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耻辱,绝对的耻辱,早在几十年前就有,至今依旧存在
“老童,我代表组织向你表达最诚挚的敬意!”唐封林站起身来,一脸激动地向坐在椅子上的童白松伸出手来。
童白松也伸出手来,紧紧地握着唐封林那双修长、白净的手。
童白松那张圆胖的脸却平静如水,淡淡地笑了笑。
“我也都是按照李部长的指示工作的,算不得什么功劳。”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一切就等云先生到达上海……”
唐封林紧绷的脸显得有些激动,他缓缓地踱了两步,走到童白松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童白松的肩膀。
“手术安排在圣玛利亚医院,这也是云先生十年前做手术的医院?”
唐封林似乎有些疑惑,不解地轻声问道。
一直坐着的童白松立即回答道。
“不是的,确切地说,云先生来上海做手术是37年,那个时候,唐处长应该知道,全面抗战,环境比现在要轻松多了,做手术的条件自然也好得多。”
“当时唯一能为云先生做手术的医院全国只有一家,美国人开的。现在不同了,至少有四家医院可以做那种手术……”
唐封林皱了皱眉头,打断了童白松的话。
“圣玛利亚医院不是美国人开的吧?”
童白松侧过身,看了看唐封林,点点头。
“法国人开的,做手术的也是法国人。”
“安全……”
唐封林喃喃地说道。
童白松圆圆的脸上绽出自信异常的笑容。
“安全一定没有问题,做手术的医生、护士,都绝对可靠!而且真正知道云先生身份的人,目前在上海只有你和我。我相信李部长派遣唐处长秘密来到上海,就是确保这次手术的安全,外围的保卫工作,术后的转移工作,都是此次唐处长上海之行的任务吧?”
唐封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忽然,童白松站起身来,对陷入沉思的唐封林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撤了,天亮以后我还得去趟码头……”
唐封林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又紧紧地握着童白松的手,说:“辛苦白松同志了,据说这次任务完成后,你就撤离上海,回延安总部,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朝夕相处。回到延安,我一定请你吃羊肉泡馍。”
说完,唐封林爽朗地笑了,童白松的脸上也堆满了笑容。
“借唐处长吉言,希望此次任务顺利,我们两个都能顺利地回到延安……”
说完,童白松转身走出了书房,穿过庭院,有些肥胖的身体却很矫捷地闪过那扇木门。
唐封林透过玻璃窗户看着童白松出了门,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出了门的童白松刚走到静安小学那一排红砖教室的背后,绕过这排红砖教室就是学校的大门。
他突然停了下来,静静地想了想,又立即调转回去,向学校操场背后的那片小树林走去。
小树林的背后是一堵红砖围墙,围墙的那一面是静安寺。
或许,翻过围墙,从静安寺离开,更安全。
童白松很轻松地翻过围墙,进入了静安寺。
凌晨三点的静安寺很安静,童白松翻过来的这个地方就更加安静。
因为,这里是静安寺的长生殿。
从围墙上跳下来的童白松躬着身,顺着墙根儿悄悄地向前走着,长生殿里面烛火通明。
这是供奉死人牌位的地方,自然是香不断,烛不灭。
整个长生殿四周全是木窗,窗户却不是嵌的玻璃,全是混黄的牛皮纸蒙了一层。
童白松刚走到长生殿转角,里面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童白松顿时一愣,悄悄地蹲了下来。
怎么?这个时候长生殿里还有人?
一个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传了出来。
“师傅,这是香火钱,我想把这个牌位供奉在最好的位置……”
一个女人的声音,听得出来,这个女人似乎有些刻意地用了官话,却还是带着一丝上海本地话。
“女施主,你这个牌位……”
说话的是静安寺的主持明真法师,早在童白松做杰弗洋行经理的时候,他就认识。
明真法师是安徽人,话音里明显带着安徽口音。
童白松皱了皱眉头,为何这个女人要在这个时候来给人立长生牌?她又是给谁立呢?
与己无关,童白松刚要蹑手蹑脚地想离开,却又听到里面的那个女人说话了。
“怎么?大师认为这是个日本人的牌位,就不给供奉?”
这个女人的脾气似乎不小,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蹲在墙角的童白松心里一惊,半夜三更,一个女人来给一个日本人立牌位,而且是在上海最负盛名的寺庙里。
蹊跷,很蹊跷!
明真大师叹了一口气,唱了一声“阿弥陀佛”,缓缓说道。
“女施主,这位利川三郎,老衲不知其名,不知其人,鄙寺供奉一个日本人的牌位……”
只听见那个女人冷笑了几声,冷冷地说道。
“明永和尚的牌位也在这里,他也算是半个日本人吧,大师不也供奉在这里么?”
童白松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而惊愕,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来。
里面的明真法师似乎被这一句问住了,只是唱了一句“阿弥陀佛”,不再说话。
那个女人又轻轻地笑了笑,一阵摸搜随身坤包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师……,佛渡众生,佛超众魂。这里是五张一千的大洋支票,一张算供奉的香火钱,剩下的权当给孝敬大师的……”
“阿……,阿弥陀佛”明真法师又唱了一声,窗外的童白松心里却异常冰冷,这个老和尚终是没有挡住诱惑。
千年古刹,东南名寺,居然会供奉一个日本人的牌位,就为了那四张支票。
童白松的心里顿时一阵莫名的怒火往上涌,一串串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翻滚着。
那些人,都死了,有些人甚至连个真实的名字都没有留下来;那些人,还只是童白松记忆里的死于日军的同志、战友。
他们,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保卫过这座城市,捍卫过这个国家的尊严。
可是。
他们,他们的牌位没有一个被供奉在这座他们曾经保卫过的名寺里。
双眼圆睁,两眼冒火的童白松蹲在墙边,右手缓缓地伸进了裤袋里,紧紧地握着上了膛的枪。
过了片刻,只听里面的明真法师又说话了。
“女施主,牌位已经写好,你看看。”
童白松猜得到,这个老和尚刚用一个空白的牌位,将鬼手医的日本名字写了上去。
那个女人拿起牌位,看了看。
“大师的手笔果然名不虚传,坊间传闻若是静安寺主持明真法师亲笔书写供奉牌位,那可是一个字十个大洋……”
“阿弥陀佛,女施主折煞老衲。出家人不贪不嗔,钱财乃……”
“钱财乃粪土……,大师莫要这么说,若是钱财乃粪土,明真法师莫不是每日睡在粪土之上?”
说完,那个女人又笑了起来,笑声里莫不带着些讥讽和嘲笑。
当然,更是有些得意,一种蔑视中国人的得意。
明真法师讪讪地笑了笑,又唱了一句“阿弥陀佛”,连忙说道。
“女施主供奉这位利川先生,牌位留何名?”
供奉长生牌,是要留下供奉者姓名的,这是佛家长生的规矩。
给鬼日夜祭祀,也指着鬼在那边念着她的好。
那个女人沉思片刻,缓缓地说道。
“就写阿萍吧……”
说完,那个女人又从包里掏了些钱,放进边上的功德箱里,转身走出了长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