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 71
【小木偶】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杰西卡伸出细长锋利的手指，在依然跟化妆凳上坐着的没头小姐肩上轻轻一推。尸体顺势栽倒下去，洋装裙摆掀开, 露出条黑灰相间的大毛尾巴, 以及一对小短腿。
唐靖西跟门口没动, 见状不禁多看了两眼, 心想，原来镜子小姐是只浣熊……
关卡boss一旦死去便会自动褪去3d伪装, 露出原有样貌，不再是人形。
那只小干脆面身子肥硕, 屁股尤其圆润，一身皮毛被密室喂养得油光水滑，显然平时伙食不错。只可惜可爱归可爱，癖好实属变态, 唐靖西难得遇见只爱不起来的毛绒绒，回想起墙上挂着的人脸心里只剩恶心，同情心所剩无几, 于是收回视线，不再看地上的死浣熊。
片刻不过，第二只boss刷新出来。
这回没有盛装打扮, 新浣熊肥肥一坨, 模样乖巧地瘫坐在椅子上。
“终于轮到我出来啦，跟笼子里排队真的好无聊！”浣熊兴奋得扭来扭曲, 扬起小巧的尖脸看向杰西卡，“你就是游乐场负责人吗？当boss都有啥注意事项，我新来的，不懂规矩, 以后跟你混啦！”
说罢，它小眼睛滴溜一转，贼眉鼠眼地觑向伊萨瑞尔：“这位是……？”
杰西卡恭恭敬敬地朝新主人欠了欠身，礼貌介绍：“这两位是参与本轮密室游戏的玩家，他是isariel，”她又起手示意稍远些的唐靖西，“那位是jesse。”
小浣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明白明白，boss守则上提到过，就是进来送人头的嘛！”
伊萨瑞尔挑了挑眉，长刃顺手一横，当着小动物的面，监督大人慢条斯理地拨弄了一下锋利的侧刃。
浣熊看得一愣，湿润乌黑的小鼻头抖了抖，这才后知后觉地醒过闷儿来，弱弱地问：“话说回来，怎么就突然换boss了呢？上一只出了什么问题？”
杰西卡没急于开口，而是朝侧面退开两步。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关卡boss也属于高危职业，偶尔会遭遇玩家打击报复。”女管家公事公办地介绍，“你前面的那只浣熊刚刚遭遇不幸，喏，不是跟这儿躺着呢吗？”
新干脆面吓得一激灵，浑身肥肉跟着颤了颤，小眼珠瞟过去，紧接着嗖地一下收回来。
妈呀！脑袋都掉了还能叫躺着，人类都是魔鬼嘛！
“那……”浣熊试探着问，“接任流程怎么走？”
杰西卡道：“你现在是镜子小姐，你的爱好是收集和使用属于人类的漂亮面孔。到目前为止本轮游戏收集到的人脸有限，包括他们二人在内，你得先选出等下要使用的脸。”解说完毕，杰西卡扬起纤细修长的木头手臂，逐一示意墙壁上展示出来的脸。
小浣熊略显迟疑地缩了缩，小眼圆瞪，不那么确信地跟两名在场玩家身上来回巡睃。
很明显，上任boss死于斩首，这屋里就一个拿刀的，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喻。
“选……脸嘛？”浣熊小心翼翼地咕哝，“我新来的，不熟，管家定嘛！”
杰西卡：“也可以。”
说完，木模特转过身，用指尖随便勾下一副脸皮。浣熊乖乖扬起脑袋，杰西卡亲自动手，将那副人脸严丝合缝地贴了上去。
随着最后一道褶皱被抹平，浣熊肥硕的身子迅速产生变化。它开始生长出人类的四肢、躯干，尾巴消失，长发飘散开来，最终被繁琐华丽的洋装包裹住，化作楚楚动人的人类少女。
镜子小姐转身面向化妆镜，对着镜像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比以前好看多了！”
杰西卡欠身：“您喜欢就好。”
话音没落，她旋即看向另外两人，又道：“任务完成，你们也可以走了。第三天日落以后引路人会送来礼物供你们挑选，再后面的流程跟上一关卡一致，都知道吧？”
伊萨瑞尔灭去长刃，正要转身。
唐靖西道：“等等。”
杰西卡看向他：“还有什么问题？”
唐靖西说：“对面房间的脸我都要带走。”
木模特无法做出复杂表情，杰西卡红唇抿起，唇线板直，淡定道：“不好意思，游乐场没有这个规矩。”
“不破不立。”唐靖西倏而弯起嘴角，声音却是冰冷的，“今天以后就有了。”
杰西卡：“如果我说不行呢？”
唐靖西从容反问：“你说了算吗？这轮关卡的主人，难道不应该是镜子小姐才对吗？”
话闭，他果断上前，伸手径直扼紧镜子小姐后脖颈。
这一下事发突然，加之用了十足力道，镜子小姐瞬间窒息，本能未变，那小浣熊空有一副人类皮相，遭遇危险却只知道四爪乱蹬，吓得吱吱叫。唐靖西面对少女面容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感，下一秒直接将那张脸砸上镜面，力道骤然施加，压得化妆镜咔嚓现出裂痕。
镜子小姐悲催惊叫：“管家，救我！”
没等杰西卡动手，长刃横过颈侧。
伊萨瑞尔淡声威胁：“你敢？”
杰西卡：“……”
镜子小姐不叫了，吸吸鼻子，眼珠透过镜面看向刚刚揍过自己的男玩家：“有话好好说，我新来的，啥都不懂，不要直接动手嘛！”
唐靖西稍微卸下两分力道，耐心询问：“那脸皮能给？”
“这……”她又瞧向女管家，“能给吗？”
杰西卡面无表情道：“不能。”
唐靖西二话不说，把镜子小姐拎起以后再次砸向镜面。
杰西卡：“……”
轰的一声，镜面粉碎。
镜子小姐被磕得头晕目眩，直翻白眼，赶紧求饶：“能能能，我是boss我说了算！你想要就拿嘛，把我打死了不过是多只小动物尸体，唉……我以前可是国二呀，怎么现在还被随便揍了？！”
唐靖西松手，余光睨向杰西卡，冷声道：“那多谢了。”
……
这一趟下去时间花费不多，然而跟地面等待的人不了解情况，度分如年，难免着急。
眼下尖叫屋烟雾弥漫，烟蒂落了满地，虞世霖跟邹队一人倚靠一组橱柜，沉默抽烟，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石梯入口处。
终于，石梯下面隐约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起身，抽剩的半截烟随手撵灭。
唐靖西率先出来，虞世霖递手过去，两人交握，他把人拉出地道。
“怎么样，下面有什么？”邹队长问。
“说来话长。”唐靖西回身拉起伊萨瑞尔，四人终于碰面，他道，“去外面说，正好让玩家都一起听听。”
虞世霖朝下瞥了眼，注意到两人空手进去，出来时手上却多了个大红色的布包。不光如此，那布包看上去颇有分量，同时还散发出一股不言而喻的腥臭味。
几人离开尖叫屋，返回屋后的空草地。
见人回来，余乐、邹琪和许璐三人起身迎上。
除他们外，一些没受伤的玩家也围拢过来。之前每个大组都派出了一名玩家进入尖叫屋，经历过一轮袭击，同伴变成怪物，眼下大家都很关心真正的同伴去了哪里。
众人靠近以后空气不流通，布包的臭味无法散开，引得玩家们纷纷侧目。
“唐哥，这什么呀？”孟宣捏住鼻子道，“感觉里面装了好几十只死老鼠。”
“先别说这没用的。”肖家泽的肩膀包扎好了，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急切道，“刘姚找到了吗？”
这会儿有人主动提起，其他玩家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询问自己组里的同伴。
唐靖西坦言：“抱歉，人找不回来了。”
人群霎时鸦雀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生呐呐问：“找不回来……是、是什么意思啊？”
唐靖西道：“信封里的邀请函你们都看过，本道关卡的游戏内容是找到镜子小姐，我们找到了，她就在那栋房子的地下。而且收获不仅如此，我们同时还发现了她的喜好。”
“镜子小姐的原身是只浣熊，当她佩戴上人||皮||面||具以后便会变成人形。所以房子底下有很多换脸室，墙壁上陈列有历任玩家的脸，也包括我们这批到目前为止消失或者遭遇淘汰的人的。”
“这……这怎么可能？”女生一愣，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她的脸却是木讷的，视线茫然落在唐靖西身上，“我男朋友跟你们一起去的，为什么你们安然无恙，他却回不来了？”
她的声音很小，仿佛是自言自语那样，尾音控制不住打颤。
“为什么……？”
“你们不是都进去过吗？”
“你说话……”
“你说话呀？”
这时，她陡然抬高音量，猛扑上来，情绪爆发，歇斯底里。
“你倒是说话呀！”
然而没等她靠近，姑娘身形一顿，接跟着肩膀剧痛。她满脸是泪地扭过头来，看向拦住自己的男人。
伊萨瑞尔根本没去看她，脸色冷若寒冰。他倒是不粗鲁，将人拦下以后朝侧面轻轻一推，像扔垃圾那样利落撒手，然后便彻底不去理会无关紧要的人。
余乐反应没这么快，但意识到有人想拿师兄撒气以后当即不干了，立马横刀地往唐靖西面前一挡，怒道：“说说说，说什么说？你还想听什么，问我没问够？都给你解释八百遍了！”
“对，我们都是一起去的，但那房子里空间小，十几个人活动不开。当时决定分组以后询问过他们意见了，没有一个人反对，也没有一个人退出！”
那姑娘不再说话，被其他人搀扶着默默流泪。
余乐共情能力强，心肠也软，更见不得别人哭。他语气不由得缓和下来，态度依旧笃定，一字一顿道：“我们所有人都是被迫进入的密室游戏，只需要对自己负责，没有人有义务为别人的不幸买单。”
他顿了顿，最后说：“谁都不容易，节哀顺变吧。”
小插曲导致气氛凝重不少，其他玩家没有说话的。确定同伴已经遇难，有些人开始小声啜泣，或是转身离开，不打算继续参与。
唐靖西既没安慰也没阻拦，等想走了都走干净了，他才继续说：“这道关卡和上关类似，boss真正喜欢的东西我们谁都拿不出来。所以我想了个曲线救国的办法，不确定能不能行，具体要不要尝试你们自己决定。”
话闭，他把散发出腐尸恶臭的布包扔在了地上。
“这里面是上批次玩家的脸皮，我给带出来了。”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倒吸冷气，掩住口鼻，顿时感觉这股臭味令人窒息。玩家们再看布包时神色各异，任谁都没有吭声，更不敢碰。
“丑话说前面，任何风险我们概不负责。”唐靖西道，“密室进行到现在我相信你们心里是有数的，单纯依靠系统提供的礼物不可能达成通关条件，我想你们大多数人也做不到用同伴来换取分数。”
“这样一来情况就清楚多了，不选人脸，这关最多拿两分，选的话则有一定概率拿到5分。当然，考虑到会话组超管的性格，他也很有可能会因为人脸不属于咱们这批玩家而倒扣分。”利弊罗列清楚，唐靖西轻缓口气，继而复又补充，“总之我尽了人事，用不用在你们，好自为之。”
眼下时间接近凌晨三点，还有两个多小时才会天亮。
尽管过程不算顺利，但第二关也算是提前完成了。
布包里放着人脸，为了防止丢失，人散以后唐靖西便把布包重新捡起，改挂到尖叫屋后门的围栏上。
他本人在台阶最后一层坐下，取出衣服口袋里的木头玩偶。
伊萨瑞尔挨着他落座，静了有一会儿，他问：“你不生气吗？”
唐靖西专心摆弄小木偶，将一只胳膊抬起，弯折成敬礼的样子，心不在焉道：“你是指朝我撒气的女生吗？”
伊萨瑞尔平平“嗯”了声，似有不解地问：“明明与你无关，她却要对你发火，还试图动手，你不在意？”
“其实无所谓，她一个姑娘，真动手也伤不了我。”唐靖西笑得风轻云淡，“人就是这样，被情感支配，有时不受控制，有时又歇斯底里，我能理解她。”
伊萨瑞尔不懂：“因为理解，所以就默许一个没你强大的人对你为所欲为，甚至是伤害你？”
唐靖西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侧头看过去：“怎么可能，我是圣人吗？”他摇了摇头，“这种事很难说清，你可以理解成我同情她、可怜她、甚至是懒得理她，总而言之我既没有纵容她为所欲为，也没打算承受她可能带给我的伤害。”
“更何况，我知道我不可能受伤。”
伊萨瑞尔：“为什么？”
唐靖西笑道：“因为你在旁边。”
伊萨瑞尔怔住。
唐靖西满目狡黠地觑向他：“难道不是吗？”
伊萨瑞尔不置可否，一时间无言以对。
唐靖西笑而不语，注意力重新放回木头玩偶，他摆弄了一通胳膊腿，没发现异常。玩偶就是普通玩偶，没有内置结构，不能发声和自行活动，粗略检查过后实在没发现任何特殊之处。
唐靖西打开手机电筒，借助照明，他这才注意到木偶后背有一行小字。
这段文字没有采用任何工艺，只是基本印刷，因为经年已久，字迹淡化磨损，几乎无法辨认内容。
唐靖西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只能勉强认出最后似乎是“吉祥物”这三个字。这样一来整体联想，尽管前面内容无从得知，但多半会是游乐场名字或者重要节日一类的内容。
这时余乐过来，本来是找师兄聊天解闷，碰巧瞧见对方在摆弄个小玩意儿。他跟两人身后好奇探头，待看清楚以后笑着问：“师兄，你这吉祥物哪儿来的？古堡里带出来的吗？”
唐靖西闻言意外：“你怎么知道它是吉祥物？”
“这是北京游乐园20周年的时候出的，买票就送，我家还有一个呢！”余乐说，“我小学那会儿每个暑假都去，后来关门倒闭还挺遗憾的，到现在好像有十年了吧？”
唐靖西顿时更意外了：“你早就发现了？”
余乐点头：“是啊，上关刚进客房我就看见了，还跟大校讨论来着。”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眼，确定虞世霖不在附近，然后开始放心大胆吐槽，“当时被他数落了一顿，说我二十好几的人，天天跟个小屁孩似的蹦跶，没个正行儿。”
后半句话唐靖西没仔细听，一门心思全回到了小木偶身上。
“有什么问题吗？”余乐问。
“当然有了。”唐靖西脑中有一条思路，但没有完全成型，他说，“抵达落日游乐场以前，出租车曾经通过了一段超链隧道，所以我一直认为这个空间是虚拟的，或者说现实中并不存在的。”
“现在你提到这个木偶是北京游乐园的周年吉祥物，这说明落日游乐场是有原型的，甚至它很有可能就是北京游乐园！”
余乐愣住，眉头绞紧，不确定道：“可它们不一样啊？”
“师兄，当年北京游乐园那么有名，你应该也去过吧？里面的格局、设施、包括游乐项目都跟这里完全不一样，面积也没这么大。”
唐靖西也不敢断言，不过就像伊萨瑞尔所说的那样，密室极少出现冗余信息，存在即合理，这里面一定有相互关联的地方！
“我是去过。”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仔细回忆。
然而那段记忆太模糊了，如同醉中逐月、雾里看花。
他看不清晰，眼前仿佛存在一面铺满水雾的玻璃，黑白静默的画面缺少声音，像一出荒诞默剧，也无法回忆起任何细节。
该怎么描述呢？
除了对事件本身存在一丝若有似无的记忆，其他的、更多的、那些细枝末节的点，串联剧情的线，他脑中统统没有。
就像……
唐靖西恍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切的念头。
就像被人为抹去了那样。
对方手段谨慎，并没有大刀阔斧强行删除，因为那样会造成大段空白，产生记忆断点，进而出现无法衔接的状况，更容易被察觉。所以那人保留了事件的客观存在，却人不知鬼不觉地扫去了全部细节。
于是唐靖西扪心自问——
我来过这里吗？
来过。
那是什么时间、做了什么，又和谁在一起？
我……
是的，他回忆不起来了。
——to be 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非常忙，下个月可能要去迪拜出差，所以一直在准备工作的事，很久没上来感谢霸王票了，抱歉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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