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隔壁那位
距离最后见面, 大概过去了十多天。
半个月的日子里,阴雨连绵不断,淅淅沥沥地下着,无数次勾她想起了——
撑伞, 连帽卫衣, 那间公寓, 还有……
许柏成, 那个名字。
就在刚才的那一秒里, 看着充满梦幻色彩的屏幕,看着上面英俊挺拔的男人, 她脑海中闪过的是许柏成的脸。
她是记不清上回玩这种游戏是什么时候了,可她还记得上回她把恋爱游戏交给了他, 把游戏里男朋友的样子按照他的模样进行了设置, 还有……
好像, 还是没有谁长得比他更好看。
念头还没完全成形, 耳边就跟着出现了熟悉的话音。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心存余念的幻听,结果一转头, 措不及防就看到了想着的那个人。
暖阳给他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雾。
太不真实了。
又像是把所有的虚无,都瞬间具象化。
这么多天不见,他短发长长了些, 稍微挡住深邃眉眼, 可单看五官,就能让人觉得是帅的, 脸比之前更瘦了, 几乎没有肉, 锋利下巴上冒出点青茬, 带着种流气,也还是帅,简单的黑色棉衣,和休闲裤,也还是帅。
也还是帅。
蔡莞一边很没出息地想着,一边死死地把手掌下的手机盖住了。
她杏仁眼微微睁大,嘴里不知怎么就囫囵回了句:“没有。”
是对刚才那句开场的回答。
许柏成眯了眯眼,似是不信:“没有?”
“……嗯。”
“那怎么夸那个男人长得帅?”
“……”
还没等她回答。
男人站在她的后方身侧,撑在桌上的手收回来,微弓下的身体缓缓立直,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嘴角噙着笑,又补了句:“也没听你这么夸过我。”
还是懒懒散散的语气,还是t不太正经的玩笑话语。
终于,蔡莞缓缓醒过神来。
与此同时,她也才反应过来,方才巨大的惊讶情绪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应该很早就进入了这间办公室,最迟也是在她犯花痴时,就已经在了,站在身后不吭声就算了,还注意她手机上的内容,还这样明目张胆地打趣调侃她……
真的是。
她没顺着他说下去:“你干嘛偷听我说话?”
“偷听?”他听笑了。
“不然呢。”
“行吧,偷听就偷听。”他毫不反驳地接纳下来,也没表现出半点做出的事的歉疚感,很自然地,吊儿郎当地又绕回到先前问题上,“所以,怎么没听小姑娘也这么夸过我?”
“……”蔡莞冷着脸,“你又不帅。”
“怎么不帅?”
“就是不帅。”
幼稚到不行的对话,却能将两人再次拉回到某些似曾相识的情景当中,也将许久不见的那份生疏感冲淡了些。
可蔡莞还是别扭。
好一会,终于谈起正事,她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此时,许柏成正单手捞过旁边那张没人坐的椅子。底下的桌角是滚动的,他一边手拉过来,一边解释:“来给你讲题,陈教授有个临时会议,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
“……哦。”
蔡莞还是挺奇怪:“你今天怎么在学校?不用去研究所?”
“回学校,忙点其他的。”
“哦。”她又随口评价,“……还挺忙。”
许柏成在她身侧坐下,手上已经拎过卷子,拖到自己面前。他垂眸在看,嘴上倒还在和她闲聊:“你呢?”
“什么?”
“你忙不忙?”
“还行。”
她自觉语气真是有些太冷了,顿了下还是补了句:“就是写写论文什么的。”
男人捡起躺在桌上的黑笔,清瘦指节握住,在某道题号上划了一笔,是个圈,随意却不潦草,蔡莞记得这是他给错题打上的惯常标记,边上附上简单的知识点说明,方便讲解。
他问:“高数题呢?”
“有。”
他笔下又是一个圈,“都会?”
蔡莞怎么好意思回句嗯:“……没。”
翻过面,笔下继续一个圈。
视线扫过几行,后头的题没有问题。他没动笔,黑笔在指间打了个漂亮的转,算是收尾。
几秒的空白间隙,蔡莞迎上他抬起的目光,听他问道:“那怎么不问我?”
“啊?”
“不会的话,怎么不问我呢?”他把话说完整。
“……”
他问得温和,语气就是朋友之间交流的口吻,没有咄咄逼人,也没非要她给个回答的意思,可蔡莞听着却是难以言喻的难受。
因为心里真实的答案,她一点也不想去回忆。
“我找陈教授问了。”她说。
“这样啊。”
他浅浅勾了下嘴角,低头把第二张卷子换上来,继续看,“那怎么之前也不见你问陈教授,有时还非得上我家来?”
“……”
“还一声不吭就搬走,拿我当工具人啊?”
“……”
蔡莞捏着毛衣袖子口t的毛线拧啊拧:“又没有一声不吭,发了微信的。”
许柏成:“也就两个字。”
“……”蔡莞小声辩驳,“两个字,也不是一声不吭。”
“行吧。”他像是被说服了,话里带笑地应,把看好的卷子重新推回她面前,“冷漠的小姑娘。”
“……”
-
这次上课陈教授讲的知识点不难,蔡莞基本上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所以错的题目不多,讲的时间也不长,弄明白最后一题时,也就过了半小时。
不到四点半,冬天的天暗得快,往常这时候外头都是一片灰蒙蒙的了。今天却不然,久雨初晴的傍晚,是铺满天空的橙红色晚霞,揉着乳白色的云朵,一望无际。
明亮的,带着暖意的。
坐久了,有些热。
蔡莞把顶着下巴的外套拉链往下拉了些,转身把一直压在后头的书包抱到前头来,试卷水笔什么的都被收拾进去,她放得快,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许柏成没带什么,空手站起来时,带滚轮的椅子顺着被往后推,拉出的空隙,正好够他侧身抄兜倚着。
他问她:“一会去哪?”
“吃饭。”
“一个人?”
“很多人。”
惜字如金的回答。
许柏成把座椅移回原位,帮忙关掉陈教授的电脑,蔡莞蹲下来在系散掉的鞋带,书包还倚靠在椅子上,估计是塞了许多,形状圆鼓鼓的。
他提起包,连带着把椅子推进去,很是顺手的模样。
再之后,是拉上一半的窗,倚在门边处等人。
蔡莞是起身时,才发现包被人提走的。
她糊里糊涂地想问,就被许柏成差使着去关窗,这一打岔,问题没问出来,人已经跟在他后头,走下楼梯,出了教学楼。
这个时间接近饭点,又是学校最后一节课下课,不少学生从一幢幢相似的楼宇中鱼贯而出,声音哄闹。
身边擦过一个踩着滑板而过的男生,蔡莞差点被撞上,下一秒就被男人拎到路的里侧,拎住的是她后头那只帽子,穿在里面的毛衣自带的。
带着力道,抬起又放下,催促着某些记忆慢慢苏醒。
如果换做以前,她肯定会觉得这动作还挺暧昧,可现在,脑子也就在第一秒闪过了这样的念头,再然后被直接丢掉,取而代之的是:他怎么就这么喜欢……
很烦,真的很烦。
她偏过头,和他的视线交织在一块,接下来,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蔡莞:“你能不能——”
许柏成:“准备去哪吃饭?”
空气静默片刻。
许柏成捕捉到她蹙起的眉头,主动做出让步:“能不能什么?”
大概没想到他也会同时说话,蔡莞刚莫名就卡了下壳,像是一下子失了气场,这会再说,也别扭起来,她换了种委婉的说法:“我不喜欢别人扯我帽子。”
许柏成看着她,没说话。
“扯得有点不舒服,而且,你这种行为,”她大着胆子扯理由,“真的,很像小男生扯女生的辫子玩,很幼稚。”t
许柏成听笑了:“我有扯着玩?”
蔡莞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他直接扣帽,点头,然后撇下人加快脚步往前走。
许柏成落在后头,有些苦笑不得,走几步又和那双小短腿持平,他应着她的话:“行吧,还真是有点幼稚。”
“……”
他又问:“那不扯帽子,还能扯哪?”
蔡莞:“哪都不能扯。”
许柏成:“那要是被滑板撞到了呢?”
蔡莞:“不会,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言下之意,很明了:你不要动我。
蔡莞又朝他伸手:“我的包。”
“嗯?”
“我要去吃饭了,跟你应该不顺路。”
许柏成扯唇笑了下,倒也不在意:“你怎么知道不顺路?”
蔡莞编不出理由来。
他也没等她说话,径直道:“送你过去,包我帮你拎着。”
“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他抬腕看表:“差不多到饭点了,我不也得吃饭?”
蔡莞奇怪:“你要和我们一起吃?”
许柏成眯了眯眼,像是在思索她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而后语气勉为其难的:“也不是不行。”
“……”
后头有辆车要驶出校门,两人在喇叭声的催促下加快脚步往外走。
蔡莞觉得自己对他厚脸皮的程度还是没有一定清楚的认识,她辨不出这到底是玩笑话,还是真话,要是真的,那要不要先给黄之瑶提前打招呼?
她沉浸在斟酌中,听见许柏成问:“在哪吃?”
“……”蔡莞硬着头皮报了地址,“前面两条街上的捞一捞。”
“火锅?”
“嗯。”
“和朋友?”
“嗯。”
“好吃?”
“嗯。”
“吃辣吗?”
“不。”
“一般喜欢点什么?”
“肉。”
“冷漠的小姑娘。”
“嗯。”
蔡莞应完才发觉不对劲,下意识地转头,结果就和对上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对上了。
笑什么笑……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路上三不五时会有人看过来,尤其是那些三五成群的年轻女孩,仗着人多,眼神灼热,往许柏成身上乱瞟。
连带着她也受到波及。
两条街,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站在火锅店门前时,许柏成把手里的包递还给她:“进去吧。”
蔡莞看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你不是要一起?”
许柏成笑:“逗你玩的,一会还有点事。”
“……哦。”
蔡莞接过书包,也没再说话。刚好收到黄之瑶问她到了没的消息,她跟面前的许柏成挥了挥手,转身直接进了的火锅店。
明媚的光洒了她背影一身,混着她棉服的颜色,是柔和的。
如果能伸手,那应该是一种毛茸茸的触感,掌心会是微痒的。
很潇洒,也没回头。
小姑娘一路往前,没有停顿,这样的瞬间,让这个站在店门外的男人,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临近她搬走前的那几天。
他有意无意计算着她感冒的天数,换算成感冒颗粒的数量,然后每回都按最少剂量买。
好像次数一多,自然而然能把她搬走的t时间拉远了。
也明明,药品的使用方法都标注在包装盒上了,他却还是要拿出来,不厌其烦地对着她再叮嘱一遍,看她发愣出神,就会在那颗饱满的额头上弹一下。
似乎多弹几下,就能把她脑袋里“搬走”的念头全都敲散。
也常常会注意到她那张被口罩蒙上的脸,那双明亮的眼笑得不太自然,就像是那天晚上看她掉眼泪,眼底满是失落,一片黯淡。
他似乎有感觉,不会是表面上的那个缘由。
可真正是什么?他不敢问。
他怕自己忍不住。
怕忍不住问了之后,开始想用另一种关系对她好,怕忍不住去挽留,去问她可不可以再留得久一点,可不可以再在隔壁屋再住下去,可不可以不搬走,可不可以……
只是都没有。
他把自己克制得很好很好。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但总归不能太自私了。
就好像是,这些天他把她安全送回家。
他拎在掌心的小剂量药。
还有,弹在她额头的每一下。
全都,已经是越界了。
是他先往后退的步子,也是他先放掉的手。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再去挽留。
所以在蔡莞搬走以后,他的生活还得继续。
手头上还没写完的那篇的论文,在往下编辑;没有研究出结果的课题还在实验;回去路上,会路过她公司所在的那条商业街,习惯性地瞧眼时间,却才发现没了要等的人;人来人往的斑马线,会放慢脚步,却始终不再见到那个慢了半拍的小姑娘……
还有,那幢公寓。
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楼道,没了暂时会先搁置在外头堆起来的快递纸箱,没了被她随意脱下,胡乱摆放的几双鞋子,没了她大晚上开门又关门,从屋子里接过外卖宵夜的声响。
什么都没了。
如果住所再变一变,他住进的是对门的那间,那就像是回到了最初原定的轨迹,是他最初计划住进来的模样。
复旧如初,他却并不高兴。
他想起小姑娘告诉他的:“能跟你成为邻居,是真的很开心。”
想起在她搬走离开的前天晚上,她敲开他公寓的门,把掌心的钥匙递到男人面前。她说:“这是钥匙,我租的公寓到月末才退,你要是想外公了,可以进来看看。”
末了,她像是察觉到男人的神情,又补了句:“我还有几天才搬走,就是怕这事弄忘了,才提前过来和你说的,也没那么快走。”
结果,第二天手机就收到了她发来的短信:
【再见。】
简短的两个字,是两人约定的告别。
可……没有当面。
于是他不知怎么的,捏着那把带着金属固有冰凉温度的钥匙,在那间空荡荡的,挂着陈旧门牌的屋子前站了好久,久到似乎根本不会离开,也久到他根本没有勇气去开门。
站在这个狭小昏眛的楼道里,他往前看。
他能看到面前是那间往前数住了两年、仍存有老人记忆的公寓,也是那间往后数t住了两个月、还留有小姑娘痕迹的屋子。
似乎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有种酸胀的、饱满的情绪充斥在胸口之间。
而后慢慢地,慢慢地,男人的视野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有什么温热而滚烫的徘徊在眼眶之中,最终,眼泪还是落下了。
周而复始。
那一刻,他才终于清楚——
他拼了力想要回到最初的这个地方,可却始终弄丢了那个想要挽留的人。
……
所以他熬了好几夜的通宵,把手头上科研所的工作忙完了。
赶着最快的时间,来了她所在的地方,主动接过陈教授的忙,挑了个还算不太陌生的开场方式,给她讲题,送她去吃饭。
希望没有吓到她,也希望这小姑娘见到他是开心的。
只是,突然记起还有件事剩着没做。
男人笑着翻出手机,拔出了那个电话。
很快,坐在火锅店里的小姑娘把电话接起来,只听隔着一扇窗户,站在路边的男人在说:“突然记起,有句话忘说了。”
“什么?”
“你回头。”
蔡莞不解地转过头。
透过明净的玻璃,在外头刺眼光线的反射中,许柏成眯了眯颜,而后看清了不远处的靠窗桌位边,有个小小的女孩握着手机,目光落到这处。
两人对视,宛若当面。
男人懒散地扯了扯唇,而后,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在对她说:“再见。”
带着几分低笑,浅浅的。
很搭这冬日里久违的暖阳。
因为这不是告别。
作者有话说:
明日老许同志正式追菜菜啦~
预告,他会有四个情敌哦。(老许,想想该怎么追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