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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幼子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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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不曾有过光明,惟有那刺骨寒风从地底深处升起,也惟有那抹漫长孤寂与不知通往何处的暗泉涌动声。这里令人心生绝望与胆怯,在这里立马赴死便是最好的恩赐。

    突然,一抹微弱的叹息从地底深渊传来,循音而去,只看到那里有几盏微烁灯火在石壁灯台连续跳动。

    透过那亮光,一只硕大无比如同山丘的老龟蛰伏在中央,缕缕死气在那庞大身躯上聚而不散,在它后肢是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上面依稀可以看到流动的符纹以及老龟挣脱时所留的斑斑血迹。

    又是一声微弱的叹息,来自龟壳之上。在那里一把锋利的巨剑插进了老龟的身躯,巨剑剑身上一位老者被悬挂着,四肢被铁链紧紧锁住,令他动弹不得。

    老者的须发皆白甚是凌乱,脑袋耷拉着如同秋日果树熟透的梨子,破败衣衫勉强能够遮掩自己躯体,不难看到那些裸露的皮肤皆是黑紫,很难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突然,他头颅抬起,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金色的眼瞳冒出光亮,怔怔望着南方。良久,他大笑起来,令整个地底为之颤动。

    “本非凡尘物,一朝屠尽九州又何妨!”

    说罢,他又如同往日再次昏睡过去。

    天竺东境,佛来山脚。

    有言:山有古树名为菩提,有僧至此处见圣树大喜,遂留于此山专修大道,后经百年寒暑终悟大道,身归上界,故名曰“佛来山”。

    早些年,山脚那座寺庙被僧侣荒废,信徒们也将自己的供奉纳于别处。由于没有人气,寺庙便很快的破落,暂且不说那寺院内屋舍倒塌见天,就连那佛堂供奉的神像也是残缺不全,中央最大的佛像更是头颅消逝化为尘埃。

    也不知从何时,那破败寺庙再次有了生机,佛像跟前那柱香火再次被点燃,缕缕香烟如春风般弥漫在寺庙的每个角落。

    残损佛像跟前,一位着百家禅袍的大耳僧人盘坐着,两手置于腹前,双目紧闭,口中不断轻颂佛经,那拖地长须被风吹的凌乱,也毫不在意。

    “苦清大师。”

    来者身穿素服,身体矮小而又孱弱,宽大衣着难掩其中瘦骨嶙峋,白发如雪,面色萎黄,一股不知名的死气弥漫于身体周遭。唯有那双眼睛格外有神,犀利间透露着种种诡异般的智慧。

    大耳僧人依旧口中轻诉佛经,丝毫没有因为来者而打扰自己心中的那方浩宇太虚。来者苦笑一声,来到那尊早已破旧不堪不再完全的佛像跟前,“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宛如虔诚的信徒,又仿佛不再手执屠刀的赎罪者。

    时间在悄无声息间飞逝,天色渐渐昏暗。

    “哦?北境柳白猿一生追求武学大道不耻名利,心如磐石非精而不求。贫僧依稀记得那一年柳白猿因怒而屠尽离州半数江湖而名声大噪,后被离州之主连下三道金牌召见,却拒而不从在那桃香楼醉了三天三夜,并放言:普天之下非北境之帅不拜。而如今却在这破败佛像跟前跪了一天,这是为何?”

    听到大耳僧人的挖苦,柳白猿会心一笑,站起身子面朝北方,那已弯曲的腰杆再次变得笔直,他眉眼间是庄重,是一丝丝对以往的向往,说道:“我一生最珍贵和执着的莫过于信仰与希望。我主虽高不及那些老怪,但放眼九州如此年龄又有几人?若不是……”

    说到这里,柳白猿脸色变得黯淡,犀利的眼神被一层浓雾所遮掩。曾经给了他追求巅峰希望的男人,被他当作信仰的男人,如今却不复存在,世间再也无处寻觅那个男人所留有的痕迹,一切太过于突然,突然到至今他依旧没有办法去接受不能改变的答案。数年日夜,对于他这老头子而言无非是苦苦的煎熬罢了。

    大耳僧人长叹一口气,他又何曾未听闻北境李雄忠的威名,那是整个离州的梁柱,是整个离州的刀盾,更是一个时代的幸运与悲哀。手中的念珠被攥的咯吱作响,喃喃道:“佛曰凡所有相皆是梦幻泡影,一切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柳白猿摇头,两眼猩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有血泪迸出,狠狠说道:“心死,血仇使其新生。”,牙齿咬合间发出的声音,就像他在生食仇敌的血肉,仇恨便是他活着的意义。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又为何苦苦执念,放下何不是解脱?”

    大耳僧人的话语在柳白猿听来就是睡梦前的蝇蚊嘈杂之音。他一步便来到大耳僧人跟前,两眼直直望向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略有些不满的呵斥道:“何为佛?不过是消除内心欲望或满足其欲望之人。这尊佛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人人皆可为佛!我刚刚所拜之佛是故去之人与自己,所求之事不过是慰藉英灵与血海深仇罢了!”

    停顿一下,望了眼身后那尊破损的佛像,继续补充道::“佛不外求,自渡成佛。世人都言:善恶终有报,我要做那些恶人的报应,我要让北境生民知道,我北境李氏仍存!要让那些乱臣贼子,那些视我李氏为心中针刺的人清楚:李氏一脉是他们永远将无法磨灭的梦魇!”

    望着气焰凌人宛如魔神的柳白猿,老和尚一改往日之从容,哈哈大笑道:“不错,这才是北境柳白猿,这方是统领御龙卫的御龙帅,这方是屠尽江湖气,一笑明唐皇的登徒子。”

    这一刻,望着双目溢出寒光的柳白猿,老和尚的思绪一下被拉回了六年前,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雪纷飞的北境。

    话说老和尚无师无派,自剃发于林间野庙,没有人清楚为何他会当一游历的和尚,按他自己话说:想图一个清净。未曾想自从当了和尚披上那满是补丁的袈裟,这吃斋念佛的日子令自己重新找回了真实自我,仿佛上辈子他便是和尚,是诵经念佛,发善心,救苦救难的和尚。

    在山间野庙修行了整整一年,一年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好把老和尚那颗问道之心给磨平,也刚刚好让老和尚不再执念于过往,不再执恋于旧人,哪怕想起也不再心潮起伏。

    正所谓修行不在灵山秀水,藏于凡尘市井耳。老和尚便一路北进,直到在那高耸悬崖下遇到柳白猿以及尚在襁褓的男婴儿。

    那时柳白猿气若游丝已在濒死边缘,浑身难有完整的骨头,更多的是被一种巨大力量震成粉末,手臂更是被搅碎露出白骨,筋脉流动迟缓如同深陷泥沼,很难想象柳白猿当日是如何撑下这口气。

    深叹一口气,想起同住佛来山的邻居——香景芝,此人医术之高超可令白骨生肉,化腐朽为神奇,被尊为九州医术翘楚,无人能出左右。

    那夜,老和尚自损修为,布置通天秘术——斗转大阵,呼吸间便重归旧地。神医张景芝以十三鬼针封其血脉,以灵药浸体,活生生把柳白猿从阎王爷那里拉了回来。

    自此偌大的佛来山便有了三个老家伙与一个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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