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除去群演及配角外, 导演和编剧这两个重中之重的岗位倒是现成的。编剧自不用说,导演则是在俞氏书院文娱分院任教的张军,以及跟他共事二十多年的副导演也是他的儿子张云起。
张军有传奇导演之称不只是因为他拍摄出的作品有多值得称道, 也源自他个人非同一般的经历。张军是群众演员出身,草根到不能更草根,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混迹在片场同各色剧组朝夕相处。
他在演戏上没什么天赋可言, 反倒点亮了导演技能树, 自学成为了一名小制作导演,在有了一星半点的名声也赚到些钱后毅然暂别影视圈,孤身前往海外深造。等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时, 一部成神,自此名声大噪。
在《景进传》开拍前, 编剧王康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将自己的两名损友引荐给了俞九如, 一同带来的还有他执笔的另外两部剧本。一部警匪片,一部公路片。
警匪片名叫《殉职》,乍一听是个正儿八经的正剧, 实则属于黑色幽默那一类。讲的是位每天无所事事,在局里混日子的协警一朝查出身患绝症,又赶上女儿结婚在即需要准备嫁妆。家里经济状况窘困之时, 他灵机一动想到通过蓄意殉职搞一笔钱。之后他一改过往的懦弱胆小,有事儿没事儿都第一个冲在前头, 最后反倒成了个见义勇为的好警察,各色锦旗收到手软。
故事最后,他接到医院电话说是不小心误诊。电话刚挂,领导就找了过来恭喜他成功转正,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整部下来笑点泪点满满, 厚厚一沓剧本一不留神就看完了。
王康带来的第二部公路片相较《殉职》来说题材和脑洞都更为新颖,名叫《我在逃离世界的路上》。
故事讲的是人类居住的地球突然被外星智脑控制,但外星智脑信号传播速度是六十公里每小时。在智脑降临,危机笼罩地球时,男主正好和爱人孩子刚从超市出来,开车往家里走,车速是六十五公里每小时。如果想要不被智脑控制,他必须一
刻不停地开下去。但燃油有限,路况拥堵,食品乃至饮用水也都十分稀缺。整部剧本看下来,观众们仿佛被放在了钢丝上行走,每每觉得要掉落时又被男主给拽了回来。
男主行经的路上,既有速度激情般的刺激,也有感人的神仙爱情与家人互动的温馨,更有从三点一线的乏味生活中摆脱出来看到大好河山的感慨,当然也少不了逃亡时的险象环生。
看过剧本后,俞九如没多犹豫直接拍板准备拍摄。这两部虽算不上旷世奇作,但该有的要素一个也不缺,都是相当成熟的作品。至于如何能让作品在原有基础上继续升华,就要看导演和制作团队乃至演员的本事了。
导演张军社交网络的强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只是看了看剧本就立马知道哪位导演最适合拍哪一部。而有他在旁作保,那些本就对剧本感兴趣的朋友自然也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团队。
俞氏影业这个目前看来不名一文的小公司,也从最开始时的不到十名员工逐步扩大,至今已有近六百人,其中群演占去大半。当然就文娱业而言,五百人也只是刚刚跨入中型企业的门槛,还远不到值得被关注的地步。但如果把俞氏影业的员工名单拉开一看,位列前排的二十几个名字足以让业界震动。
一个月后,距离系统规定的任务完成时间只剩下十个月。
秦屿:“九如,人找齐了。”
俞九如点点头,“准备开拍。”
和俞九如一同进组的不只有制作团队和相关演员。第一批加入俞氏影业的十三名练习生中,凡是志愿与影视类有关的,例如想成为导演的张云琪,想做编剧的毕雪,想当武打明星的李可,还有喜欢演戏的任飞等人也跟着一起进入剧组。
用几位老师的话来说,不管你是想当演员还是想做导演,都应该先亲眼看看一个剧组从小到道具摆放,大到成片剪辑是如何运作的。清楚知道在一部影视作品中,团队里每一个人,每一份工作都是不可或缺的。不要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太轻,但也决不能看得太重
。
包括张军导演在内的老师将此亲切地称为实践课,而且丝毫不客气地把练习生们当作免费的青壮年劳动力,每天都能在剧组里看到他们搬这搬那、跑上跑下的身影。
音乐类练习生也没闲着,小太阳王耀被委以重任,为《景进传》作词作曲并演唱,天天咬着笔杆子找灵感。
开机仪式当天,俞九如全程保持沉默。倒不因为别的,实在是跟着众人祭奠自己什么的,古里古怪。
《景进传》作为一个依托历史原型的长篇巨作,开机仪式也增加了一个环节,那就是祭奠景进,以表对前人及逝者的尊重。虽然就史书记载来看,景进根本称不上什么有功之臣,但毕竟拿人家为蓝本拍电视剧赚钱,怎么着也得烧上三炷香、放上两盘菜意思意思。
王康一面点香,一面招呼在旁事不关己的主演,“九如,快过来!”
俞九如:不为所动jpg
给自己上香什么的,是我新设的人生底线。不可能,绝不可能。
五分钟后。
王康:“一鞠躬!”
俞九如:有点尴尬jpg
祝自己长命百岁。
王康:“二鞠躬!”
俞九如:面无表情jpg
祝自己福寿康泰。
王康:“三鞠躬!”
俞九如:已经习惯jpg
祝自己宏图大展。
奇奇怪怪的开机仪式结束,《景进传》正式开拍。俞九如也跟着化妆师去换衣服拍定妆照。
说起来这还是化妆师平生第一次给主演兼自家顶头老板上妆。要说紧张她倒也不觉得有多紧张,但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仔细端详过后,实在没找到能下手的地方。最后也只是适当加深了一下眉形,打上点儿高光和阴影,最后又在眼尾处点上一滴泪痣就收工了。
俞九如轻阖着眼,舒卷浓密的睫毛盖住了卧蚕,“小茹姐,好了吗?”
“好了,你睁开眼我瞧瞧。”
林小茹莫名有点心虚,感觉自己这份工资是不是挣得太容易了,但她很快就无
暇顾及心虚。林小茹本以为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对俞九如的长相也差不多该免疫了。没成想那小小一点泪痣仿佛把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儿扔进万千红尘里洗了一遭,等归来时已染上了敛眉含笑、明眸善睐的凡尘味道。
“小茹姐,怎么了?”
林小茹闻言回过了神,取了张沾满卸妆水化妆棉就要把眼角的那滴泪痣擦掉,“不行不行,太色气了。”
俞九如抬手挡下她的动作。他沉默地看向镜中人,并不相似的容貌,却因那一抹黑点有了相似的地方。
“不用擦,他本就是这样。”
看着俞九如前往更衣室的背影,林小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我的妈耶,这拍出来了还了得。
定妆照共分三张。一张是俞九如武旦的扮相。照片里他装化齐全,一身素白戏服绣有暗纹,泼墨似的及腰长发被银色蛇形发箍高高拢起,细长的眼线几乎没入鬓角,美得惊心动魄。
第二张是他入朝为官、紫袍加身时的模样。一个台上唱念作打的武旦,却被冠以了上柱国的封号。剧照中,少年眉宇如画,一双眸子皂白分明,倒真有几分护国少帅的模样。
最后一张剧照,俞九如站在残垣断壁的梨园中央,周遭火势滔天。他身着一袭净白色素衣,像是在为自己的一生送行。敞开的大门隐约看到成群结队的官兵张牙舞爪,他对此置若罔闻,仰头望着被血光染红的黑夜,一滴浊雨恰恰好砸在那点泪痣上。
三张定妆照从左到右,摆放得整整齐齐。导演张军突然明白为什么编剧王康放着影帝影后不要,一门心思认准了没有演戏经验的俞九如。
有些人在饰演角色。
而有些角色,却在演人。
只要你找对了那个人,再扑朔迷离的故事,再匪夷所思的剧情,都会在他走进银幕的瞬间,变得合乎情理。
定妆照拍完后,俞九如倒是躲了几天闲。这段时间主要在拍景进四至五岁的幼年时期,自然没俞九如这位站起来一米八五的大高个什么事儿。
他
也正好借此机会恶补了一下拍戏技巧,像找镜头、发声与呼吸等等。即便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但也不要一无所知耽误大家时间。
不过俞九如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拍摄现场,直到被年糕成精、简称粘人精的王康找上门。
“九如呀!你不是说你对景进知之甚深的吗?快来帮我个忙!”
俞九如皱皱眉,“怎么了?”
王康把情况大致讲了讲,原来是饰演小景进的童星卡戏了。景进跟捡走他的疯女人景氏相处时的日常拍起来倒是很顺利,却在他人生第一个转折点上卡了壳,眼瞅着小演员脸都哭肿了,依旧没拍出张导和王康想要的感觉。
“景氏不是去给小景进上街买糖葫芦了嘛,但你也知道她大半时间都疯疯癫癫的,手里握了块破石头却非跟人讲是金疙瘩,还说要把人这几天的糖葫芦都给包圆喽,人老板自然不理。景氏就盯上过路一小孩儿手里的,上去就给人抢了过来。谁想到这小孩儿是知府的掌上明珠,景氏刚出城门没两步就被知府派来的百来号人活活打死了。”
话说到这儿,王康也忍不住有些唏嘘,“想想就为了串两文钱的糖葫芦也真是不值当。不过景氏也确实有一身好武艺,把百来号衙役打趴下去一半这才惹了众怒。据说最后死的时候,脸不是脸身子不是身子的。”
这场是夜戏,打光灯照不到的地方自然一片昏暗。王康并未注意到俞九如越来越白的脸色,还想再说下去时被他打断了,“问题出在哪儿?”
王康愣了愣,“什么?”
俞九如:“你说演员卡戏了,具体问题出在哪儿?”
王康赶忙回道:“就是小景进到城里找景氏没找着,离开时在城门外看到她娘尸体的那一场。小演员哭倒是哭得很惨,也有那么点生离死别的意思,但我和张导都觉得不对味儿。”
“我知道了。”
俞九如起身往片场中央走去。王康正要跟上,却在灯光扫过地面的一瞬看到一滴水渍。他抬头看看天,自言自语地喃喃:“该不会是要下雨
了吧。”
饰演小景进的演员靠在妈妈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着。俞九如从俞海那儿拿来两颗糖果塞进他手里。
他轻轻揉了揉小演员的脑袋,温声道:“不用哭的。”
小演员抬起头,“大哥哥?”
王康远远瞧见俞九如跟小演员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等再开拍时他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双眼放光。转头一看,导演张军也是难掩脸上的兴奋。
cut,一条过。
化妆间里。俞九如拆开一粒糖果含进嘴里。水果糖入口即化,甜甜腻腻的味道顺着舌尖滑进了嗓子眼。
景进当然不会哭。
他蹲坐在草屋门口,从早上就开始期待。阿娘说等她回来会给自己带好多甜甜的糖串吃,让他一次吃个够,吃到这辈子都不想再碰那玩意儿。
年仅五岁的景进不知道好多到底是多少,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期待。不过天色黑得太快,等感觉到冷的时候,地平线上已瞧不见太阳的边边。他就在想是不是好多太多了,所以阿娘一个人扛不回来。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关好门,套上并不合脚的鞋子迈着试探的脚步往城里走去。
经过阿娘时,他没能认出她。她太支离破碎了,实在是不好认。他有些害怕地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城里,人们对他指指点点。
“快瞧!疯女人的傻儿子!”
“你凭地刻薄,也是个可怜娃。”
“他莫不是来寻他娘的罢?”
“他那个疯娘不就在城门口泥地上趴着呢吗?这小娃没瞧着?”
“怕是瞧着了也认不出来。”
景进听得半懂不懂,就听到他阿娘在城门口的地上。他使了大劲儿也没想起来地上有他阿娘,所以只当这群人又在骗他,心里还记了一笔。等找到阿娘后要好好告他们一状,阿娘是最厉害不过的,定会狠狠教训他们。
眼见宵禁在即,衙役一巴掌将小小的景进推开三四米远,摆摆手示意他麻溜地滚出不属于他的地方。
景进开始有些害怕了。他提溜着大了几寸的鞋往城外走去。这时夜
色已经黑透,城墙的火光飘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瞧得人瘆得慌。他又经过了那团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许是少了视力的帮忙,嗅觉倒变得灵敏起来。
撇开血肉的腥气,他闻到了阿娘的味道,是阿娘每晚搂着他时的味道。不好闻也不难闻,但只要一闻就知道这是我家阿娘。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嘴里小小声地唤着她。
阿娘叫不醒了。她紧紧攥着的手心里还黏糊糊地沾着两粒糖葫芦。薄薄一层糖皮已经化成了水,只剩下酸掉牙的山楂和着难以下咽的沙砾。
景进当然不会哭。
因为有一种难过是慢慢慢慢浮上心底的,然后一点一点浸湿人心。等你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治愈。
他只记得:
阿娘好冷,糖葫芦好酸。
还有,他好怕。
“咯嘣——”
俞九如将剩下的半块糖嚼碎咽了下去,电话的嘟嘟声在空空荡荡的化妆间里回响。
“小九,怎么了?”
“哥,跟我说会儿话。”
作者有话要说: (t▽t)
呜呜呜,别问为什么今天发这么早,问就是手抖了。咳咳,小天使们看在4600字的份上就不要给我寄刀片了呀。
备个小注注:
景进历史原型如下:
后唐庄宗李存勖取得政权后,荒淫腐化,癖好音律,宠用伶人景进。关于景进的记载:
景进, 五代时后唐伶人。籍贯、字号均不详。唐庄宗时官至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柱国等。
俞九如的前世经历只借用了景进的名字和上柱国的封号,其余纯属瞎编(划掉)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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