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裴然回玉都之后, 去向宇哲那边把他的东西收拾出来，准备搬走。
遇到向宇哲的女朋友菲菲在，菲菲早在网上看到了宋亦遥官宣恋情的新闻, 先是感慨了一通没想到自己会和明星离得那么近, 再是问裴然方不方便和宋亦遥要一张签名照。“我有个朋友，是他的粉丝。”她说。
裴然说：“可以的，晚上我请哲哥吃饭, 菲菲姐你也来，到时给你。”
宋亦遥回国马不停蹄就被经纪人抓去工作，裴然发信息给他时，他正在拍杂志。
在星移园。
这一期杂志的主题是少年与男人，是古代与现代。宋亦遥身穿极具古意的设计品牌服饰, 配合着摄影师站在宫墙上挥舞古刀。
帅得一塌糊涂。
拍完一套衣服, 他去换下一套。这间隙, 他把裴然带到了自己的房车里，六月天已经很热，房车里空调吹得两个人都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宋亦遥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东西都收拾好了？”
裴然说：“嗯，晚上请哲哥吃饭，他女朋友是你粉丝，想要你的签名照。”
宋亦遥笑道：“好呀。”
宋亦遥的助理接到信息送来照片的同时送了两瓶橘子汽水来给他们，顺便小声催了一下宋亦遥。
裴然看着宋亦遥签好名, 接过照片以后说：“你快去吧。”
宋亦遥看着他笑：“我作为这么一个大牌明星, 必要的时候是可以耍大牌的。”
裴然：“……这多不好。”
宋亦遥抬手摸了下裴然的头发, 慢慢地说：“我其实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男朋友来探我的班，我们在房车里说话，工作人员特意避开为我们留出空间……”
裴然的脸稍微红了一下。
宋亦遥悠然道：“感觉挺有意思的。”
裴然别过脸喝汽水, 摆摆手：“你快去工作吧！”
宋亦遥说：“好，我去了！”
他从房车出去，裴然刚松了口气，宋亦遥就重新拉开车门问：“晚上和你朋友吃饭，要我去吗？”
裴然摇摇头：“我们去吃大排档啊，你跟那里画风不搭。”
宋亦遥笑笑，说：“那我走了，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啊，到酒店给我发信息。”
裴然说：“好。”
裴然坐在房车里把橘子汽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然后和宋亦遥身边的工作人员也说了一声他先走了。
……
陆颛说：“跪下！”
陆以逞咬咬牙，缓缓跪在地上。他挺直了腰板，手臂垂在身侧，握紧了拳头。
陆颛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以逞没吭声。
“啪！”
鞭子狠狠落在他后背，陆以逞颤都没颤一下。
鞭笞如狂风骤雨，在噼啪响声和剧痛恍惚中，陆以逞听到妈妈一直在敲门：“陆颛，陆颛，别打了！”
可是有什么用？
只有父亲觉得惩罚已经足够，才会停手。
陆以逞记得他第一次受罚，是七岁的时候。一场宴会，父母带他出席。他和几个小孩一起玩，其中一个脾气很差嘴无遮拦还动手动脚地打人，陆以逞被他莫名其妙打了几次头，痛得很，等那男孩再想踹他时，他一把抱住那男孩的腿，整个折上去，只听“咔嚓”一声，然后就是惨痛的嚎叫。
父母带着他赔礼道歉，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鞠躬。
陆以逞不服气地辩解，是那个男孩先动手打人的，回应他的是父亲的一巴掌。
后来陆以逞才知道，男孩的父亲是集团极重要的合作伙伴。
回家之后，迎来的就是一场漫长的惩罚。
他被打完以后就发了烧，在家断断续续躺了一个月才彻底好，他烧得糊涂的时候好像一直在说讨厌爸爸，妈妈那时候就抱着他说：“小逞，别说这样的话，你爸爸会伤心的，他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公司，他不容易，你想想啊，爸爸在努力支撑公司，这样小逞才能买得起想要的玩具，上得起好的学校……”
可那是陆以逞只想要爸爸不打他。
还有一次挨打，是他去清町前不久，在玉都的一家很好的初中上学。他爱玩，成绩不好，当时英语老师是班主任，性格严肃认真，对每个学生都尽心尽力，唯有陆以逞不服管教，还总是顶嘴。陆以逞被她管烦了，期中考试故意把英语考得一塌糊涂，英语老师拿到卷子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当场打电话叫家长。
那是他父亲唯一一次出现在他学校，在老师面前，他是绅士的、温文尔雅的。回到家，他就成了恶魔。
惩罚结束后，妈妈一样细声细语地安慰他：“爸爸是为你好呀，你跟老师作对怎么行呢？爸爸挣钱供你上那么好的学校，学校老师那么负责，你要听话一点，认真一点……”
然后呢，他还没来得及改好，就被父母送到了清町市。
……还有上上次。
他被家里发现是同性恋。
哥哥在家临时接到电话，要改一份重要的文件，就拿了他的电脑去用，发现了他电脑里的一整个文件夹的视频。其实里面大部分陆以逞都没看过，他反复看过的只有单独列出的一部，他只看里面的一个人，那个人眉眼肖似卫子晔，于是哥哥问他是不是喜欢卫子晔。喜欢到……望梅止渴的地步。
陆以逞张了张口，茫然又羞耻。
哥哥意味深长地说：“你总要告诉我们一个名字，这么大的问题，你要是什么都不说，爸爸能把整个清町翻出来找个替罪的答案。”
陆以逞哀求地说：“你可以不告诉爸爸。”
陆以遨说：“我不可以，以逞，你知道的。”
良久，陆以逞说：“是，我喜欢的是……卫子晔。”
其实不是。
在华英中学，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卫子晔要好，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身份相当，有几个敏锐的女孩甚至察觉到了他看向卫子晔目光的异样，小心地猜测答案是否如她们想象。他说不是的，她们不相信。
她们以为他那样看卫子晔是喜欢卫子晔，不是的，他只是在卫子晔的眉眼间寻找裴然。
分明裴然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却不敢看他。裴然不属于他，他要是独自愈陷愈深，多像蠢蛋。
所以他看卫子晔。
所以他宁愿承认他喜欢的是卫子晔。
陆以逞知道卫子晔从来就不喜欢男人，除此之外，卫子晔家世好、修养好、长得好，干干净净，清水芙蓉，无一不好。是一个很适合、很健康的喜欢对象。
父亲得知他的性取向之后，把他关了三天，然后找到卫家，“彬彬有礼”地向卫子晔、卫家要一个说法。“我们家好好的孩子，去了一趟清町，就被带坏了。”
得知消息，陆以逞在上锁的、灰尘飘荡的阁楼狂笑。他笑得喘不过气，觉得父亲好可怜啊，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又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卫子晔至少还有卫家庇佑，而他要是说出的是裴然的名字，后果会怎么样？裴然是小猫一样的，勾人时尖牙利爪，可又脆弱得能一掌捏死。
他很想他。
陆以逞被放出来后，父亲好像突然之间对他的性向淡然了。然后，陆家和卫家多了很多合作，政治上、商业上，各有各的目的。
有天晚上在餐桌，陆颛轻描淡写地说：“喜欢的人就在玉都，怎么不约出去玩？”
陆以逞便开始约卫子晔出门，令他惊讶的是，卫子晔每回都赴约。
他们从国内玩到国外，他们玩了很多极限运动——陆以逞在实践“吊桥效应”，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喜欢的是卫子晔，他们无数次从高空坠落，在海浪上翻滚，往山峰上攀登，身体的疲倦和精神的恐惧兴奋引发他心跳剧烈的跳动，然而……仅此而已。
陆以逞认命了。
他没法爱上卫子晔，卫子晔也不爱他。于是他向他求婚，他们很合适，陆以逞只想透过卫子晔那张脸看裴然，而卫子晔……卫子晔只是想要向卫家争取更多的权力和财富，陆以逞是他的途径，所以他可以忍耐他不喜欢男人的这一本能。
卫子晔以为陆以逞不知道。
陆以逞就装作不知道。
一切都很好，这将是他的余生伴侣，干净的，温和的，酷似裴然的。
直到真正的裴然重新出现在他生命力，陆以逞的一切理智轰然粉碎，比爱与思念更先涌上来的是恨。比起温柔他更擅长用惩罚做叙述。
妈妈就是这么说的，“爸爸爱你，才这么对你，他是希望你好。不要讨厌爸爸。”
……
陆以逞的整片后背都麻了，汗迷了眼，他喘息沉重，牙咬得发酸。
“这是最后一次了，”陆颛扔下鞭子，说，“以后再这么胡闹，我就不是送钱让他走了。”
“爸，”陆以逞说，“裴然出什么事，我就出什么事。他断胳膊断腿，我跟他一起断，他要是死了，我就跟他一起死。”
“你——”
“我是认真的，所以，你别动他。”
“陆以逞！”
“爸，你爱我吗？”
陆颛被这话题的转变弄了一瞬，旋即怒火攻心地一脚将陆以逞踹出去老远，冷冷道：“你要不是我儿子，早被我丢出去八百回了。”
陆以逞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说：“爸爸，我也爱你。”
五分钟后，妈妈来为他上药。一边上一边掉眼泪，哽咽着说：“小逞，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省心一些呢？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就你最让我和你爸爸操心。你爸爸打你，也是痛惜的，我更是难受……”
“对不起，”陆以逞喃喃，“对不起……”
对不起。
他对不起好多人。
他做的全是错事。
也许是因为犯错和疼痛都令人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