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各怀鬼胎(二)
过了两三日,水梦月依旧卧床难起,用了许多药也不起作用。圣女她们只好日夜轮流守在她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起初江浮、邢安还只是来做简单的探望。后来他们再也坐不住了,频繁来打听鬼灭幻镜,连宁王也压不住。这下,可苦了蒂努、云和,不但要细心照顾病人,还要费心应付贼人。好在羽儿姑娘、长公主送来了不少好用的草药,圣女日夜守在水梦月床边,局面才稳住了。
这天,蒂努端着药汤小心走着,邢安突然冒出来问道:“蒂努,你家小姐真没拿到鬼灭幻镜?”她猛地一惊,盘子晃了晃,药汤快要洒出去。邢安瞧见,立马伸手扶稳盘子。
蒂努斜眼一瞥,非常不悦道:“小姐就在屋里,你有本事自己问去。”说罢,瞪圆眼睛看着邢安。
邢安心知自己无理,悻悻然转身让出了路。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云和看在眼里,咬牙道:“这些男人果然没安好心。秋英没了,月儿病得那样重,他们却只想着那死物。”她想着,忍不住摸了摸心口的硬物。这可是秋英用命换来的,决不能落在江浮、邢安手里,一定要替水梦月保管好。
夜里,云和、蒂努、圣女三人商议后,连夜携菜刀来到玉清和宁王的屋里就是一番威逼,让他们三缄其口。不然,他们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好好好,三位姑奶奶,我保证不说。”宁王缩在角落里,发完毒誓,转头看向了玉清。玉清突然被众人注视,心里咒骂宁王不做人。
蒂努动了动菜刀,只一示意。玉清连忙保证不会说出去。他见跟前三个姑奶奶面色生疑,又道:“我保证不说,向佛祖保证。”
蒂努看了看两边,小声问了句:“可以了吗?”
圣女与云和齐齐凑到她耳边回了一句:“可以了。”蒂努她才满意地收回菜刀、放下脚,扭头大踏步走出门。
她们走远,宁王立马瘫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呼气,拍胸道:“吓死老子了。蒂努这丫头,能嫁得出去么?谁敢要?”
玉清听了,咬唇直点头。他连连喝了三杯凉茶,心还跳得不能行。
“咱这段时间还是乖乖的,远离江浮和蒂努他们吧。保命要紧。”
二人齐齐点头,没一会儿就喝完了一大壶凉茶。
入夜,蒂努与圣女呼噜声已起,云和瞥了几次,还是没忍住,伸长腿踢了她们两脚,耳朵总算清净了。可没一会儿,她们依旧演绎起呼噜二重奏。云和踢了几次再也没了脾气,也看不进书去了。她站了起来给地上的两人掖好被子,看着她们熟睡中一副世界和平的模样,心里羡慕起来。平日里数她们俩最嫌弃彼此,夜里却能搂一个被窝里打呼噜。明儿起来又要说耳朵痛,可一转眼又搂腰搭肩上茅房。曾几何时,她也有那么几个互相嫌弃的姐妹。可是后来,沐王妃纵容、沐世子视之无睹,她们都被长乐给打死了,只剩自己这棵独苗。她清晰记得白岩被扔在乱坟岗时拉着自己的手要自己好好活着,替她们好好活着。从那时起,她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只有自己活着,她们才有人记得,清明才有人给烧钱。若是自己都死了,才是什么都没了,沐王妃即使疯了也比许多人过得好,沐世子更是活得潇洒、体面。虽然自己已经原谅了他们,但小姐妹们回不来了……
遽然一阵风吹来,云和打了一个冷颤,床上传来水梦月的轻轻呓语:“秋英,秋英,别走,别丢下小乙……”
梦境那头,秋英英姿不减,立在不远不近处,对着水梦月露出了酷酷的笑容,“小乙,你要好好活着。你别怕。以后,我化成风、化成云,守护在你身边,伴你一生。”
“不要,我不要你化成风、化成云,我只要你,真正的你。”水梦月言罢,跪了下来,抬起汪汪泪眼祈求秋英别走。
这头,云和见水梦月哭得抓心挠肝、满头大汗,心急了起来,“月儿,月儿,你醒醒,醒醒。你知道我们守了你几天几夜了吗?你知道我们有多渴望你早早醒来吗?你知道我们看着你一直躺着有多难过吗?你真的只要秋英,不要蒂努、不要圣女、不要我了吗?月儿……”声音悲泣似尸地老鸹。不知从何时起,她已视水梦月为挚友、为亲人。
突地,蒂努、圣女惊醒过来,见床上二人哭得撕心裂肺,亦眼角含泪。
“云和,小姐没事的。圣女说过了,小姐有五年好活。”蒂努从背后抱住云和,脑袋伏在她肩头。云和亦拉紧她的手。
圣女摇摇头,一屁股撞开两人,“起开起开。本圣女还说过,小乙是病人,要耐心照顾。你们倒好,尽顾着自己哭,对病人熟视无睹。”
圣女诊脉,面色耐人寻味。
“怎样?”
“没事啦!明儿就会苏醒。”圣女掏出一粒药丸给水梦月服下,接着就钻进了被窝继续睡觉。蒂努、云和看着,真想上去狠狠揍她一顿。
第二日,水梦月果然醒了过来,还吃了大半碗稀饭。
二十日后,南境安定了下来。江面上的冰早已化没了,江水又涌动了起来。岸上,羽儿环抱琵琶奏乐,长公主长乐随乐起舞,场面十分热闹。水梦月等人看得热泪盈眶。
小夏子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启程了……”
众人依依不舍地上了船。不一会儿,船就启动了。岸上、船上的人纷纷挥手道别。
长乐追着大声喊道:“月儿、云和,再见一面吧,我昨日埋下了冬日里喝剩的美酒。”
“好的。只要我们活着回来,定会再来找长公主讨一杯美酒喝。”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他们再一次启航。
由于是初春,船行驶得很慢,一路上大家都很无聊。这日,水梦月的船舱里传来了阵阵欢笑声。宁王闻声而来,见蒸包和阿宝趴在床底下,一动不动。他也趴了下去,柔声道:“阿宝,来,抱抱。脏脏,别趴地上。”他一把抱起阿宝,在她肉嘟嘟的脸上亲上几口就要走。这时,蒸包“喵喵”叫个不停,眼睛紧盯着他们俩。
“行吧,你也来吧。”宁王说完,蒸包跑到他的脚边爬上了他肩头。就这样,他抱着一猫一孩童走进了水梦月的屋子,率先闻见一阵大笑声。
不用看,宁王就认得这个笑声是蒂努的。
水梦月严肃道:“你别笑,我画不了了。”
蒂努紧闭着眼睛,双手撑着下巴,笑道:“小姐,我好痒。”说罢,又乱动起来。
水梦月一把揪住蒂努下巴,道:“别动,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梅花妆。据说圣上新封的水良美人就是靠这个妆容让圣上夜夜留宿她宫里的。”水家小十一入宫封了美人。她最终还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宁王自顾自地坐下,伸长脑袋,道:“哟,看不出来吗,远在天涯,还对帝都的事一清二楚。来,给本王瞅瞅,是个怎样的妆容?”
蒂努扭头,眨巴着眼睛等待着。
宁王摇头,道:“不好看。”
水梦月噘起樱唇,道:“嘁……你懂什么?”
宁王道:“本王是不懂。你们呀,只顾着自己玩耍。看看,看看,阿宝都脏成这样了。”
水梦月、蒂努、云和只看了一眼,齐齐露出嫌弃的表情。
云和道:“她干嘛去了?”
宁王扳开阿宝小葱似的手指,拍了拍掌心里的鱼鳞,道:“蒸包不知从哪儿弄来几条鱼,她们坐在地板上玩鱼呢。让你们养孩子,真是瞎了眼了,养成这般鬼样。”说罢,斜斜瞥了一眼她们,接着把阿宝的手放到鼻头下嗅了嗅。只一呼吸,他立马用剪刀手势把阿宝的小肉手叉开。
“哪个鬼样?”水梦月举着半块糖糕哄道:“阿宝,来,给他露两手。”
阿宝一见有好吃的,立马伸长了手,口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脚下跳着舞,“阿娘,阿娘……”
顿时,宁王大喜,“她会说话了,会说话了”,笑成孩童模样。
一众女人看痴了。
蒂努一脸得意道:“昨天刚会说的。还是我教的。”
“阿宝,什么时候叫爹爹呀?”宁王说着又狠狠亲了阿宝几口,完全忘了刚刚还嫌弃人家。
蒂努上去踢了他一脚,道:“滚,别想占便宜。阿宝乖,小阿娘带你洗洗去。”
阿宝和蒸包被蒂努抱过去了,宁王的眼睛还一直盯在阿宝身上,宛然一副老父亲慈祥的模样。也许这就是天真孩童的魅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说明了来意。水梦月也同意了。总是在行船,实在是乏味,人的精气神儿都散了,是该有点新玩艺来耍耍。不过呢,她得好好想一想该怎样做才对自己比较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