那我就是小阿七,要拜入玄天宗,指明截阿仙君做我师尊……这个戏份怎么样?”小阿七便是话本里的蓝颜。
他回身,正面对着顾宴,好生瞧他一会儿。
眼角微弯,竟一点点勾出道漂亮的弧线,轻唤:“师尊。”
顾宴骤然起身,拦腰勾住他,往后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