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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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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西郊湖光山色,风景甚美。不少名门望族都在西郊有别院以作踏青歇脚之用,唯独黎尧近年来在这儿养了个心肝儿,每逢回京连国公府都不住,逮空就往这儿跑,这别院的布置也是愈见精致舒适。

    因此给他的接风宴也没再另挑地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门拜访了。

    闻溪一贯不爱热闹,他们在园子里笙歌达旦她就蒙头在屋里睡觉。那些王公子孙也没得非要见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的道理,黎尧陪着他们大概也不会很早回来。

    闻溪睡得很心安。若是黎尧能看上个美貌舞姬歌女之类的从此放过她那就更好了。

    闻溪的身子一直没有大好,无事打扰的情况下她可以每天睡足六个时辰。不过睡的时间长了她觉就浅,稍微有点动静就不安稳。

    那位周姑娘刚闯进院门她就醒了。

    这别院占地不小,正房厢房也多的是空置着的,但黎尧偏生把她安置在角落一个小院里,离旁的屋舍和前后门都远,院墙加高砌了二尺,院门一关与她而言就是个铜墙铁壁的笼子。

    其实平日这偏院附近的小路都有人看着,但想来今日前面太忙,混乱中就开了空门。又或许是周姑娘手段高明,为了见她一面费尽周折。闻溪心想,当真是折煞了。

    亲眼见到闻溪的那一瞬,周盈当时就怔住了。

    那和她此生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第一眼并不会觉得美,只觉得震撼。高门夫人雍容华贵,名门贵女明艳端庄,小家碧玉清雅婉约,即便贫民女子亦有貌美如花者娟秀俏丽。

    闻溪却像一株藤蔓,折断过枝干,新生的幼嫩枝叶被强行弯出花朵的形状,不能说不美,却令人不由失语,初见的惊叹退去后便泛起些怪异。

    “闻姑娘,请进屋歇息吧,奴婢们会照料好的。”

    闻溪站在廊下,虚靠着门柱,两个丫鬟诚惶诚恐地迎上去想要扶她,被闻溪挥开了。

    周盈微微疑惑:“文姑娘?”这女子尚未挽妇人发髻,丫鬟们又只称姑娘,难道这不是黎四哥哥那位外室?

    闻溪并未解释什么,只当她这是招呼,淡淡“嗯”了一声,见她裙摆一块污渍破口,便问:“周姑娘脏了衣裙?”

    周盈身旁的侍女忙道:“我家姑娘在园中赏花时不甚跌倒,破了裙摆,不敢往宴席上去,又恐路上遇见旁人,便想借间屋子歇脚,奴婢再去马车上取备用衣物。”

    周盈福身一礼:“叨扰文姑娘实非本意,若姑娘不便收留,周盈……”

    “进来吧。”

    闻溪说完就转身进屋了。周盈主仆二人身前阻拦的人一时有些犹豫,黎尧是下过令不让闲杂人等进出偏院的,可是闻姑娘发了话,此时再将周姑娘赶出门怎么想都不合适。

    黎尧是想过把闻溪带回国公府的。

    然而上京城街上随便抓一个路人问,都知道闻溪的身份是做不了黎尧正室的。她只是个边陲小镇的平民之女,带回去随意给个侍妾的名分便算富贵到头了,但她不愿。

    据说闻溪当年撑着病体拍桌子,若要她进国公府的门,便请黎四公子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迎娶她做正室,否则今天把她抬进去,半夜她就吊死在国公府的牌匾下。

    黎尧困得住人,却拦不住她求死的心,只能妥协,退一步买了个别院将她关起来。下人们不敢乱叫姨娘夫人,也是因着闻溪从来不认她是黎尧的人。

    这么犟着做个不明不白的外室怎么看都是心比天高。然而话又说回来,只要黎公子一日未定亲,谁又能断言小镇的麻雀不能飞上高枝呢?

    这些别院的丫鬟婆子们,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没人敢去忤逆闻溪的吩咐,即便她做错了事也该归黎公子管教。

    手脚麻利的丫鬟一面将周盈迎进院中招待,一面分出脚程快的赶忙去通知黎尧。

    周盈进了屋,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了。这房中陈设用度皆是精巧华美,若不是黎尧的女人,谁能在他的别院住这样的房间。

    闻溪半点没有体现待客之道的意思,回了屋便自己坐在书桌后摆弄些瓶瓶罐罐,桌边还凌乱地摆着几个小炉子,小杆秤和碾钵。

    “文姑娘是在调香?”周盈瞧了一好会儿也没看明白她在弄什么,盲目称赞道,“我见嫂嫂也弄过,这活可马虎不得,心细手巧缺一不可,文姑娘好心思。”

    闻溪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极静而淡,扫过人仿佛扫过草木,无惊无动地又低下头去。周盈碰了个钉子正有些窘然,却听见闻溪突然发问:“你大哥是周怀远?”

    “嗯?你认识我大哥?”周盈有些惊讶。

    闻溪半低着头调着瓷臼里的汁水,漫不经心的神情里隐隐有几分怜悯。

    周家如今在上京有些名望,往前数两代却只是军中一个寻常百夫长,意外与黎家女结了姻亲,才被魏国公一手扶植起来。这位周姑娘如此天真烂漫,周怀远竟也敢动心思将她送进国公府吗?

    周盈的侍女取了衣物回来,闻溪体贴地留她们主仆在屋中换装梳理,自己出去了。闻溪一步一步往院门走,小丫鬟犹犹豫豫地唤她:“闻姑娘?”

    “我去看看他。”闻溪淡声道。

    “方才已经着人去叫公子了,闻姑娘等着便是,想必公子就快到了。”小丫鬟有些焦急,半侧着身子虚虚挡在门口。倘若公子过来时找不见闻姑娘人,必然是要怒的。

    闻溪沉静地看着她,看得小丫鬟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闻溪对着黎尧都能毫不客气地甩脸子,小丫鬟默默退开两步,闻溪便神色自若地迈出门了:“别跟着我。”

    别院里伺候的人不少,但闻溪并没有贴身侍女。一来她自己不习惯,二来闻溪对待黎尧的态度总叫下人们看得心惊胆战,每逢二人相处丫鬟们都恨不得躲到院外去,平日里也不想着能套近乎讨好她。连公子都讨不着闻姑娘一个好脸色,她们又哪里敢走近。

    所以闻溪明白地说了不让人跟,也就没人敢跟。

    闻溪从知道黎尧此番调职要常驻京郊后,她心里就不太痛快。以往黎尧一年半载回来一趟,待个十来天就走,闻溪还能勉强应付一二。可往后他大约隔三差五就要到她眼前晃,闻溪不可能日日顺他的意。

    午后宾客在园中戏台听了戏,此时天幕已沉,众人便都转场进了宴厅,觥筹交错,酒香人暖,莺歌燕舞,欢声软语咿咿呀呀地婉转流泻,夜色都显得暧昧不明。

    “闻姑娘?”

    闻溪回头。

    此处树荫浓密昏暗,那人立于一丈之外,面容不甚分明,闻溪福身行了个礼:“徐大人。”黎尧的狐朋狗友她认识的不多,除了几个往来频繁的看着面熟,真正打过交道只有徐承桦一人。

    当年黎尧为她求医,替他引荐端王的正是徐承桦。

    徐承桦拱手回礼,道:“闻姑娘来寻黎大人?”

    “既然宴饮未散,四公子还在待客,我就不打扰了。只是有句话带给周姑娘的兄长。周姑娘吃醉了酒,在我那里歇下了,请周家兄长不必担忧。”闻溪嘴角抿出一点温顺的笑意,“告辞。”

    徐承桦不疑有他,待她离开后便转身往宴厅走去。

    厅中众人正欢笑戏闹,周怀远已然醉得有些迷糊了,听完徐承桦的话初时没反应过来,侍奉的舞姬娇笑着斟酒,扭摆间泼湿了他的手,周怀远被凉意一激,脑子这才清明了片刻。

    “你说什么?”周怀远拉着徐承桦往清静处走了两步,压着声音问,“我妹妹在谁那儿歇下了?”

    徐承桦不便提闻溪的名字,只道:“黎四房里就一个女眷,还能是谁?”

    “黎四不是刚才回去找他那女人去了吗?!”周怀远扶额低怒。况且这宴席前半场女眷能参与,后半场都是男子玩乐纵情,他早就让人送周盈回府了,她怎么会这时候还在后院?

    徐承桦一怔,想起方才闻溪的话。宴饮未散这种事难不成她还要亲自来看过才知道吗?黎尧去找她,她却将周盈留在院中,自己跑了出来,难道……

    周怀远重拍了下他的肩:“兄弟,替我挡着点。”

    徐承桦下意识点头。刚才他与闻溪对话之处较为隐秘,他给周怀远传话时并未直言来人是谁,只告诉他妹妹的去向,现下更是不好开口了。

    黎尧将闻溪藏得很紧,外人皆以为是她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徐承桦却稍微知道得多一点。闻溪一身的伤病,几乎都是当年顽抗黎尧才折腾出来的。

    那年黎尧在西南军中,得到消息有齐宛细作在沧陵出没,带了人去追查。不料那队细作心狠手辣武艺不凡,交锋中黎尧受伤,还牵连了无辜百姓伤亡。闻家便走了背运,一家几口人除了闻溪全死在细作手下。

    她一个孤女,被黎尧看上,逃都没处逃,只能自伤求死。

    徐承桦原以为过了这么久,她已经认了,此时才陡然回过神来,闻溪怕是仍旧盼着从黎尧身边解脱的那一日。

    隐蔽退场的周怀远在匆匆寻人的途中,忽然听见观景湖那边传来熟悉的呼救声,忙赶了过去。

    周盈惊叫着被人从观景湖中捞上来的时候,黎尧一把揪出藏匿在假山石缝中的闻溪,扯着手臂将她往偏院拖。

    闻溪沉默地反抗,但她那点力气面对黎尧实在是杯水车薪。她自然也知道,所以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给他找不痛快而已,并且毫不意外地成功了。

    黎尧暴躁得太阳穴狂跳,一拉一甩就将闻溪砸到了粗糙的山石上,铁铸似的臂膀横隔在肩前:“你想做什么?!”

    闻溪被他的动作压到了脖颈,不得不尽量仰起头,却执着地垂着眼,仍由他暴怒的视线近在咫尺地逼迫,她也依旧维持着一副淡漠到死气沉沉的表情。

    此处离湖岸不远,救人的慌乱呼喊仿佛就在隔壁,黎尧压着嗓子低吼,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迸出来:“她是周家嫡女,你怎么敢对她下手?闻溪,我以为你有多能耐,在自己的屋里下药,你当周怀远是傻子吗?!”

    闻溪被他无意中逐渐增大的力道压迫得呼吸不畅,终于皱眉咳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黎尧是真的恨不得就这么掐死她算了。

    闻溪颤抖的手直到他松了劲儿才缓缓抬起,抚上自己的脖子。

    她深吸了两口气,很快恢复了镇定,反问他:“她是周家嫡女,我怎么能对她下手?那只是一点酒,若说助兴,也有这么个作用。但倘若她无意,你又怎么进得了那扇房门?”

    偏院的丫鬟的确不常在主子身边候着,黎尧进院时看不见人不会觉得奇怪,但房中有女客且男主子即刻就到的情况下,绝不至于如此失职。

    若非周姑娘冰雪聪颖,黎尧根本不至于推开那扇门,也就不可能把人扔进湖里。

    闻溪不紧不慢地回话,甚至还浅浅笑了下,接着道:“至于周怀远,你确定事发之后,他会计较这杯酒从何而来吗?”

    黎尧被她那昙花一现的笑容打得脊背酥麻,他很久没看见闻溪笑过了。久到他现在回忆,才恍然发觉,似乎闻溪从到了上京,就再没对他笑过。

    他把闻溪困在在这一方小院,闻溪却把那个明丽生动的自己留在了沧陵。

    他异常的沉默让闻溪有些奇怪,抬起眼帘看向他。

    这个短暂的瞬间在黎尧眼中被放慢拉长,他看见她鸦羽般的长睫轻颤着撩起,看见她微翘的嘴角拉平,于是对上他视线时,她又变回了那个疏离的闻溪,眼中满是戒备。

    黎尧刚刚平息片刻的怒意升腾而起,似乎还夹着别的什么,磅礴汹涌,在胸中澎湃,他来不及弄清,便遵循本心猛地朝她压了下去。

    强迫的深吻。

    闻溪躲闪不及也躲闪不能,只能在纠缠中重重咬他。

    铁锈似的血腥气却让男人在怒气外愈加亢奋,生出征服的欲望。

    闻溪简直以为他疯了。在他手划过蝴蝶骨时痛苦地闷哼,身体不自觉颤抖。

    黎尧的唇齿间尝到咸涩味,有湿凉的气息。他克制着放缓了动作,沿着泪痕吻到她眼角,低声问:“回房?”

    闻溪闭着眼,紧抿的嘴角向下弯,隐忍而又难堪的沉默。

    黎尧笑了笑,拦腰抱起她,走出假山拐了两个弯,就近踹开了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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