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十五
姐弟两个心有灵犀，当对方情绪波动强烈的时候，时常心意相通。凌霄悄然握住凌静姝的手，低声道：“眼睛能治好，我当然欢喜。如果治不好了，我也不会太失望难过的。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早已经习惯了。”
凌静姝很快扯开话题：“我们此时出发，约莫一个多时辰才能到。听闻每到初一十五，回春堂前会有许多病患排队。我们去的会不会迟了？”
凌霁特意从国子监告假一日，和蒋氏一起，陪着凌静姝姐弟两个一起去回春堂。
凌霄比凌静姝更急切更紧张更焦虑更不安。
越是着急，路程似乎越是漫长。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很快就要到回春堂了，很快就能见到卫太医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些日子耳边尽是卫太医过去种种光辉事迹。凌霄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卫太医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是啊，再说这些实在太见外了！
“你们没领号牌，凭什么要抢先……”抢着早起来领号牌排队的病患家人不乐意了。
那个男子的头部重重地磕到了门板，咚的一声响。很快便渗出了血迹。
这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又响亮又快速，将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那个中年妇人，身材丰腴，颇为几分姿色，穿戴的也颇为讲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颇为体面的管事妈妈的打扮。
“堂兄，堂嫂，今日又劳烦你们两个了。”凌静姝歉然又感激地看着凌霁夫妻两人：“堂兄还特意从国子监告了一日的假，让我们姐弟实在过意不去……”
“来回春堂诊治，要拿号牌的规矩我当然知道。不过，卫太医也定过可以例外的规矩。就是拖不过一时三刻，时时就要断气的。这可等不得！”
当马车停下的时候，就连凌霁夫妇也暗暗松了口气。
此时街道上还没有行人，马车外一片安静。只听到马车木轱辘滚过结实的青砖路面的声响。
若是能治好眼疾，花再多的时间精力银子都是值得的。万一卫太医也束手无策，凌霄不知会有多失望难过……
走到回春堂门前，正要迈步而入，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喧闹声。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快要死人了！快些让让！”
这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着实难熬。
有些感动放在心里就好。别人以诚待她，日后有机会自要加倍偿还。
回春堂前的空地上，已经陆续有人来了。
想走的早也没办法。坊门还都关着呢！
少女的身后，跟着几个俏丽的丫鬟。还有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
凌静姝鼻子一酸，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口中却故作轻松地笑道：“嗯，我知道阿霄最勇敢了。”
妇人身边站着一个戴着帷帽一身米分色衣裙的妙龄少女，看不出容貌年龄如何，身材苗条，气质不凡，也不知是哪一位名门千金。
凌霄已经连着几日都没吃不香也睡不着了。他一直小心遮掩，不愿让凌静姝知晓，也免得凌静姝为自己忧心。
卫太医想出宫门到回春堂。也同样得等过了五更天才行。
妇人口中就要断气的病患，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子。
来向卫太医求诊的，大多是患上了不治之症的重病患。有不少都是被抬着来的。一个个面露痛苦，却都紧紧攥着竹制的号牌，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蒋氏也善解人意地说道：“是啊，我整日待在家里也觉得无聊气闷。今日打着陪你们的借口，才能正大光明的出门。是我该感谢你们姐弟才是。你别再说什么感激之类的话了。再说可就见外了。”
马车远远地停下了。到回春堂这一段路得步行走过去。凌霁凌霄也下了马车。凌静姝和蒋氏则仔细地戴了帷帽，然后才下了马车。
这一席贴心的话，听的凌静姝心里十分温暖。
凌静姝按捺住心里的急切，笑着点点了头。
若是卫太医医术高超。真的治好了他的眼睛。他就能重见天日。像所有普通的少年一样勤奋读书参加科考，再不济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不会再成为凌静姝的拖累。
回春堂之行，凌静嫣自是不能再去了。
“你们都让开！快些让我们把人放下。”
凌静姝匆匆一瞥。看到那些病患眼中闪着的希冀，心里不由得一颤。
凌霁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过是告假一日而已，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国子监里每日要用功苦读，我巴不得有机会出来透透气。”
男子穿着仆佣的衣服，抬着他来的两个侍卫脸上也没多少悲戚哀伤的样子，近乎粗鲁地将门板放到了地上。
蒋氏笑着接过话茬：“那一日我们去回春堂，韩管事已经收下了太孙名帖，也记下了霄堂弟的名字。我们到了那儿不用等，直接就能见到卫太医了。你不用忧心焦急。”
越是在意。这份患得患失的心情就越强烈。
凌静嫣平日身子也算健康硬朗，极少生病。这一回病倒了之后，一直乖乖喝药，精心养了几日，却并未大好。
五更天，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坐上马车启程了。
可万一……卫太医也治不好他的眼睛怎么办？
这一眼，便看了不对劲来。
凌静姝微微皱眉，也看了过去。
“这倒不会。洛阳城有宵禁，一过子时，坊门就会关上。到了五更天坊门才会再开。”凌霁耐心的解释：“我们趁着五更天出发正合适。”
事关凌霄的眼疾能否被治好，关系着凌霄的命运和未来。她怎么可能不忧心不焦急？
“阿姝，你放宽心。”
堂堂闺阁千金，特意抛头露面到回春堂来，就是为了给一个下人求诊治？
男子被放在门板上抬过来。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个不停，口中还发出极痛苦的呻|吟声。果然是犯了急症的样子。
凌霄漂亮又晦暗的眼中。也闪着同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