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她就这样利用裴钰的愧疚之心赖在了他的私宅承他照顾。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安静而美好。可以说是她这一生中最安逸的时光。
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裴钰做好了送过来,要么就是买好了菜过来给她现做。
他白日回家,晚上会留在私宅陪她,就住在她隔壁——只是因为她说了一句一个人晚上害怕。
而那话,是她故作柔弱为了博他同情随口扯得谎。
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趁着白天他不在的时候偷骑了他的马去了她们之前住的客栈,将她的下落线索留下,等着兰朵带着人回来找到她。
晚上,裴钰总喜欢坐在屋顶上观星。
她从房中走出,看着屋顶上仰望着天幕的人,清冷的月光撒在他周身,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裴钰听到动静,侧头,发现是她。微微一笑,伸手扶了一把,“怎么上来了?也不怕抻到伤口。”
“我这边没用力。”她坐到他身边,也学着他观星。
“每晚你都会在这看许久,能看出什么?”
裴钰望着繁星,舒然一笑,“能感受到平和,专注于观星,便能短暂的忘却周遭的繁杂,进入到一个安静的世界。”
华尘荠歪头看着他,并不懂他说的。
“我与我妹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趁着所有人都睡了之后爬上屋顶,边看星星,边吃糕点。”裴钰伸了下懒腰,往后平躺下,“那时候,可真好啊!”
华尘荠俯身瞧他,“你妹妹现在也在家里陪在你身边啊,你们还是可以像小时候那样。”
裴钰摇摇头,“不一样了。”
“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喜欢数星星玩。”
“如今的心境影响了观星时的感受,不似从前纯粹了。”裴钰苦笑,“而且,纾纾马上也要嫁人了,我能陪她的时间不多了。”
“而我,也要进宫赴任了。”
华尘荠愣了下,回头看他,“你要做官?”
“承我父亲的恩荫罢了。”裴钰苦笑着摇摇头,闭上眼睛,轻叹,“我没什么出息。”
“你似乎不愿意。”
“我志不在此。”裴钰闭着眼道。
“那你想做什么?”
“我……”裴钰睁眼,被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坐在他旁边的女子凑到他眼前盯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他这才发现她的眼瞳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有点如琉璃一般的棕褐色。
裴钰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别过眼去。
“我想做武官,保家卫国。而不是在朝中做个笔杆将士。”
华尘荠心道那你还是老实做文官好了,若是你上了战场,必会和她刀兵相见。
“你可别瞧不起文官,文官也是很了不起的。”
裴钰淡笑,“我没有瞧不起,我只是更愿意以另一种更直接的方式保护我的国家。”
华尘荠转过头,默默笑了,那他和她还真是志同道合的人。
“对了,兰朵姑娘。”裴钰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腾身坐起,看着她,“你的伤口必定是会留疤的。”
华尘荠洒脱的笑笑,“没事,我不在乎。”她常年征战沙场,身上的伤痕数不胜数,早就习惯了。
裴钰看她如此善解人意,心中更添愧疚。
他垂着头,大拇指摩挲着一个个骨节,蓄了好久的勇气才开口,“若你日后议亲不顺,可以来找我。”
华尘荠一愣。
一时间没明白裴钰的意思,她议亲不顺找他干嘛?
“为何?”
“我射伤了你,导致你留下疤痕。因为我有个妹妹所以也知道,女子若是身上留疤以后恐会遭夫家嫌弃……”裴钰紧张的道,“于情于理,我都该对你负责。”
“所以日后若是议亲不顺,可以来找我。”他紧张的不敢看她脸色。
华尘荠明白他的意思,神情逐渐明朗起来,抿嘴偷偷的笑。
这呆子,真是她忽悠的全信。
本就和他没关系,是她为了逃命故意赖上他的,可他……
受够了身边都是老奸巨猾的嘴脸,偶然碰到个心思单纯的,还真是觉得傻得可爱!
她好像开始有点喜欢京城这个地方了!
“裴钰。”
她望着天幕,俏脸上忍不住的笑意。
“你说出口的话可不许反悔。”
他郑重的道,“不会反悔!”
她屁股一点点挪过去,突然歪头靠在他肩膀上。
裴钰身体僵了一下。
她微笑,“我也想像你那样躺着,可是我肩膀伤了,那样会疼。”
裴钰神情极度不自然,眼珠飘忽不定,身体僵硬板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结巴道,“没事,那你就……这样靠着我吧。”
得了许可,华尘荠更加大胆,抬手挽住他的手臂,靠的更近,恰好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甜甜的,又很清冽的味道,“你们这看到的星星不多,我知道有个地方,水草丰茂,牛羊成群,晚上看到的星星密密麻麻的数不过来。有机会,我带你一块去!”
她轻笑,她华尘荠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害羞又矜持的女子。
“啊……我以后恐怕就没时间了。”
她不解,“你不说你不喜欢那个官职吗?为什么还要去?”
“不能抗旨。”
她很认真的在琢磨解决之道,“那要是我带你走呢?就算你是被我绑架了,不算你抗旨。”
裴钰只当华尘荠是个思想有些跳脱常规的姑娘,没多想,只当她在开玩笑。故他也玩笑似的回,“小姑娘,等你真有绑走我的本事才好。”
对于裴钰的不以为然,她并不恼怒。只挑了挑眉梢,心道你等着!
现在还未入夏,还是有些冷的。她穿的衣裳也不厚,幸而她身经百战,就是躺在荒原上睡一宿也是常事,这点温度对她来说本算不得什么。可是偏偏在裴钰面前,她就是想装的柔弱,惹他关心。
她软着声音,“我冷。”
裴钰一怔,随即道,“我带你下去吧。”
她拽住他袖子,哼唧,“再待一会儿。”
“你不是冷了吗?”
“嗯。”她就是不动,心里期待着他还有什么本事。
裴钰想了想,“那你先起来,我把衣服脱下来给你披着。”
华尘荠乖乖把头抬起,松开挽着他的手。待裴钰脱下衣服的那一瞬,又立刻粘了上去,活像只爱粘人的猫儿。
裴钰暗暗失笑。
就这样,靠着他,挽着他,华尘荠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感。
竟不敢相信有天给她这安宁感的人是面前这个看似文弱书生的男子。
裴钰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大胆不避嫌的姑娘,总是会被她的突然举动弄得手足无措。不过内心却并不反感。
“兰朵姑娘……”他轻声唤。
他低头看,华尘荠闭着眼,弯弯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似的,似乎是睡着了。
“兰朵姑娘,你是睡了吗?”
“……”
裴钰轻叹一声,笑容里有几分无奈有几分纵容。
他侧身,手臂抄过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慢慢的下去。
生怕摔着了她。
他脚上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将人放在床榻上,替她盖好了被子,才转身离开,轻轻的关门。
裴钰走后,原本应该熟睡的人倏然睁眼,眉眼满是笑意。
她腾身而起,走到铜镜前坐下,将肩头的衣裳扒开,把里面白色的药布拆了下来。看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华尘荠微微一笑。
算算时间,兰朵他们应该差不多能找来了,她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翌日。
她正在院里洗菜的时候,兰朵如期而至。
“殿下!”兰朵看见她激动的扑了上去。
“淡定!”
华尘荠抬手制止。
兰朵堪堪停在她面前,看着她家那个意气风发的殿下如今居然带着围裙蹲在地上洗菜,兰朵不可思议,“殿下,这段时间您都经历了什么?”
华尘荠倒是很满足自己现在的状态,蹲下去怡然自得的洗菜,“我遇到了个好人,想把他抢回去!”
兰朵八卦心起,笑眯眯的蹲下问,“好看吗?”
“好看!”华尘荠眼睛弯成了月牙,“而且还很香!”
“可以啊!既然能入咱们殿下的眼,那就是他的福气!”
华尘荠笑眯眯的伸出手,“迷药和软骨散随身带了吗?”
兰朵一愣,“……带了。”
“给我。”
兰朵在腰袋里摸摸索索,又看着她盆里的菜,忽然明白,“这是要下药啊?”
“直接打晕带走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还给他做饭吃,我都还没吃过殿下煮的饭菜呢!”兰朵摸索出两个小瓷瓶放在她掌心,有些吃醋的说道。
华尘荠收紧掌心,将瓷瓶握在手中颇有些胜券在握的架势,“今晚启程,等我消息。”
晚上,等裴钰回来。他风尘仆仆的,不知是去了哪里神色有些疲惫,手里还拎着肉和菜。
华尘荠迎上去,望着他还未开口。便听裴钰温和的说抱歉,“家里有些事,所以来的晚了一些,你是不是饿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做饭。”
华尘荠挽住他手臂,“不用了,饭菜我都做好了,进来吃吧。”
裴钰一愣,由着她领他进屋。
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有些诧异,“我不知道你会做饭。”
“做的没有你好,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张口。”说着,她摸了摸肩膀,“而且我受了伤,也没办法做饭。”
两人相对而坐。
裴钰先盛了碗汤递给她,才顾自己。
“裴钰,我要走了。我亲戚找到我了,今晚这顿饭算是临别饭。”
他夹菜的手一顿,抬头看她,眼神几度流转间,他微微一笑,“那很好啊……明日走吗?”
华尘荠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对他不挽留甚至很祝福的语气很是懊恼,“今晚就走。”
“也好。”裴钰淡淡道,“我可能也要提前赴任了,还担心到时候没办法照顾你。”
华尘荠皱眉,“你不是不喜欢吗?”
他面色平静,与最初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我身为家中长子,这是我的责任,没有愿不愿意,只有必须去做。”
华尘荠垂目,看着他伸到眼前往她碗里夹菜的手,心一横,双手紧紧握了上去。抬眸,期待的看着他。
“裴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