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裴然在录音里说他最多会在一周后离开玉都, 陆以逞不知道自己这一周是怎么过来的，他把能找的人都找了，能调的监控都调了, 除了处理公司的事情, 就是在找裴然。到了此时，陆以逞才发现原来玉都那么大。
他知道他在父母兄姐眼中已成了个疯子，可是他没办法不这么去做。临溪花园公寓里有关裴然的一点一滴, 他都病态地储存着、小心翼翼放在原位。裴然没来得及洗的衣服被他抱到了床上，裴然在冰箱里放的吃剩了一半的小蛋糕陆以逞每天都要打开冰箱呆呆地看好一会儿。
蛋糕在冷气中散发着甜味，裴然吃东西很规整，奶油下面包的断口都是整齐的。
一个星期过去，蛋糕的气味已从甜变成了酸。
再一个星期过去, 蛋糕生了霉。
这个家中有关裴然的一切, 保质期就这么短暂, 只是两周时间所有事物便不可避免呈现一派颓靡与陈旧。
陆以逞找不到裴然了。
丁助理作为旁观者，有时忍不住感到心惊。他还未见过这样死气沉沉的陆以逞。过去，陆以逞总是在追逐什么，忙碌也好，放松也罢，在酒会上谈笑风生也好，怒气冲冲地“捉奸”也罢, 他是真切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他的灵魂不论是说肤浅愚钝自卑自大还是别的什么, 都鲜活地在他身体中运转, 迸发着力量。
而现在，陆以逞的灵魂被抽掉了。这半个月，他行尸走肉, 好几次丁助理早上打电话给陆以逞，都听到半梦半醒的陆以逞自欺欺人地梦呓：“裴然哥，我好想你。”
裴然……
丁助理暗暗想，所有人都以为陆总喜欢的是卫子晔或者颜辰，恐怕没有人会想到，令陆以逞神魂颠倒的会是裴然。那个被网上看八卦的人谈起来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那个可怜的男人”。
“可怜的男人”裴然正在欧洲参加漂亮男孩乐队的l&tsd世界巡回演唱会。
漂亮男孩是x国的一支摇滚乐队，乐队成员四个人，分别是主唱樊若、吉他手胡蕴笙、贝斯手凌宇和鼓手霍子归。他们十五岁出道，距今四年，已经红遍全球。
裴然是和宋亦遥一起来的。
宋亦遥在玉都的工作告一段落，得知裴然终于下定决心离开陆以逞，便说要带他去散心。
记忆中，上辈子裴然也跟着宋亦遥去了欧洲。但那段记忆很模糊了，他那时还多少有些沉浸在悲伤里，对乐队和演唱会不是很感兴趣。
但现在，裴然很感兴趣。
l&tsd的意思是love and the sword of damocles，爱与达摩克利斯之剑，乐队对此的释义是，“在悬顶之剑落下之前，让我们为爱狂欢吧！”
演唱会在洛丝妲艺术中心广场举办，连办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与其说这是一场演唱会，不如说是一场乐队与粉丝的狂欢派对。
“puppy boy！puppy boy！puppy boy！”粉丝们叫着漂亮男孩乐队的英文名，他们每一个都人如其名，年轻而美丽，他们做着前卫的发型，穿着大胆的服饰，他们文身，他们打着耳钉、鼻钉、唇钉、舌钉，他们涂脂抹粉，他们嘶吼歌唱时嘴唇上的口红鲜艳夺目，他们涂指甲油，他们身上和衣服上绘着彼此为彼此创作的涂鸦，他们蹦蹦跳跳，他们歌唱生、死、爱、欲。
裴然不是性格外露的人，但在人群的带动下，在氛围的感染中，他也不自觉地跟着呼喊、合唱和摇摆起来。宋亦遥就在他身边，宋亦遥的名气大多还是在国内，这里认识他的人不多，因此可以和裴然尽情地、像路人一样享受这样演唱会。
“puppy boy！”身边的粉丝尖叫着。
裴然也跟着叫：“puppy boy！！”
宋亦遥偏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他双手作喇叭放在唇前，对着舞台喊：“漂亮男孩！！”
裴然哈哈大笑起来，也学着他用尽全力喊：“漂亮男孩！”
粉丝：“puppy boy i love u！we love you！！”
宋亦遥：“漂亮男孩我爱你们！”
裴然：“我爱你们！”
新的歌曲前奏响起来，尖叫声更是如同海潮一般：“kill myself！！！”
这是歌曲的名字，它当然还有另一个名字——
宋亦遥：“杀死那个与我同名同姓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十七岁傻逼！”
裴然：“杀死——”他咳嗽着笑了出来，搭着宋亦遥的肩膀一时间笑得喘不过气，乐道：“好长的名字啊！”
宋亦遥贴在他耳朵边说：“又名‘十八岁生日快乐’哈哈哈哈，贝斯手写的歌。”
裴然喊着说：“他们好有趣！”
宋亦遥也喊着回复：“等会儿带你去后台认识一下他们！”
一场两个多小时的演唱会结束，台上的人大汗淋漓，台下的人也大汗淋漓。
从无限快乐的气氛中回归现实，裴然才发觉他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参加演唱会是体力活，宋亦遥买了水给他，裴然猛灌了两口，才勉强缓过气。
宋亦遥摸出手机，咔嚓咔嚓给裴然拍了一串照片。
裴然：？
他歪歪头，露出疑惑的神情，倒没有反感宋亦遥这么做。
宋亦遥把手机递给他看，微笑着说：“看起来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裴然没有接手机，而是扭着头凑过去看。
看完点点头：“确实好像好点了！”
照片中他脸上还残存着参加演唱会时的兴奋和快乐，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笑意，他出了一身汗，碎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颊是血气带来的微红色，抬脸喝水时汗滴和从唇角溢出的水流划过他的喉结，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金色光芒。
宋亦遥收起手机，问他：“感觉怎么样？”
裴然拧紧矿泉水瓶盖：“演唱会吗？很好！”
宋亦遥看了他一眼：“你的身体呢？还吃得消吗？如果很累，我们就先回去休息……”
“不，我可以！”裴然握拳弯了弯自己的手臂，想显示力量，然而并没有拗出明显的肱二头肌。
宋亦遥笑弯了腰。
裴然浑不在意，积极主动地说：“我们什么时候去见见漂亮男孩呀？”
宋亦遥说：“稍等。”
没过多久，一个女人走过来冲他们招了招手。
宋亦遥说：“走吧，那是乐队经纪人。”
裴然跟过去，在后台见到了乐队的四个男孩，都才十八九岁的年纪，妆还没卸，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喝饮料玩手机。
“姐。”见到女人进来，其中一个男孩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
看到宋亦遥紧随其后，男孩“噌”地从沙发坐起来：“亦遥哥！”
其他三个也起来了，都很惊喜的样子。
宋亦遥笑着说：“你们都送票给我了，我当然要来。这是我朋友，裴然。”
乐队的男孩们跑过来拥着宋亦遥说：“来都来了，拍张合照吧！”
宋亦遥把裴然也拉进了合照里。
照片拍完，当天就出了通稿，上了热搜。
这下谁都知道宋亦遥跑去国外看乐队的演唱会了，同时，也有人震惊地关注到了裴然。站在英俊的大明星和漂亮的乐队小男孩之间的裴然，模样竟然一点不输，他笑得很灿烂，几乎看不出丁点儿病气，只让人感慨竟有人真的冰肌玉骨般白皙，像一朵生气勃勃的白色芍药。
“这个……不是当初那个视频里的男人吗？”
“和陆以逞搞在一起的……”
“但后来一点声响都没有的……”
“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个无名无势的路人甲，才没办法从卫公子和颜辰中抢到关注度，恐怕在这场感情的战争里也是个不值一提的炮灰，现在看起来，不像啊。”
“绝对不是！宋亦遥和漂亮男孩关系好大家都知道，宋亦遥什么背景大家都知道，漂亮男孩什么背景大家也都知道，能站在他们中间，而且是正儿八经c位，这个男人，不简单。”
“懂了，当初出那个事，不是姓陆的甩了这个帅哥，是这个帅哥甩了姓陆的。不是帅哥抢不到关注度，是不屑于抢那种低俗的关注度！”
“合理！帅哥姓什么叫什么，有社交软件吗，想关注一波~”
“啊这，没必要吧，就一张合照发散成这样？”
次日。
宋亦遥连发数条ins，照片主角是他、裴然和乐队的四个少年，他们在欧洲游玩、购物、品尝美食。
大众从每条ins的字里行间只看到了一个字：“然”。
“一起玩滑板，只有然四肢不协调，拍了很多滑稽的照片，他不让我发。”
“然和樊若这两张脸太具有欺骗性，谁能想到长了张冷清脸的前者巨爱吃甜品，而酒窝腻死人的后者一口都不碰呢？ps：樊若的甜品被然吃掉啦！”
“刚成年的小朋友自诩大人，对卡通氢气球不屑一顾，成年许久的然说：我要这个，那个，还有那个。”
“……”
粉丝：“sos救命！宋亦遥这是坠入爱河了吗？！！”
别家粉丝：“笑死，常年戴尾戒自诩不婚主义的宋亦遥也有塌房的那一天吗？本人拭目以待。”
吃瓜路：“然哥好帅好可爱！”
丁助理实在不忍心陆总再对着被吃剩的蛋糕发呆，反复拨打裴然的电话却打不通——显然被拉黑了，轻声说：“陆总，其实…… 我这两天看到了裴然先生的一点踪迹。”
陆以逞霍然抬头，他唇色苍白：“在哪？”
丁助理调出宋亦遥的ins页面，将自己的手机奉上。
陆以逞看到照片的刹那，整个人都凝固了。
他指尖发着抖，一点一点往下滑。全是裴然，笑着的裴然，阳光下的裴然，角落里的裴然，吃甜品的裴然，玩气球的裴然，对镜头眨眼的裴然，还有宋亦遥那一条一条暧昧的标注，他们阳光灿烂，而陆以逞觉得自己陷在冰凉腥臭的沼泽中。
没有了自己，裴然在盛开。
没有了裴然，他却在腐烂。
陆以逞不愿意看到这些，那些阳光和笑容仿佛要刺破照片，刺穿他的眼、他的心一般，刺得他眼也疼，心也疼。
丁助理眼睁睁看着陆总眼圈红了，陆总不知是气得还是难过得在发抖，陆总——陆总手一扬把他的手机扔出去了！！！
丁助理连忙跳起来去接，没接到！
手机砸在墙上，粉身碎骨地落下来。
丁助理：“……”
陆以逞撑着桌子站起来，看了他一眼，说：“下午给你放半天假去买新手机。”
丁助理欲言又止。
陆以逞脸上浮现出几分阴鸷：“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神经病？”
丁助理摇摇头。
陆以逞说：“好，买完手机去给我买机票。”
丁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