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隐秘
凌氏下意识地看了卢安一眼。
卢泓这么说，凌氏也不再坚持请大夫了，改而笑道：“阿泓，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卢安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你思虑的还算周全。昨日确实不宜请大夫进府。”
比如说，大周朝身份尊贵的昌平公主！
屋子里没有动静。
待卢潜走了之后，卢泓勉强硬撑着的神情顿时萎靡。
他很快便垂下眼，低声说道：“父亲，大哥觉得头痛，已经睡下休息了。晚宴不能来了。”
当着众人的面，卢安不便多言，点点头嗯了一声。
每次看到父亲的脸孔，卢潜的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凌静姝憔悴消瘦苍白麻木的脸，心中涌起血腥暴虐的冲动。
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地藏在他心底吧！就让凌静姝永远的被瞒在鼓里，永远的恨着卢泓。
卢泓被软禁在二叔府里，写回来的家书，根本就到不了凌静姝的手中，捏造夸大的噩耗却频频传来。凌静姝几乎崩溃，整日以泪洗面。
卢泓脆弱的心灵又被无情地践踏了一次，神情愈发苦涩：“姝表妹和我说的很清楚，她对我没有半分好感。我……我以后不会再去找她了。”
生平第一次动了心，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怀着满腔的喜悦期待表露心意，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卢泓的少年心已碎成了一片一片。
卢潜站在卢泓的寝室外，敲了敲门：“大哥，晚宴就快开始了，父亲让我来叫你。再不去就要迟了。”
卢潜眸光一闪，忽地冒出一句：“大哥，你下午去找姝表姐了？”
卢安因为宿醉头痛，脸色不算好看，皱着眉头问道：“你昨天是怎么回事？中午还安然无恙，怎么下午就开始头痛了？连晚宴也没来。”
她是那样的厌恶他，他哪里还有脸再出现在她面前？
“多谢母亲关心。”卢泓委婉地谢绝：“不过，我现在真的好多了，不用请大夫了。”
“你喜欢姝表姐，”卢潜的语气十分肯定：“所以想对她表白心意。不过……姝表姐拒绝你了。所以你心中难过，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哭。”
可卢潜还是一眼就留意到了卢泓苍白的俊脸和通红的眼眶。他隐隐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强自按捺住心底的一丝雀跃，故作关切地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了？”
果然，就听凌氏笑吟吟地说道：“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你心里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家？若是有，不妨说出来，早些定下亲事。迟一两年成亲倒是无妨。”
卢泓不假思索地应了回去：“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独自待会儿。你先走吧！”
卢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地紧紧盯着卢泓。
昌平公主的生母是徐皇后，后来做了储君的燕王是她一母同胞的幼弟。她是大周朝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卢泓将会成为她的夫婿，成为大周朝的驸马，一世荣华富贵！
卢泓打起精神道谢：“有劳你费心，替我遮掩一二。”
他眼下这副狼狈的样子，哪里还能见人？
说到最后一句，眼眶又红了。
而知悉其中所有秘密的，只有他一个人！
卢泓：“……”
想到这些，卢潜的心中闪过隐秘的喜悦和振奋，清秀的脸孔上依然是关切的神情：“大哥，你现在这副样子，确实不宜出去见人，免得惹人疑心。我这就回去禀报父亲一声，就说你头有些痛，要在屋子里休息。”
“儿子给父亲请安！”卢泓上前给卢安请安。
这话里充满了暗示。
卢泓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卢潜眼里迅速地闪过喜悦的光芒，口中却乖乖应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大哥，你对姝表姐表白，她真的一点都没动容吗？你这么优秀出色，她怎么会不喜欢你？”
一对恩爱夫妻，在卢家人的野心和阴谋下，互相憎恨互相怨怼，彻底决裂。
卢泓难堪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叮嘱卢潜：“二弟，此事你心知肚明就好，千万别告诉父亲和母亲。”
卢潜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隐没在眼底。
卢安见只有卢潜一个人，不快地拧起了眉头。
几年后，卢泓便会赴京参加赶考，在会试和殿试里大放光彩，被皇上钦点为状元。也因此入了昌平公主的眼。
卢潜没有离开，锲而不舍地继续敲门：“我知道你就在屋子里，快些开门。”
过了片刻，卢泓终于来开了门。
后来，卢安强占了凌静姝，又暗中命人模仿凌静姝的笔迹，给卢泓写了一封绝笔信。这封信，也彻底压垮了卢泓。
虽然这一切非卢泓所愿，虽然他不愿做抛弃妻子的负心人。可卢家眼看着泼天的富贵近在咫尺，又怎么会容得卢泓拒绝？
一个人躲起来哭泣已经够羞耻了，更羞耻的是被人察觉还追根问底！
这样的回答，大出凌氏意外。
卢潜眼中闪出奇异的亮光，放软了声音：“大哥，你先开门让我进去再说。”
“不亲眼看一看你，我放心不下。”卢潜执拗起来可不是好对付的，略显稚嫩的声音透过厚实的门板钻进卢泓的耳中：“你要是不开门，我这就去告诉父亲，就说你明明没事，却故意推脱不去晚宴。”
卢泓有些诧异，口中答道：“是。我的生辰在七月，算起来还有三个月就整整十六了。”
只差没明说向凌家提亲了。
卢潜不满地瞪了卢泓一眼：“你当我是傻子吗？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鼻子。”
卢安是凌家的姑爷，身份矜贵，晚宴上，同辈和晚辈都来敬酒。卢安酒量虽好，也禁不住一轮一轮的敬酒，当晚喝的酩酊大醉。原本想去看卢泓的，自是不了了之。
卢泓：“……”
一旁的凌氏自是不会放过做好人的机会，立刻说道：“寿宴要一连举办三天，总不能让阿泓就这么忍上三天。我现在就打发人，悄悄请个大夫来。”
自以为隐藏的极好无人知道的隐秘忽然被卢潜说穿，卢泓的俊脸瞬间涨红，却没有否认，默默地点了点头。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凌静姝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带着恨意重生了，对卢泓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再爱上卢泓？
卢安也是满脸诧异，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不喜欢姝姐儿？”
卢泓早有准备，立刻歉然地答道：“回父亲的话，昨日午宴过后，我闲着无事，便在园子里多转了一会儿。大概是风大，吹的头有些痛。昨日是外祖母寿辰，叫大夫进府不吉利，所以我就没声张，独自一个人在屋子里休息，也没力气参加晚宴。睡了一夜过来，精神已经好多了。”
怎么忽然问起他年龄来了？
他再喜欢凌静姝，也做不来这种厚颜无耻的事。
不过，最难堪的那一幕卢潜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
“没什么。”卢泓竭力轻描淡写：“我就是心情不太好，现在已经好多了。”
卢潜回到饭厅的时候，晚宴正好开始了。
这一世，卢泓和凌静姝再也不可能成为夫妻。他才会是凌静姝此生的良人。
卢泓何等聪慧，自是听出了凌氏的言外之意。如果是前两日，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立刻坦言自己喜欢凌静姝。可昨天，凌静姝已经清楚无误地拒绝了他……
“大哥，你也别太伤心了。”卢潜忙安慰伤心欲绝的兄长：“你和姝表姐没缘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后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女子。”
半晌，屋子里才响起卢泓的声音：“我没胃口，晚宴就不去了。”声音里有些奇异的嘶哑。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
哪怕对方是自幼亲厚的弟弟，卢泓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更何况，表白被拒还让凌静姝当场吐了出来这种事，也实在说不出口……
卢泓咬咬牙应道：“母亲这般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我心中实在感动。不过，我现在只想专心读书，还不想成亲。”
前世就是这样，卢泓表明心意，然后凌氏向凌老太太提起亲事，凌家没怎么犹豫便应下了这门亲事。一切水到渠成……
全被说中了！
卢泓还会像前世那样坦诚对凌静姝的心意吗？
这种事要是传出去，真是太丢人了。
到了隔日，卢泓出现的时候，颓然萎靡的神色已被掩饰了大半，眼睛的红肿也消褪了。看着没多少精神，却也不至于惹人疑心。
此时天色渐晚，屋里又没有点燃烛台，光线暗淡。
“我们是嫡亲的兄弟，你和我这么客气，岂不是太见外了。”卢潜咧嘴一笑，清秀白净的脸孔愈发显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