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生,吾已亭亭;忧,不惧(二)
翌日,云州中街门楣上悬挂着兵部尚书吴谓大人血淋淋的人头,旁边还写着血字“此人昨日妄图行刺当朝淑妃,现斩于街头示众”。
不一会儿,那儿就聚满了民众,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不到半日,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云州。
水夫人听闻消息,,稍作思量,便疾步跑进别院,大呼道:“月儿……”见屋里人多,又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你为何要如此胡闹?中街那边,是你的手笔吧,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你姐姐以后如何回宫,回去了又该如何自处?”水夫人一巴掌扇在水梦月脸上,狠狠问道。
水梦月抬起头,厉声问道:“娘难道就忍心看着姐姐天天处在担忧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哪天会被害之中?刀俎和鱼肉,现在全凭母亲决定,母亲难道要选做鱼肉?”
水夫人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儿,眉眼依然如旧,只是这番见解,哪是那个病殃殃的水梦月能有的?她还是自己的女儿吗?刚刚她得到消息说是水梦月找人做了伤害水采月的人,她还不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你是我女儿水梦月。她没有那种心思……”
“娘……”水采月跑了进来,拦在水梦月面前,摇着头道:“娘,不要怪月儿。皇宫,我本也不想再回去。”
水夫人含泪道:“采月……”
水采月拜倒在地,道:“请娘成全采月,不要再逼女儿回宫了。”
水夫人急忙搀扶她起来,含泪道:“你若不回宫,怕是连你,娘都保不住。”这些年,水采月都一直有和她单独通信。她知道这个女儿的一切。
水采月泪流不止,祈求道:“娘,采儿求你了……”
“好吧。”水夫人见水采月如此执拗,便不再坚持。
再说水梦月从来未被人扇过巴掌,早已哭成泪人。水夫人因自己心急,伤了女儿,心里更加难受。
水采月替水梦月拭干眼泪,轻声安慰她道:“你做得对。姐姐谢谢你,谢谢你提醒了我,不能再懦弱下去。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无论是刀俎还是鱼肉,终难逃一死,那为何不做一次刀俎?这些年,我受够了,再也不会窝囊下去。”
“姐姐,娘……”三人搂抱在一起,哭了起来。没人能体会她们心中的苦楚。
须臾之间,明珠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高声道:“娘娘,娘娘,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水采月叹道:“来的可真快,皇家真无情啊!”
水淑妃等人前脚才进屋,来人就唱道:“太后有旨,水月阁众人接旨。”
“太后口谕:‘淑妃水采月褫夺封号,即日搬至云灵寺居住。无令,永生不得离开。’ 娘娘,得罪了,请吧。”来人还算客气。显然,淑妃虽已废,水月阁的威严依然在,他们不敢太放肆。再加上水采月身怀皇嗣,就算是位公主,也是好的,毕竟圣上子嗣稀少。
“正合我意。”水采月低头微笑浅语。除了她们娘仨,水月阁众人都大吃一惊。来人还没走,她们就吵了起来。
“这是?”
“怎回事?”
“怎会连个罪名都没有,就……”
“哼哼……太后的话,咱家带到了。娘娘,启程吧。”宣旨公公逐渐有些不耐烦了。也是,这种劳力还不讨好的活,摊谁身上谁倒霉,尤其还没有明旨。
水淑妃二话不说起身趾高气昂地走了出门,水夫人和水梦月紧跟在她后面,留下六夫人她们面面相觑。
她们刚走出大门,就有人牵来马车,不停地催促着。水夫人一看,立马叫身边的人拿出银两来打发他们。这下,水采月和水梦月才有机会告别。
“这个,你拿着,以后想去哪就去。云灵山,山高天凉,你身子弱,就留在这儿养着,娘陪我去就好。”水采月掏出曾经圣人亲自给她做的代表皇权的金腰牌塞进水梦月手里,也许这样她心里能好受些。
“姐姐……”水梦月早已哭成了泪人。
水采月强忍着眼泪,笑道:“别哭了。你若想姐姐了,可以随时来云灵山。”说罢,一把推开水梦月,径直上了马车。
“姐姐,娘,不要扔下我……”水梦月追着马车一边跑,一边喊,任凭眼泪击打在石板上。她已经失去了云家,不想再失去水家,特别她们还是她最喜爱的两个人。最后还是云和她们硬生生架回了她。
这一切发生得突然,水家众人不敢轻举妄动,个个像是看戏法般看着水淑妃离开。
“月儿,莫要怪姐姐心狠。”马车已经走远了,水采月才撩起帘子来。
水夫人拉着淑妃手,认真道:“放心吧,她对付得来。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阁中无知少女了。”
水采月点了点头。
令水梦月没想到的是,那一出被绑架的戏码原是水夫人的手笔。她早就怀疑这个女儿的真实身份了。她也知道水梦月会多在乎这一点点仅存的亲情。她一定会为水采月报仇,哪怕她要得罪这天底下最位高权重者。
圣女给水梦月强行喂下一粒药丸后,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人情真是淡薄,淑妃被废,水家的人一个都不去送她。”蒂努啃着流油的鸡腿,囫囵道。
圣女又换了一个姿势撑着下巴,慢悠悠道:“她们呐,正在吵着把谁送进宫去好呢,哪有心思来管一个再也不能给水家带来利益的废妃。”
“哎,生在这样的人家真是悲哀……”
云和打断道:“行了,别在这儿嚼舌根了。秋英怎样了?”
圣女愁眉苦脸道:“我正要和你说呢。秋英中的咒太奇怪,我解不了。”
蒂努、云和同时大声吼道:“解不了?”
幸好圣女及时捂住了耳朵,才没受伤。
“我的老天爷,吓死老娘了,你怎地也学得一惊一乍的。云蒂努都是你,好的不教,就教她乱发脾气。”
圣女看着面前两张严肃得结霜的脸,马上缓和了语气,道:“别急,我是解不了,但有人解得了。真的,相信我。咱们只要把秋英送回河奈,我姑母准能解。那老婆子,最擅长这些个稀奇古怪的咒呀、蛊呀、毒呀。只不过要劳烦蒂努妹妹跑一趟了。”
“你不回去?”
圣女不加思索,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水梦月道:“我回去了,小乙这边要是再出事,谁来保护她?”
“好吧,我去。”
“诶,对了,真乖。”圣女微微起身伸出左手摸了摸蒂努头,趁势一嘴下去咬下了她手里最后的一口肉,狂野地大嚼起来。
云和惊奇道:“你居然让她吃你的鸡腿?”她清楚地记得蒂努是怎样对待她偷吃她的鸡腿的。
蒂努、圣女纷纷回头翻了她一白眼道:“大惊小怪。”
“还有你。要本圣女说几遍。老娘求姑母传授你内力,不是让你用来吼人的。”
云和自知理亏,轻声道:“知道了。”
两个时辰后,水梦月醒来了,脑子也静了下来。既然自己帮不了姐姐和阿娘,那就守护她们吧。
“咱们出去走走。圣女,你去帮帮蒂努吧。”
云州中街,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宽敞的街道上,行人见了纷纷避让。不愧是天子脚下,连普通民众都如此有见地。
“这车是河奈水月阁的吧,看这车夫驾驶得如此平稳,想必里面是那柔弱的月小姐。没想到淑妃失宠,水家丝毫不受影响。”
“你懂个屁?水月阁倒下了一个淑妃,没准明儿又出个娴妃、德妃,水月家闺阁中还有十个女儿呢,且个个生得貌美如花。”
“真想做水月阁的女婿。”
“去你的,赶紧卖你的糖葫芦吧。”街上卖糖葫芦的小贩和卖烧饼的大郎轻声谈笑着。不料自己所言都被身后一个身穿玄衫、佩戴宫牌的女子听了去。她旋即转身进了一条空无一人的街巷中,消失在拐角上一家不起眼的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