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二只鸭
五月四日。
今年的气温相比往常要风寒冷一些, 所以开学一个月后，樱花才陆续开放。
不过也许晚开也是一种幸运，错过了四月底的那场大雨，花期并不会被缩短太多。
在粉色樱花的映衬之下, 横滨学园高中的学生们相继回到学校。距离爆炸案的发生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是这三天来, 学生们第一次返校。根据学校的要求, 他们需要到礼堂里听校长对于这件事的致辞。
发生了严重的爆炸案，学校自然不可能让学生们马上就去上课。不论是清理现场，还是安顿受伤学生家属，都需要时间。
尤其是校方也不得不面对记者的盘问，校长、班主任甚至是与案件相关的学生都受到了记者的围攻。
记者们找不到当事人采访, 自然就会想从周围人那里挖出更多的线索。真假不论, 只要是足够劲爆的信息，能吸引人眼球即可。
通过对「学生c」的班长、班主任的问询, 他们已经得知学生c的名字, 是达达利亚。
也知道了达达利亚的家庭，是黑荆棘安保公司。
但怪异的是，记者们完全没有找到达达利亚小学和国中的入学记录，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人一般。
而且达达利亚的年龄也才14岁, 这个年龄就高一未免太早了些, 再加上这个明显来自异国的名字……
种种不寻常之处，都昭示着这件事背后肯定有值得挖掘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个记者能拒绝大新闻。
在横滨市，记者是比警察更具有冒险精神的职业。
对于记者, 惊险有爆料的新闻能为他们带来丰厚的收益；而对于警察，不仅拿不到足够的收益, 还会带来生命危险。
或许对比起记者的探索欲来, 某些侦探都会自愧弗如。然而不同的是, 记者们在意的往往不是事情的真相……
“他们怎么能写成这样！”
校长的演讲尚未开始，学校的礼堂里一片嘈杂，三天未见的学生们相互交流着自己在网上看到的消息。
他们中的部分人被家长禁足，并且要求这些天不要关注网上的消息，说是怕影响学生的心理健康。
其中就包括班长。
而现在到了学校，他们也才有机会和周围那些学生们交流具体情况。
“我当时明明说的是达达利亚他第一时间组织学生们撤离。”
看着同学递来的新闻，班长捏紧手里的手机：“为什么在他们嘴里，就变成了达达利亚反应迅速，‘过分’超出常人，像是对于这件事早有预料，整件事都是他策划的？”
手机屏幕上是匿名的谩骂言论，为那些因为爆炸案受伤的学生们担忧的网友们，把矛头指向了达达利亚。
“难道不是吗？”
另一个右手上缠着绷带的学生凑上来，看到了新闻上的内容，“如果不是他往教学楼的方向跑，我们会聚集在那里吗？如果不是他，我和黑田怎么可能会受伤？”
“……你的逻辑不对吧？”
班长没想到自己的朋友里也和那些人一样颠倒黑白，皱紧了眉头收回手机，不着痕迹地远离几步。
“如果他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维持秩序，我们都会被匆忙冲出教学楼的同学们撞倒……明明他有帮到我们。”
“帮我？难道还要感谢他吗？”
听到班长的话，受伤的学生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算是受伤比较轻的学生，只是简单包扎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但是他还有朋友正在住院，虽然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稍有不慎就会留下后遗症。
伤成这样能怪罪谁呢？
确实，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最应该怪罪那个放炸弹，然后自杀的学生。可是那个学生已经死了，再骂他与鞭/尸无异。
况且那个学生也是家暴和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除了那个学生，还能骂的大概就是炸弹的源头了——黑手党。
网上对于黑手党的谴责已经越来越多了，然而还有很多人明白仅仅是口头谩骂黑手党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连政府十多年来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普通人骂几句就能解决吗？
最重要的是，泛泛地骂黑手党太过抽象，也不足以让大家宣泄情绪。
总有人要为这个事件负责，总要有人成为公众情绪的发泄点。那么就只能是那个疑点重重的，具体的人了。
那么多媒体都说这件事和他有关，说他背后的黑荆棘安保公司是另类的黑手党组织……那为什么不去相信大众的话呢？
达达利亚是最后一个接触爆炸案罪犯的人，是让学生们聚集在楼下的人，是背景不明的人。
查不清背景，他就可以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是扰乱横滨治安的黑手党。
甚至，更有可能是达达利亚把炸弹送上楼去的！
指责达达利亚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那些网上的新闻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尽管有些犹豫，但班长还是选择为达达利亚辩解。
他会记得达达利亚不顾二次爆炸，第一时间冲上来抢救伤员的样子；记得他冷静地指挥学生们撤离的模样。
那种关切绝对不是假冒的，那样坚定的表情就连最好的演员也无法表演出来。
“你在为一个暴力分子辩解什么？没有他，没有那个狗屁活动，我根本就不会受伤！”
想到自己还在病房的好友，受伤的学生怒不可遏，他上前一步，用另一只手抓住了班长的衣领。
“你想做什么？”
班长呼吸一滞，挣扎一下并没能挣脱那只手。
但他并没有还手，只是颤抖着抬起头，盯着着受伤学生的眼睛，“……所以你现在是想做暴力分子吗？”
“……”
四周的空气瞬间变得滞塞，默默关注这里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察觉到这一幕，他们默默里这里远了些，争执的两个人的附近成了真空带。
一时之间没有人靠近。
“你们冷静点。”
气氛一度僵持，良久才有个女生走了过来，是高二年级的田中杏子。
“即便达达利亚真的有罪，也要等官方媒体或者是警方报道吧。不要为了这种事争执……所有人都是。”
她微微低头，略显冰冷的眼睛透过刘海，扫过周围的学生。
刚刚杏子一直沉默地听周围学生们的发言。然而基本都是对达达利亚谩骂的声音。
谩骂他的暴力，谩骂他是那些黑手党与帮派的走狗。那些指责的话语，冰冷得不像是青少年能说出来的。
她也想冲上去揪住那些人的衣领，指节捏的嘎吱作响。
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人太多了，她一个人声音太小。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择冷静……除了静静观望事件的走向，没有别的办法。支持达达利亚的人们声音太小，轻易就会被淹没。
“我同意，现在还没有决定性证据，可以请大家先冷静一下吗？”
另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孩也鼓足了勇气走了出来，“我很清楚，如果没有达达利亚，我在当时已经被踩死了。他作恶的证据还不明确，但是我还活着就是他为善的证据。
“同学们，请冷静思考一下……抛开那些不同版本的故事，你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究竟是那些媒体描述的无恶不作的人吗？”
“可是如果不是他的问题，他为什么不证明自己的清白呢？他不证明，就是因为他没法证明自己无罪！”
依然有人不依不饶，“本人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为他说话？”
“应该疑罪从有，而不是……”
金发的女生还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樋口同学你这样护着他，为他说话，难道不是因为他的长相吗？”
有人高声嘲讽，“那家伙和你一样是个不知道爹妈是哪国人，所以你只是和他同病相怜罢了。”
“你！”
即使再冷静，听到这样的话也会愤怒。樋口一叶咬牙，四周环视着想找出究竟是谁说的那句话，然而人太多无法分辨方向。
“那么多学生因为他受伤，怎么骂还不能骂了？”又有学生开始叫嚷起来，场面一度变得更加混乱。
“肃静！”
演讲台上，体态臃肿的校长大声呵斥，这才吸引来同学的目光。
演讲要开始了，风纪委员与老师们也纷纷开始维护秩序。同学们即使还想争执，也没有机会。
“我知道同学们都很关注三天前的爆炸案件。对于这件事，首先对于佐藤同学的死亡，以及包括黑田、铃木……等三十一名同学的受伤，我校表示沉痛的遗憾。
“祝愿……”
学校这些天的第一次演讲，就在校长的官腔，与同学们压抑着愤怒的心情中结束了。
不论是站那一派的学生，不论是认为达达利亚是罪恶还是英雄，都在演讲结束后纷纷离开了礼堂，回到了自己班的临时教室。
学校把原先弃之不用的老教学楼临时征用过来，用作学生们的新教室。
班长也带着压抑的心情走回教室。往常他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而现在似乎不少人都在隐隐远离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帮着同学们的人，会被人污蔑成这样。为什么曾经被同学们喜欢的少年，仅仅在几天之内，就变成了被口诛笔伐的恶人。
难道真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甚至班长自己，也渐渐开始动摇了起来。
麻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视周围人的表情，班长等待着第一节课上课。
“喂！你们看，达达利亚他发视频了。”
有学生的窃窃私语穿进了班长的耳朵里，他不由得把注意力转移过去。
“视频，什么视频？我没带手机。”一个同学凑过去想看视频。
“我看看……是一个小短片，还有歌。”另一个同学有些惊奇的声音。
“我也想看！”
即使口上说着讨厌这人的话，但真的到了他有回应的时候，众人又开始感兴趣起来。
“既然大家都感兴趣，直接投影到班级屏幕上吧，好多人都没有带手机。”有人提议。
本该维持教室秩序的班长并没有阻拦他们，因为他也想看。
达达利亚……究竟会如何回应？
很快，教室里的投影仪亮了起来。
视频是以黑白为主色调的场景，周围是一片荒凉的草地与废弃建筑。
唯有中间那橙色的头发鲜艳夺目。坐在轮椅上的达达利亚背对着镜头，位于屏幕中间。
“他想做什么？”
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谁知道呢……该不会是道歉的视频吧？那么多受伤学生可不会接受他的道歉。”
“是歌？就当个笑话听听吧。”
混杂着教室里噪杂的议论声，轻柔的吉他音响起。不多时，少年略带疲惫的歌声于扬声器中飘荡。
“i’m a whisper lost upon wind
我是随风飘散的低语，
i’m the ember that will burn you down
我是余烬却能把你焚烧，
i’m the water that will drown you
我是溺毙你的浊流，
i’m a star that’s just a bck hole now
我曾是恒星，现在却为黑洞。
……”[1]
这首歌在讲述一个故事。
渐渐的，随着略微低沉的歌声，周围的人声音低了下来，就连呼吸也逐渐放轻了。
歌与画面中的那个人仿佛拥有某种魔力，让人的注意力不自觉的被代入进去。
情绪一点点地，坠入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