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季星淳的嘴角漾开一道浅浅微笑。
“婵儿表妹。”
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亲近却不逾矩。对于远道而来，对陌生环境充满不安定的少女而言，无异于注入心扉的强力药剂。
饶是杜婵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被他极具欺骗性的外表和态度影响，陷入短暂的自我怀疑。
用指腹点了点剪刀刀尖，微微刺痛让她生出危机感。
“表哥好。”礼貌且生硬地回复。
一个警惕心很强的姑娘。
季星淳下了如上判断，而且确如杜管家所言，她的行为举止不像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姑，她的目光明亮澄澈，这是对周围事物有充分了解的表现。
杜婵也在打量季星淳。
比起后期身居高位，肆意玩弄人心的形象，前期的季星淳其实过得并不如意。
季星淳出场就是会元和解元，没人怀疑他未来进士及第的可能性，但与丞相相比，无异于蚂蚁撼树。杜景州欣赏他的才学，又觉得男人容貌过于瑰丽不是好事，无论女婿还是仕途提携都没考虑过他，但杜洪波又非常嫉妒他，经常公然羞辱他。
仔细看季星淳的衣裳，白色的很仙很飘，其实衣料不好，还有一种常洗常穿的老旧感，后来有一个情节是杜洪波欺负他，一扯他的衣裳，竟然把他的衣裳扯破了。
季星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她赶紧收回目光。
“谢谢表哥帮我折树枝，我是从乡下来的，不清楚大地方的规矩，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要麻烦表哥多多教我。”
她从桃枝上剪下那朵唯一开放的缺瓣小花，递给季星淳，讨好地笑了笑，转身匆匆离开。
季星淳站在原地，吹了一会儿夜风，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桃花甜香，他低下头，神色漠然地看向手里的小花。
这姑娘的眼神不但清明，还很毒辣，一个照面就发觉他的境遇不佳。不为皮相所惑，她看重的是什么，感情？钱财？只要她有欲望，掌控住她就是早晚的事。
杜婵回到房间后仍然心有余悸。
强迫自己不想季星淳的事，静下心来雕刻。剪刀远不如刻刀好用，勉强雕出一个蝴蝶轮廓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寒碜，拿不出手送人。
剩下的桃枝也没心情雕了，随手插进花瓶里。
李氏突然推门而入。
她一惊，“你干嘛？”
李氏看也不看她，翻箱倒柜，看见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就往兜里揣。她上去拉李氏，被李氏反手一个大逼兜，踉跄摔地。
“没出息的赔钱货。”李氏骂骂咧咧，“老娘荣华富贵的机会都被你搅黄了，这趟不能白来。”
杜婵捂着脸，坐在地上冷笑：“行，你拿，明天丫鬟来打扫发现东西没了，你我一起被关大牢。”
李氏缓了动作，目光阴冷：“你敢威胁我？”
“相爷还没否定我是他的女儿，我脸上这掌印，你最好想好了明天怎么跟旁人解释！”
李氏的脸色好似打翻的调色盘。
终于还是割肉似的把财物一样样放回去，狠狠警告她明天必须戴面纱，不情不愿地离开。
杜婵走到铜镜前，半张脸肿成了小馒头，鲜红的血丝浮在表层，格外骇人。
嘴角一扯就生疼，连带着脑袋也嗡嗡得疼。
这个伤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退，她戴上面纱，早饭也没胃口吃。李氏就在一旁盯着，每每杜管家问及面纱和胃口，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蒙混过去。
借口并不高明，但杜管家作为下人不会对主子的事追根究底。
李氏对此洋洋得意。
没过多久，杜景州和季星淳一前一后走来。杜管家惊讶地迎上去：“老爷提前放衙了？”
杜景州面色严肃地颔首，目光不着痕迹地往杜婵瞥去。
杜婵立刻放下筷子，站起来迎接杜景州，低眉顺眼，并不与他对视。
面对女儿的疏离，杜景州心底黯然，走到主位上去，介绍杜婵与季星淳认识。二人对视一眼，像初次见面一样客气问好。
杜景州看到杜婵的面纱，欲言又止，担心问得太多被女儿厌烦，更担心女儿戴面纱的原因是不愿意面对自己。
杜婵见杜景州注意到自己戴面纱却不置一词，腹诽丞相大人对假女儿果然远不如对真女儿上心。
李氏见无人怀疑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始悲悲切切地哭诉杜婵流浪在外的悲惨命运，以及自己为了照顾好小姐付出了多么多么巨大的牺牲。
杜景州严肃的面容下，心里翻江倒海，大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时杜婵伸手去夹距离远的一道菜，布菜丫鬟上前帮忙，她轻声拒绝，站起来夹，这不合规矩的举动立刻引来在场众人的注意。
杜景州心痛不忍苛责，其他人自然不会越俎代庖。季星淳目光淡淡地盯着杜婵看。杜管家给布菜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连忙伸手，与杜婵不小心撞到一块儿，杜婵的面纱蹭到丫鬟的耳环，一下子被扯落下来。
半张肿胀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巴掌印红得发紫，与另外半张俏白的小脸形成鲜明对比，刺激在场每个人的眼球。
杜景州怒而拍案，“怎么回事！”
杜婵慌慌张张地捡起面纱，覆在脸上。
李氏脸色惨白，“这、这是小姐不小心……”
杜婵院子里的下人全部被叫过来，一个偶然起夜的丫鬟指证说昨晚隐约听到李氏与小姐说话的声音。
李氏跳起来就扇丫鬟的脸，大骂她胡说八道，被几个小厮抓着拖开。
杜景州气极：“杜管家！”
杜管家为难，因为李氏并不是相府的下人。
“不如掌嘴三十，赶出去？”
李氏挣扎嚎叫，“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不走！”手指杜婵，眼中闪着玉石俱焚的疯狂，“你别想一个人好过，我要说，她……”
“奶娘抚养我长大，纵然有诸多不是，养育之恩不能忘却。”杜婵哽咽着开口，“这是我应受的。”
杜景州的怒气僵在脸上，他的女儿在外面究竟受了多少苦啊！
杜管家建议：“李氏有恩于小姐，不如小惩大诫，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杜景州眉头紧得可以夹苍蝇，沉着脸点头。
李氏被押跪在地，被手劲最大的小厮连扇巴掌，不断哭嚎哀求杜婵给她求情。杜婵犹豫：“能不能……”
“不能！”杜景州沉声，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此杜婵不再说话，一脸不忍心似的看李氏挨打，无意中对上季星淳似笑非笑的目光，飞快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