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儒门六学宫的一座大殿内气氛肃穆,在大殿的中央位置有一个垂垂老诶的白发白衣夫子,面相不苟言笑,身材极为魁梧,手持戒尺的教书夫子立于,站在其身旁的是一位红衣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枫华谷中兴老祖,除此之外,还有其余几座学宫的宫主屹立两侧。
今天他们齐聚于此,皆是为了做出一个决策。
位于中央位置的白发白衣夫子率先开口,打破了原本的沉默。
“你们天天吵着、谋划、算计着老四的那个弟子,如今异族东山再起,且不论它们怎么在儒门学宫眼皮子底下多出整整十二个十二境之上的修士,现在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想的不是他娘的去与他们打个痛快,而是还想着怎么让徐锦圣死的不痛快……”
说到这里白发夫子咳嗽了一声,不知是被气到了还是只是维持原本的威严,那位手持戒尺的学宫夫子刚想接话,却被白发夫子摆手打断,示意让他自己先说。
“如今老四的那个弟子不仅给那座人间找好帮手,还因为你们的绊脚而跌落境界,你们是当我死了吗!”
言至此处,气氛有些僵硬,约莫是冷了半天的场子,右侧的一位长须浓眉的夫子打破了这种可怕的宁静。
而那位长须浓眉的老人地位仅此于白发夫子地位的二宫主,世人称其为“礼祖”因其在当年那场大战中出力仅次那位世人尊称“至圣先师”的白发夫子,除此之外还因其与那位白发夫子共同参与制定两座人间的规矩,使得这几千年来两座人间皆是安定有矩。
长须浓眉的老人开口便直指问题所在——老四的那个徒弟的学问非我儒门正统,若是从了他,恐怕只会再现当初“礼崩乐坏”的场面。
当初那场隔天之战,谁出力最多?哪方死的人最多?
毫无疑问是那些手持神灵信物而支持三教祖师的武夫,但要论后续谁过失最大,世人的答案也是那些武夫。
万年前便已白发的至圣先师坐在一张椅子上,拍了拍大腿说道。
“何故至此,何故至此啊!”
其余夫子皆是一言不发,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位至圣先师是在说整个儒门学宫还是当年那些武夫。
手持戒尺的老人站了出来,开口给出自己的计策。
“何不重新启用那些囚徒,令他们将功补过,如此一来不仅有帮手退敌,二来也可以缓和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长须浓眉的老人瞪了他一眼,对方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仅是呼吸间,礼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启用那些武夫?老三你钻研自家学问钻研傻了?普治和尚是怎么死的?你仔细想想,当年那场仗,是人家愿意息事宁人,然后才使得两座人间没有变成人间炼狱,如今八九千年压在心里头的那股子怨气,将他们全数放出来,且不说他会不会改了当年的主意,那些个他的弟子,可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若都不乐意一起和他们那位大师兄一起和异族一起,恐怕两座人间都会破碎,届时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人间炼狱。”
手持戒尺的夫子自知话里吃瘪,便不再抬头,也不再反驳什么。
“够了!别再吵了!现在不是窝里横的时候!”
至圣先师继续说道。
“何人愿意去往脚下那座人间驰援一番的。”
一阵宁静过后,只听一个略显老态的声音传出。
说话之人是不同于其他人的中年人,脸颊有些凹陷,略显疲态,此人是千年来最年轻的儒门学宫宫主,排在末位,而与此同时又有声音跟上。
——小生也愿赴往!
一个白面书生缓缓走入,来人正是那位徐锦圣的师兄,本该和师傅一起看管一座囚笼的他竟在这时出现在此处,着实不合时宜,但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有些夫子虽对儒门第四学宫的人仇视,但却从不对这位儒门第四学宫的大弟子抱有意见,其中缘由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至圣先师坐在椅子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赞赏道。
“不愧是老四的弟子,有气魄!”
在此之后停顿了一下,一个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在众人之中传出。
——我也去!
诸位夫子一脸鄙夷地看向某处,宽阔的大殿内,那些角落中,除了年轻一点的儒门子弟,还有一个叼着草根的中年汉子,此人是那位白发夫子的忘年之交,名为李槲,原本是诸子百家中那位墨家掌门人最得意的大弟子,但其本人又喜欢儒门的道理,便留在那位至圣先师身旁,每日辩理论教好不快哉。
白发夫子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好小子!少年郎本该如此!”
叼着草根的黑衣汉子用着极为粗旷的语气说道。
“夫子授业,李槲谢过,此去恐难再返,唯一遗憾,只是咱们这辈子做不了师徒,但可以做兄弟嘛!”
此话一出,上百双眼睛齐齐看向了李槲,和至圣先师做兄弟?那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李槲只是笑着脸,其腰间独属于墨门巨子的黑色长刀,足以说明其地位。
至圣先师没有因为对方的贫嘴而生气,开口打趣道。
“你此去若能摘得两个十三境大妖的头颅回来,我便允了!”
黑衣的中年汉子抱拳,随即按刀走出,迎面撞见的是那个白面书生,对方脸上明显不好看,有意无意间避开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饶是不知趣,故意走到白面书生面前,不显生分地开口道。
“哟!我认得你,我想想你叫什么来着……你是那个小徐的师兄。”
此话一出周遭人都有些挂不住了,这个人实在太厚脸皮了,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也想套近乎。
黑衣汉子故作思索了一番。
“想起来了,你叫宋客是不是!”
黑衣汉子一把揽过白面书生的肩膀,身上气力竟让白面书生跟着离开。
“十三境修士!这个黑衣汉子竟是十三境修士!”
白面书生仅是一瞬间便感知到对方的修为,黑衣汉子爽朗大笑,开口道:“不用紧张,我和小徐当初可是至交好友!话说回来,你怎么才十二境啊……”
白面书生尴尬一笑,心中却是暗暗骂娘——小徐这都交的什么朋友啊。
因其无法挣脱黑衣汉子,又不敢直接告诉对方,但又无可奈何,哪有人开口便戳人脊梁骨的,黑衣汉子恐怕是第一个。
因为刚刚二人并未走远,笑声黑衣汉子的笑声传遍整个大殿,礼祖鄙夷地摇了摇头。
至圣先师倒是毫不在意,而大殿内那位红衣老人最后请缨。
“先师,晚辈的宗派与后辈皆在凡人世间,我也愿意赴往!”
至圣先师瞥了一眼对方,随后停顿了一会,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红衣老人自知讨不着面,便不再跟话,也是离去。
议事结束。
剩下的至圣先师和三位个留在天上这座人间的儒门宫主,他们需要赶赴天幕之上的星河,以免某些神灵余孽趁机归来,除此外,他们每一个人都将在天上,看着这场大战的走向。
一张木床上,一个少年平躺在上面。
此刻的他在经历一场考验,或者说是一场有关道心的磨砺。
虚幻之间少年发现自己置身于台阶之上,远处有飘渺云雾,少年看了看周围,便开始走了起来。
可不知为何,名为隋安的少年只感觉每走一步,身体都愈加疲惫不堪,直至双脚走不动,却仍是没有放弃,便用手去扒台阶,每一阶都走得异常艰难。
隋安看着前方不知何处是尽头,后方也是看不见尽头的台阶,于是便不断爬,可隋安感觉已经爬了三日,可仍旧看不到尽头。
这便是道心一问——亘恒心,若修行之人没有一颗亘恒的道心,倒也不配去与天争雄了。
隋安想爬不到尽头,他已经感觉自己爬了七八载了,可仍旧没有尽头,一路上他好像也看到了许多攀登者。
少年想到那个读书人对自己说过的种种道理,脑中会想起许多画面,此刻早已热泪盈眶,不是因为困境,而是因为那些经历,支撑着他走了这么远,他因此而触动。
他不想放弃,可身体的疲惫却是真实存在的。
忽然他脑海中徐先生那句:君子应少说多做,而不要张口大道理闭口大道理。
若是自己只能将这些大道理停留在纸上,那便辜负了徐先生的教导了,他开始更加用力地爬,越来越多的爬阶人被他甩在了身后,爬得越快他的手开始渗出鲜血,胸口也因长期被石阶磕碰疼痛淤血起来。
隋安奋力呐喊,在外界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可在隋安的世界中,他能看见日月斗转星移,能看见小虫的生老病死,能听到每天的鸟叫声都在变化音色,在这期间,他感觉到自己爬了两载有余。
他的手臂酸痛难忍,徐先生教的道家气法为他保存了不少气力,手上的血已经开始结痂。
他没有管这些,而是继续自顾地爬,约莫再过了一个时辰,隋安终于看到了一道光亮,他的速度越爬越快,身体也穿过那金光中,消失不见。
接着隋安便昏死过去,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一片黑暗虚无中,周边黑暗看不到边际,此刻的他内心归于平静,他以为自己已经爬了很多年,可发现自己居然没饿死,顿感玄机奥妙,他隐约间猜到什么又不敢急于肯定。
随即隋安大喊一声:“有人吗?”
有阵阵回音徐徐传来。
此刻的隋安胸口淤血,双手茧子也布满,精神也有些恍惚,他便想休息一会。
可这时无边黑暗中传来一道苍老憔悴的声音:道心二问,净静心。
隋安心里泛起嘀咕,什么道心什么问?
苍老憔悴的声音回应道“汝将于此静坐,时机成熟即可通往下一关,此刻,道门问心开始!”
无边无际的黑暗隋安只觉得无比阴森。
便对着虚空大喊,要静坐多久才能放我出去。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隋安心想不就是静坐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盘腿坐下。
可他不知道的,这净静心与那亘恒心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借道法来扰乱心智,使得应考者分不清时间快慢,而若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便是第一考疲累中进行,而第二考便是在完全静净虚无中进行,对考验者的精神摧残极大,古往今来,有近乎一半人都是止步于第二考。
隋安先是对了一会儿,顿时感到心中躁动,因为这里实在太“静”了,世间学问有对错,万物有阴阳,有日必有月,有静必有躁,在这种环境下,隋安心底的那股躁动也显现而出。
他的调整了坐姿又随即闭目,可尝试几次后还是无法如愿,他内心那股躁劲也随即被越放大,他开始抓耳挠腮,不断怒吼。
心中有一股声音:放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弃便能出去啦,何必来这遭罪呢?
于是他朝无边的黑暗吼道:“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此刻的他脸色涨红,抓耳挠腮,四处狂奔,像一头不被羁绊的野马,像一头不被束缚的猿猴。
仙人常言心猿意马,便是指此刻修行者的状态,胡乱躁动,似乎像是一头不可管控的野兽。
少年的内心不知道挣扎了多久,他第一次感觉到内心的空洞。
那股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不断重复,此刻的他青筋暴起。
“隋安,无欲则刚,一道儒雅敦厚犹春风的声音在隋安脑海响起。”
此刻的少年如同稚童摔倒被长辈安慰,莫名地,他感觉到心中安静了下来。
他重新双腿盘坐坐下,此刻将自己幻想作一面湖,而这种“无风”局,恰的是为这无风则湖平给你完美条件。
随着时间流逝,隋安心中那片湖在不断扩张,直至有包含百川之势,隋安忽略了时间,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外界来看约莫有一天,而若对考验者们来看,却过了二三十载有余。
忽然,就在外边还是卯时,隋安睁开了双眼,而无边黑暗好似被劈开了一条金光裂缝,梦幻之间隋安感觉自身被金光包裹起来,心头出现一个儒门修行者独有的香火小人。
道心五问分亘恒心、净静心、自谨心、欢喜心、见己心。
五心分别对应六欲,而见己心则是将内心中最不愿面对或是一些害怕的事情演化一遍,并可能将其无限放大,甚至丑化,这最后一心不是对身体和精神的考验,而是对心中人性的态度和道心坚毅与否的考验,这一关,要么通过了,要么死去,因为若过不去心魔,人便会自行了断,是自我失望和对世界失望的结局。
徐锦圣这一路上他见证了少年对世界态度的转变和变化,他相信这个少年不会让他失望,隋安也定然不会对这个世界失望。
隋安被那金光包裹后便睡去,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通过徐先生讲的道理,稀里糊涂地过了第三问,只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句徐先生讲过的话:君子慎独。
第四问欢喜心,隋安看见一幅幅自己开心的画面,又看到小时候那些不好的画面,他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做到真的心如止水。
他将那些好的或不好的东西释怀了,事实上第四问若是没有大风大浪大起大落的经历也倒算得上容易过,毕竟只是将内心那些发生过的事情重新再经历一遍,看是否能保持住一颗平常心,因此这一关因人而异,不同人有不同难度
经历那净静心的考验后,隋安的心境有了大进步,他的道心也随之更加坚固。
此刻这个当年差点饿死荒外的少年郎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超脱于世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