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休息室内,身着靛蓝色唐装的老者端坐在皮质的沙发上,舒适柔软的沙发并未影响他挺拔的坐姿。
老者身旁站着个少年。
少年看上去十三四岁,昂首挺胸腰板笔直,像棵亭亭玉立的翠竹。
正阖眼假寐的老者闻声抬头看向俞九如,挑眉道“谁是你老师”
张馨心里咯噔了一下。
作为程派青衣的嫡传人,年近古稀的程奉砚老先生是圈内出了名的恪守传统,对拜师收徒更是十分讲究,俞九如这声老师怕不是得罪了他。
俞九如面色不改,眉眼间满满都是笑意。不等他开口,旁边那位玉竹似的俊朗少年率先招呼道“小九哥”
“清染,好久不见。”
小少年扑也似的迎了过来,自觉地把头递给俞九如呼噜。
“爷爷和我”
“咳咳”老人假咳两声。
程清染赶忙捂住嘴,似有水波流转的眼眸灵动地忽闪着。
俞九如心领神会,从俞海手里接过礼品袋双手奉上,“开春头轮采摘的白毫银针,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在旁围观的张馨眨眨眼,当着她这位组长的面送礼是不是不太好。
再说以她对程老的了解,老先生也不是个会收礼的人。不过面前老少三人看起来倒像是早就认识。
果不其然,程老本就高挑的眉头又往上扬了两三寸。老人浑身的戏骨即便是在台下也融进了颦笑中,那模样仿佛在说拿点茶叶就想糊弄我
俞九如忍住笑,从袋子里取出金丝楠木雕成的镂空茶盒。茶盒套在密封的玻璃罐外,借着窗外的阳光隐约可以看到色白如银、纤细如针的芽茶。
“这茶叶”
他话音一顿,成功勾起程老的好奇后继续道“不是我摘的。”
鹤发童颜的老人险些被气着。
“这金丝楠木”
程老没好气道“你砍的”
“那可不行。”俞九如摇摇头,“这些都是祖上攒下来的,现如今不流行随便砍伐树木那套,要保护大自然。”
“”
程老好气哦。
“不过这盒子”
程奉砚老先生恨不能揣起手杖给这臭小子屁股后头来两下,久别重逢居然敢拿他这位老人家寻开心。
俞九如笑着道“是我这几天赶工雕的,您瞧瞧看还能入眼不”
“你雕的”程老愣了愣。
他不自觉地接过茶盒。
黄褐色的楠木在灯光下折射出缕缕金光,不愧其金丝之名。
茶盒四四方方,每面都用镂空的手法雕刻有不同的图案,雕工细看的话算不上精妙,但选图却十分用心。
“南天竹,兰花,寿字”程老爱不释手地翻看着茶盒,粗糙的雕工比里头克抵千金的茶叶更称他心意。
他抬头问“华封三祝图”
俞九如笑着点头。
华封人曰请祝圣人,使圣人富,使圣人寿,使圣人多男子。
是为华封三祝。
程老佯怒道“好好的金丝楠木就给你糟蹋了,也不怕伤到手。”
他嘴上这般说着,手里却招呼俞九如快把袋子递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茶盒装好,明显是喜欢得不得了。
围观到这会儿,张馨也看出来程老和俞九如一定关系匪浅,但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却让她再次摸不着头脑。
“老师近来都好吗”
“老师”程老瞥了他一眼,“跟这瞎叫什么,我可不是你老师。”
张馨“”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程老“好好想想该叫什么”
俞九如像是开不了口,见程老坚持只好无奈地笑道“奉砚兄。”
“咔嚓”
张馨默默扶起脱落的下巴。
“这才对嘛”程老双手一拍。
从俞九如进门到现在,程老就一直板着张冷脸,没给他好颜色瞧。
直到逼着他叫出奉砚兄,程老这才转怒为喜开怀大笑。他拍拍身旁的沙发坐垫,“还站着干嘛过来坐。”
俞九如从善如流地落座,程清染手脚麻利地端来两杯清水。
小少年眼巴巴地瞅瞅礼品袋,白毫银针不光爷爷爱喝,他也喜欢那入口回甘的味儿。
可惜一会儿开幕式要表演,碰不得带味道的饮料,茶水也不行。
“谢谢”,俞九如接过水杯,“几年不见清染个子倒是蹿了不少。”
程清然最爱听这话,顿时笑得眉不见眼,“那可不一米七了呢”
“刚刚那股规矩劲儿呢”程老好笑地拍拍孙子光亮的脑门。
“这不小九哥来了吗”
程清染小嘴叭叭叭,没一会儿就把爷爷的心思卖了个干干净净。
“小九哥你是不知道爷爷每天四五回的在我们面前念叨你,这次跟你同台把压箱底的行头都带来了”
程老“”
回收孙子,价格好说。
程老和俞九如的关系用亦师亦友来形容最准确不过,两人在俞九如十三岁那年因戏结缘。
彼时程老已年逾半百,作为程派青衣这一代的嫡传人,在戏曲界有着其他人难以比肩的成就与地位。
那天巡演结束,他独自出来散心时在家不起眼的戏苑歇脚。
比起他曾登过的那些舞台,开在市井小巷里的戏苑小得可怜。但台上人唱得高兴,台下的人也听得开心。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被几名保镖环绕、看起来贵不可言的少年。
少年长了张仿佛是从话本、戏文里走出来的脸。程奉砚见到他的第一印象便是这是张能唱戏的脸。想收他为徒的心思强烈得压都压不下去。
他走到少年边上坐下。
意外的是保镖并未阻拦,少年转身同他点头致意,又将桌上的瓜果往旁边移了移,给他空出一半位置。
眼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无非是莫名其妙的见之如故,再加上之后短暂相处时的志投意合。
少年对了他所有眼缘。
“我是程奉砚。”
“俞九如。”少年低声回道。
二人随即无话。
一曲唱罢,掌声响起。
程老评价道“很一般。”
“是很一般。”俞九如点点头。
他侧过身看向程老,“不过他们是真心喜欢唱戏,只有喜欢唱戏的人唱出来的东西才值得一听。”
程老闻言愣了愣。他抬头看向在自己眼里过分狭小简陋的戏台。
两名花旦穿着廉价的戏服,手脚麻利地帮工作人员收拾道具,好为在她们之后上场的同伴尽快准备好舞台。
这些是他所不熟悉的。在他记忆里的舞台,等待上场的旦角身边总是围着个人为她做这做那,一曲唱罢又哪里还会在意即将上场的同伴。
面前的戏台又小又破,却道出唱戏最大的规矩艺高不如德高。
“你说得对。”
俞九如笑笑,“事实而已。”
见他起身要走,程老赶忙伸手拽住俞九如,“想不想做我的徒弟”
俞九如谢过后婉言拒绝。
彼时,他已经通过整整六年的训练捡起前世傍身的饭碗,戏曲与武艺于他而言就如同空气和水般自然,早已不需要再拜入他人门下学艺。
但随着二人越走越近,俞九如渐渐将程老视作师长,程老反倒不应他这声迟来的老师,坚持以朋友相称。
程老作为青衣擅长唱功,而俞九如身为武旦则重在武功。
两人年龄相差近四十岁,却有点儿珠联璧合的意思。可惜相见恨晚,离别也来得太快。
程老的独生子是名外交官,长年驻扎在海外。为了能更好地教导孙子程清染,程老只得在退休后搬到国外,算起来已和俞九如有八年未见。
他感慨地摇摇头,“和你相比,我这几年倒是有些一事无成。”
俞九如抬眸看向程清染。
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已能从他的言行举动中看出风骨,还有在视线扫过戏服时,眼底最真切的热爱。
“您用自己的一事无成,成就了程派青衣的未来。”俞九如认真道。
短暂的颓然转瞬即逝。
程老笑着拍拍俞九如的手背,自己这位小友总能在最合适的时间,说出他最想听到的话。
他站起身走向衣架,像同好朋友展示秘密基地的孩童般,介绍着自己珍藏已久的宝物,眉眼间满是骄傲。
“我也好久没登台了。”
程老抬手轻轻抚过青衫,“今天就来看看我有没有廉颇老矣。”
齐整的妆发扮相与崭新的戏服遮挡住了岁月的痕迹,程奉砚侧身看向一旁的俞九如。
他想得错也不错,这是张能唱戏的脸,但这更是个能唱好戏的人。
华国作为首届全球文化交流论坛的主办方,自然负责开幕式开场。
各国代表所在的休息区,距离主会场少说也有百来米远,中间隔着数不清多少道水泥墙。
但现场观众们的欢呼声却灵巧地穿过每一条门缝,传至耳边。
临上场前。
程老低声道“九如,你为文娱业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次的文化交流论坛便是实打实的成果。”
他抬起头,隔着幕布看向近在咫尺的舞台,“我想让清染像你一样,带领华国传统戏曲走长走远。如果他在这条路上碰壁了,就帮他指指方向。”
“好。”俞九如认真道。
程老目光明亮,“我相信以后还会有许多像你和清染一样的孩子,接过前辈手中的接力棒,带着烙有华国文化印记的传承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话音落下,主持人易卿熟悉的声音从台上传来,“欢迎来到首届全球文化交流论坛,开幕式正式开始”
他挥手指向幕布,“有请程派青衣传人程奉砚老先生与俞九如,为我们带来白蛇传选段盗仙草”
“走吧,让我这身老骨头为文化传承再唱响一曲。”程老朗笑道。
“俞九如”
“崽崽俞九如”
“九九飞妈妈追”
观众们的尖叫声回荡在会场,其中夹杂着不少他国的语言。妈妈粉们可爱的应援语引起善意的哄笑。
舞台灯光熄灭。
“心急如火行似箭”
声音响起的一瞬,观众席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程派特有的唱腔以稳练著称,悠扬却不失深厚,一收一放之间游刃有余,留有耐人寻味的余地。
“不由素珍泪不干。”
台上,年近古稀的程老仿佛同曾经正值年少的自己借来份风姿。挺拔身段在一动一静中舒展,绰约优美,看不出丝毫龙钟的老态。
“悔当初不听青儿语”
圆美流畅的唱腔蓄势喷发,充满力度的亮音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顶灯瞬间亮起,一左一右两个白素贞同时出现在舞台中央。
相比程老的扮相齐全,俞九如的装扮则透着白蛇的妖冶与情动。
细长的眼线没入鬓角,被胭脂染红的眼尾是雪白缟素中唯一的艳色。舞台闪烁的灯光之下,那双银灰色的双眸好似在妖性与神性间摇摆不定。
惊心动魄。
这四个字出现在所有人心中。
美得惊心动魄。
“为解许郎疑心把杯贪”
“官人托在青儿手。”
“盗不到灵芝誓不还”
程老收腔的一瞬,台上响起密集的锣鼓声,仙童手持软剑出场。
“你是何方妖魔女”
“偷探灵山为哪般”
俞九如清眸流盼,眉眼间的愁色即是忧也是怨。忧丈夫生死未卜,怨自己粗心大意害丈夫命悬一线。
他不惜放下身段苦苦哀求,却换来一记剑招。那份悔恨交加的忧怨在仙童的铁石心肠下化作决绝。
他手持亮银剑迎难而上。
四名仙童以不屑之姿将白素贞团团围住,灯光打在呼啸而过的剑身上,反射出道道冷光。
锣鼓声越来越密集。
俞九如手持剑柄,剑锋银光闪烁如有神助。他以最行云流水的动作展现出难度最高的技巧,剑尖落下之处响起铿锵的碰撞声,刀光剑影火花四溅,来自四面八方的剑雨被轻松挡下。
仙童败退,带着缱绻意味的喘息声透过音响传到会场的角角落落。就连那低低压抑着的喘息,都透出白素贞对丈夫许仙缠绵悱恻的钟情与爱恋。
仙童弃剑换枪再次归来。
喘息声一重。
白素贞眉心紧蹙,手腕旋出漂亮的剑花。站在这里的不再是许仙在西湖桥畔互换纸伞的美娇娘,而是盗不到灵芝誓不还的千年蛇妖白素贞。
从剑到枪,最后拳脚相向。
“只要取得回生草”
“姑娘九死也心甘”
程老的唱腔近乎凄婉。
酣战至今,白素贞已筋疲力尽,那句“九死也心甘”绝非空口白话。
在观众们的提心吊胆中,白素贞接连挑开八杆亮银枪,突破枪花布成的天罗地网,身形如游蛇般灵动,越过仙童们的重重包围后纵身跃上灵山。
气急败坏的仙童紧随其后,泛着冷光的银枪直直朝白素贞刺去。
白素贞俯身衔起灵芝,以优美却又决绝的姿态跳下两米高的灵山,足尖落地的声音轻巧到几乎听不到。
他缓缓转过身,色泽娇艳的仙草绽放在他同样殷红的唇边。
官人,妾身将灵芝盗来了。
锣鼓声渐渐褪去。
直至舞台灯光大亮,会场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
“啪啪啪”
易卿的鼓掌像是个开关,台下从左到右所有观众接连站起,远远看去仿佛是由人海构成的浪潮。
掌声与尖叫汇成音浪。
“啊啊啊啊啊”
“娘子白素贞”
“俞九如俞九如”
俞九如拿下仙草别在衣襟上,欠身鞠躬,转身朝程老再鞠一躬。
观众们的欢呼声一顿,随即像爆开般呼喊起程奉砚老先生的名字。
“程老先生”
“程奉砚老师”
“程老师您好棒”
如雷的掌声唤醒了程老沉淀在记忆里的画面。他微微欠身,向观众也向这座别具意义的舞台鞠下一躬。
台上台下所有人中,恐怕没有人会比主持人易卿的感触更深。
犹记得七年前,在创梦之路的初试舞台上,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口衔玫瑰的画面牢牢刻进所有人的记忆里。
俞九如说过盗仙草最出彩的并非唱腔,而是行云流水的武戏。
七年后的今天,他带着让所有人为之欢呼雀跃、又替他提心吊胆的武戏来到全球文化交流论坛的舞台。
易卿突然发现,那个曾被无脑评委评价为哗众取宠的少年,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兑现了他给过的所有承诺。
那些承诺有的很小,像是带给人们最漂亮的武戏。
那些承诺有的很大,像是建立他口中的华国神话宇宙,又像是带领华国文娱业走出国门,甚至登顶颠覆。
“谢谢。”易卿认真道“谢谢二位让我们能欣赏到这么出色的戏曲。”
这声谢谢不单是为了今天别开生面的舞台,也是为他在砥砺前行的路上抗下的种种指责与抨击,更是为他带领华国文娱业走到现在的斐然成绩。
感慨过后,首届全球文化交流论坛当然也少不了感言环节。
“九如,请问你怎么样理解全球文化交流论坛创办的立意”
俞九如“”
又是熟悉的理解。
“人是文化的创造者,而文化则是文明的载体,也是人的延伸。”
易卿
他终于会好好说话了
俞九如沉声道“国与国之间文化的交流,即是文明的沟通。让我们以电影、电视、音乐、书籍为载体,了解接受并尊重不同的文化,将过去与现在的文化视作传世瑰宝,长长久久地继承下去,这就是文娱业最大的使命。”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系统最终主线任务响起。
最终任务文娱复兴
任务要求通过文化输出,增强华国文化在全球的被认可度。
任务进度2525
任务状态完成
任务奖励未知
俞九如抬眸看向镜头,“而我们都将是文化的缔造者与传承人。”
文娱,文化与娱乐。
文化在前,娱乐在后。
抛弃文化使命的娱乐圈,看似沐浴在鲜花与名望中灯红酒绿,却注定沦为资本家们纸醉金迷的销金所,也是迷梦沉沦和堕落的沼池林。
对娱乐圈来说,拨乱反正不只是清除乱象,更是找回文娱的初心。
找回初心的过程就像是一场长途跋涉的接力赛。而俞九如替所有在起跑线前踌躇不绝的人,踏出了第一步。
做有意义的作品,成就值得被成就的人与值得被热爱的事业,肩负起文化传承与传播的使命。这便是俞九如从始至终的初心。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在咕叽咕叽酝酿中
备注
文中唱词出自盗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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