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镜子朋友的声音就像是, 就像是危险没有发生在他眼前,因此与他毫无关系。
甚至以此为条件,诱惑……或者说, 哄骗程陨之答应他。
“之之, ”顾宴亲昵而冷淡地唤他, “你答应了我, 就再不会有危险, 你的师父师哥,也将入我羽翼下庇护。”
程陨之怔怔地说:“那样的话,是,是要喊你师尊吗?”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双手臂将他从地上捞起来,险险后退, 任凭野兽一爪子刮倒了满屋的木柜,噼里啪啦,各种小物件碎裂满地。
不远处灯光亮起, 似乎是有人被惊醒,要来查看动静。
俞子帧心想, 幸好嘱咐过管事, 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他扭过头,刚刚好听见顾宴说完最后一句话。
师哥倒吸一口冷气,竖起眉头说道:“不劳仙君费心。”
说着,灵力涌动,将扑上来的野兽劈开, 握剑的指尖、手臂都在颤抖,然而抱着小师弟的那只手稳稳当当。
程陨之迟疑地说:“师哥……”
俞子帧没有时间看他,也不能把他放回地上, 如果野兽转移了注意力,去抓之之,那他将无计可施。
他的侧脸坚毅而英俊,明明也是不大年纪的道修,却仿佛和师父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气质。
“之前还说不想走,现在被人说两句,就要乖乖被哄走了?”
程陨之被师哥团在怀里,憋足了气运行灵力,让自己变得更轻盈。
年纪不大,也已经知道不能做累赘。
可是野兽越来越癫狂,每一次扑击都冲着他面门而来。
俞子帧几下躲闪过,上臂还是被抓出几道渗血的痕迹。
小师弟被吓得叫出声,扭过脸,把小脸蛋埋在他颈窝,紧紧蜷缩成一团,害怕地问他:“师哥,我们能……”
俞子帧只是安抚他:“别怕。”
他抬头一看,发现远处点点灯火越来越多,不由得一皱眉。
“糟糕,”俞子帧心想,“如果有人来,吸引走野兽注意力,凡人伤亡不可估量。”
他当机立断,沿着后院的小路往山上跑,同时用剑划过地面,制造刺耳的声响。
果然,被灯光吸引走的野兽重新望向这边。
俞子帧也顾不上琢磨这到底是野兽还是人,还是从未见过的魔物,他只知道,起码要先让之之远离野兽的视线!
但是,野兽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身上,根本没法子绕过它!
风萧萧过,树叶如同茂密的雨丝般,从天空降落。
后山昏暗,所有月光能附着的景物,都被遮蔽的一干二净,看不见半点光亮。
程陨之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他难受地又往师哥怀里缩了缩,闭着眼睛。
俞子帧敏锐地发现不对:“之之?”
程陨之摇摇头,没说话。
但是他的体温在升高,额头发烫,就连鼻尖也噗噗地渗透着热意。
俞子帧养孩子养了几年,一眼就发现了,小师弟发烧了!
惊吓,冷冽的夜风,以及野兽身上魔气的注入,无可避免地,让程陨之体温病态升高,最后,竟是发烧了。
俞子帧惊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往旁边打了个滚,同时把程陨之举高:“之之!!!”
年幼的道修尚且不会用灵力护体,而在这丹药匮乏的地带,寻常人的诊方对道修无效……一场高烧很可能会使其夭折!
这绝对是他不敢想的结局!
烫。
摸哪儿都烫,尤其是额头。
夜色笼罩,凭借修炼过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见程陨之紧皱着眉头。
小师弟软软地趴在他肩上,难受地带了哭腔。
但还是安慰他焦虑的师哥:“师哥……师哥,野兽……没事……”
俞子帧本命剑上灵力暴涨,竟然劈裂了野兽尖锐的爪子。
但是下一刻,就差那么点的距离,野兽身上磅礴的魔气就要夺走他肩膀上趴着的幼小的孩子。
一道金光闪过,夜晚的树林里仿佛升起一道金灿灿的太阳!
野兽被金光震伤,连连后退,趴在地上强撑着嘶吼。
俞子帧回头,看见师父犹如天降,身前浮动着一枚金灿灿的金丹,有不俗的灵力从金丹中涌现。
师哥看得愣怔。
他知道,筑基到金丹,才是一次质的飞跃。
他能与野兽堪堪打平,而师父一道术法便能让野兽失去战斗力。
俞子帧谨慎地站定:“师父!”
白胡子老头就像所有话本里,从天上走下来的老神仙一般,浑身都发着光,往那儿一站,手指一点,野兽便服服帖帖地趴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见危险解除,俞子帧也顾不上找管事领报酬。
他冲到师父面前,把程陨之一递,流露出焦虑的神色:“之之发烧了!”
原本仙风道骨一副神仙做派的老头:“……什么!!!”
天际亮起鱼肚白,长津山。
见程陨之终于退烧了,他们才堪堪睡去。
躺在床上之前,老头子还在想:杀千刀的魔修。
那披着野兽毛皮的魔修被他们活捉起来,关在宗门后头的一处小屋子里,设下了结界。
山下的报酬明天再说,不打紧。
师父能及时赶来,并不是和徒弟们格外心有灵犀。
程陨之趴在俞子帧肩膀上时,就曾掏出独属于自己的通讯玉简,给师父发了消息,这才破关而出,及时赶到。
要不然,他的宝贝小徒弟噢……
老头子心疼地长吁短叹,摸摸之之的额头,确定退烧了,再给他拉拉被子。
俞子帧默不作声地跟在师父后头,活像个玉石打造的木头墩子,三句话打不出个屁来。
“我已金丹高阶,只要跨过金丹化婴这个坎,我就是元婴了,”老头子自言自语道,“那时,我便可称为道君,入中等宗门供奉,替之之赚点丹药钱来。”
俞子帧道:“恭喜师父。”
等师父离开睡下,俞子帧跟着坐在程陨之床边。
那两串碎玉串在他眼前晃动,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发出好听的声响,驱走心中这点愧疚。
他抬起手,就要触碰时,陡然一惊,指尖停在碎玉串之前不足一公分。
不行。
不能吵之之睡觉。
那只手放了下来,垂在他身侧。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无用。
如果不是他修炼不到家,半桶水就敢下山晃荡。
如果不是他骄傲自满,自信能保护好之之。
小师弟就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晨曦微光,俞子帧一直坐到东方既白,身影消失在屋子里。
他走后不到两个时辰,程陨之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
小师弟醒来,哪儿都难受,头痛,手痛,脚痛,好像就连牙也在呼号着疼痛。
小程师弟可怜巴巴地想:该不会他也要变成像野兽那样的动物了吧?
他僵硬地躺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不由自主开始想师哥。
师哥带着他跑,最后师父好像也来了?
他对最后那阵刺眼的金光印象极深,再之后便没了记忆。
事情应该都解决了吧?
这么想着,他动动手指头,再动动脚趾头,惊喜地发现,他小程没有变成野兽!
他小程还是他小程!
程陨之一咕噜从床上翻身起,压醒了放在他床头的通明镜。
通明镜接通玄天宗,眨眼间传出顾宴的声音:“之之,你考虑好了吗?”
程陨之眨了眨眼睛,生气地一拳锤在通明镜上。
他大声道:“谁要你做师父!我之之只会有天下第一的师父!”
然而镜灵反驳他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随着一阵灵力波动,小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一束光从通明镜中射出,照在空地上,逐渐显露出一个人影来!
这样的显形,要耗费极大的灵力,也不过只能传输来一个投影。
仙人从镜中来,垂下长发。
雪衣,墨黑长发,腰间一柄神剑,装盘朴素。
雪衣人从容道:“我乃截阿。”
程陨之却说:“截阿是谁?”
顾宴看他,天真不知世事:“截阿便是天下第一。”
程陨之:“你放屁,天下第一明明就是我师父。”
雪衣人旋身,从他眼前走过,落在床边,就连屋子都被这道雪色照得格外亮堂。
顾宴:“他不过金丹后期,怎么称得上天下第一?”
程陨之纳闷地说:“他把之之养大,给了之之一个很好很好的师父和师哥;他还帮山下百姓斩妖除魔,大家都认可他,这在之之心中,为什么不能是天下第一?”
顾宴眉目微舒:“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程陨之斩钉截铁地说:“他就是之之心目中的英雄。而不是你,抢之之的……坏东西!”
顾宴没有反驳他说的话,垂目想了想,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瓶丹药,安安静静,放在程陨之床上。
床上团着被子的小师弟一咕噜往后退,缩进墙角。
只露出一双警惕的大眼睛,灼灼盯着他。
顾宴居高临下看着他,漫不经心道:“济世扶贫,若我想做,我也能做得着。”
他停顿片刻,认真地询问程陨之的意见:“这样,我也能称得‘英雄’吗?”
这可难倒了程陨之,毕竟师父做事都是发自本心,哪有这样把善事当做条件的。
程陨之的小脑袋瓜里转不动,最后老老实实地说:“你这样,得算是天下人的英雄。”
顾宴看着他,唇边一抹细微笑意,似乎是找到了突破口。
他道:“当个英雄,便能做你师尊,着实划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都开学啦,祝大家开学快乐!
……其实我也要开学了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