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谍海斗智,那个对手太过高明,把每一颗棋子用到了极致
面无表情的童白松看着刚进门的方城,手里戴着一副亮晃晃的手铐。童白松的边上坐着一个和尚,明永大师。
明永和尚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布僧衣,手里捏着那串菩提佛珠,不停地用手指转动着,闭着眼睛,嘴唇微动。
王美兰看着方城脸上诧异的神色,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方经理,童老板我可给你带来了,顺带还把老和尚给你请了来,我的诚意足够吧。”说完,王美兰忍不住咯咯地笑了两声。
方城默不作声,童白松在这里,不出他的意料,为何明永和尚也在这里?他心里一直在嘀咕。
方城身后的金裁缝笑了笑,说道:“方先生,咱们坐下说话。”
方城随金裁缝走到会客厅,坐在了童白松对面的沙发上,金裁缝坐在他的旁边,右边的独立沙发上坐着王美兰。
还没等王美兰和金裁缝开口,方城先说话了。
“老童,有没有受伤?”方城看着童白松,关切地问道。
童白松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双漠然的眼睛看着方城。
他的眼神在说话,只是方城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方城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好说。
“方经理,我把童白松安置在这里,是不是要比同福里安全多了?”王美兰一脸的笑容。
“想不到杰弗洋行既是美国人办的公司,里面的人员却全部是你们中统的人。”方城苦笑着说道。
“不错,这里就是中统上海站,前任站长你也认识。”王美兰愈发的得意,能够把秘密守到自己的对手最后才知道,这的确算是很成功。
“关候亭!”方城摇了摇头。
“是,关候亭。”
“现在应该是你了吧?”方城偏过头,看着王美兰。
王美兰眼神愈加的得意,她有这个资本露出这样的眼神。既接手了中统上海站,又是大公子跟前的红人,两条船,她都踩得很稳。
“踩两条船,容易翻哪……”方城意味深长地说道。
王美兰顿时笑得梨花带雨,眼眶里似乎更加晶莹。
“温庆河死心塌地踩一条船,结果怎么样?”王美兰的脸上依然笑容灿烂,眼神里却带着丝悲愤。
仇恨,果然还是仇恨。
方城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金裁缝,戏谑地说道:“你们王站长请我来,是让我把童老板带走了?”
方城直奔主题,他当然知道中统不可能把童白松交给自己,只是他心里很疑惑,敌人再怎么愚蠢,也不会像上次秋月枫带出胡为东一样,犯同样的错误。
上海警察局为何会轻易地把童白松交给中统,难道军统那边的秋月枫会轻松答应?
正身威坐的金裁缝微微地向方城欠了欠身,狡黠地说道:“把人交给方先生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金裁缝看了看王美兰,方城却饶有兴致地看着金裁缝,眼里似乎有了别样的光彩。
金裁缝的话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刚才这个微微的动作。
有些习惯,刻在骨子里,不经意间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王美兰突然接过了话。
“方经理,我曾经说过,中统上海站和你可以合作,只要童老板指证杜宇生通共,然后写一份悔过书,等事办完了,你随时可以带他离开。”
方城笑了笑。
“你们认为只要童白松指证了杜宇生,就能扳倒那位局长大人?”
“那就是我们的事了,共产党就不必操心。”王美兰笑着说道,语气却有些强硬。
方城看着面前的童白松,一脸平静。
“老童,你认为呢?”
童白松还是面无表情,轻轻地往后靠了靠,淡淡地说:“他虽是我大舅子,却也是我们的敌人,打击敌人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童白松的态度已经明确,方城心里顿时一喜。他的态度既是自己愿意看到的,也是杜宇风想要得到的。
方城心里很清楚,杜宇风故意把童白松的行踪透露给秋月枫出来,就是让他出卖杜宇生。不,不是出卖,是诬陷,是栽赃。
杜宇风既让童白松作为中统和军统争夺的棋子,拖住两股势力的骨干人员,又让延安方面的方城为救同志深陷其中,脱身不得。
最精妙的是,童白松似乎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来拒绝王美兰的提议——指证杜宇生。
把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
方城看出了里面的玄机。杜宇生是不是通共,大家谁都很清楚。
中统拿童白松的供词可能暂时对杜宇生来说很麻烦,一旦姓戴了倒了,中统又会拿这玩意来清算杜宇生。
这个时候,真正麻烦的人是叶秀峰、王美兰他们。
军统的局长倒了,中统借机铲除他的残余势力,理想很丰满。
可是,蒋家父子会同意吗?又让一家独大,再竖一个尾大不掉的秘密机构在身边?无非是姓戴的变成姓叶的。
杜宇生有没有通共,不是单凭童白松的一纸供状就能证实的。加上杜宇生递上去的投名状,那父子俩会相信谁?说不定,这份供状还会成为中统高层迫害同僚的证据。
方城微微地笑了笑,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那个天才的残疾人的构思。
童白松这颗棋子,既是牵制各方的“过河卒”,又是未来打击对手的“窝心马”!一举多得,走一步,看几步。
王美兰听童白松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一脸欣喜地看着方城,说:“看来还是要方经理出面,童老板自从落在我们手里,可是一个字都不说。”
“既然老童想清楚了,我就不多说了。”方城的脸色很平静,至少目前来看,他们还会用得着童白松,性命无虞。
“等我安排好,童老板做完他该做的事情,我就放了他。”王美兰笑着对方城说道。
方城点了点头,却低声回道:“只有一点,我必须得告诉你。”
“你说。”
“你要的什么证词,老童都可以写,却不能写什么悔过书!”方城一脸坚毅。
他看着童白松,童白松也看着方城,眼里满是感激。
王美兰怔了怔。
“他是共产党员,我也是共产党员,你们可以杀我们的头,却不能改变我们的信仰。”方城的话字字千钧!
“假的也不行?”一边的金裁缝诧异地问道。
“假的也不行!”
斩钉截铁。
童白松边上的明永和尚突然睁开了眼睛,洪亮地唱了一句:“阿弥陀佛。”
“大师,以为然否?”方城看着明永和尚的眼睛,缓缓地问了一句。
“心是无形相,镜能印身,却无法留形;镜不留形,心却由相生。”大师一脸平静,缓缓道来。
“相无形,心无存。世间万物皆由心生,心若善,则行善,行善,则相善。反之亦然。”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善!”边上的王美兰话里带着讥屑。
明永和尚没有理睬王美兰,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着方城。
“相不随心,是为假;心不由相,是为虚。方施主心相如一,是为普贤。”
方城淡淡地笑了笑。
“大师佛法精义,为何却执着于嗔?”
明永和尚微微叹了口气。
“ 贫僧虽跳出三界之外,却依然无法摆脱贪嗔痴,贪情义之谊,嗔故友之恨;痴金兰之语!”
“他们能成全你的贪嗔痴?”方城的眼神犀利而有力量,明永大师的眼睛却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幽深不露。
“去年,方施主借故友之手,送贫僧那块香草玦古墨,贫僧已然心不由相了……”
“大师,那不是送,是还!”方城一脸真诚。
“香草玦本是你们鲁家之宝,虽家父藏有数十载,终归它是鲁家之物。现物归原主,也算是完璧归赵,大师何必心怀耿耿?”
明永和尚平静若水的眼睛里似乎起了波澜。
“你们的禅机,我参不透。”边上的王美兰似乎有些不耐烦,说道:“明永和尚来找我,是来求我帮忙的。方经理,你知道他想干什么?”
“报仇。”方城淡淡地说道,却看着明永和尚。
“老和尚想让我们帮他复仇!”王美兰咯咯地笑了起来。
方城知道,明永和尚一直想替文重月报仇,他以出卖自己和袁克佑为代价,从秋月枫那里得到了田文水是凶手的信息,然后找到王美兰,希望借助中统和王美兰的手来达到目的。
方城轻轻地摇了摇头,和尚想得太过简单,无论是秋月枫还是王美兰又怎么会因为一个老和尚一两份有价值的情报帮他报私仇呢!
“你假装同意,就把他给扣下了?”方城转过头来,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王美兰。
“是,我不一定答应他,却可以拿他去和秋月枫做交易啊。”王美兰又咯咯地笑起来,满脸的得意。
明永和尚又闭上了眼睛,默默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嘴唇微颤。
“我带他回金山寺吧,明永大师对你来说,没什么大作用。”方城冷冷地看着王美兰。
“带走?你说带走就带走?这里是你们上海地下党总部?”王美兰笑着说道。
“我给一些对你来说更有用的情报,足以让你改变主意。”方城说道。
“说说看。”王美兰收起脸上的笑容,身体向前倾了倾。
“杰弗洋行的现任经理柳恨水去哪里了?”方城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王美兰的眼里顿时一怔,疑惑地看着方城。
边上的金裁缝说话了:“他不是被调往青岛了么?”
方城笑了笑。
“为何他突然被调去青岛?青岛港驻扎着美国海军,据可靠消息,戴局长下个月会去青岛,面见美国海军司令柯克上将。”
王美兰一脸茫然,问道:“这个情报有价值?”
“这个情报没有价值?”方城反问一句。
“柳恨水是美国军方的人,主要工作是协调你们国民党高层与美军高层的联络。你回去好好向叶秀峰局长请教请教吧。”
方城站起身来,低下身,轻声对明永和尚说道:“大师,我们走吧。”
明永和尚缓缓地睁开双眼,又缓缓地站起身来。
王美兰似乎还在努力地思考着,根本没有阻止。
方城边上的金裁缝却站了起来,伸出手来,拦住在明永和尚的面前。
突然。
王美兰满脸苍白,双眼露出惊愕的神色,说道:“让他们走。”
金裁缝面不改色,把伸出的胳膊反手一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说道:“方先生请,大师请。”
方城却冷笑一声,转脸对金裁缝讥屑地说道。
“你应该称我为方桑!”
金裁缝顿时脸色惨白,眼神犀利却又有些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