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四章对峙
尴尬的寂静在室内蔓延了许久。
最后是戈薇磕磕绊绊地拽了一个椅子坐下，抱着随手拿起的抱枕，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她在心里骂了无数次不按常理出牌的鬼蜘蛛，要不是他，她现在也不用这么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的戈薇已经忘了刚刚心底那莫名的悸动，她觉得自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直视奈落了。
就在她较劲脑汁想着怎么打破尴尬的时候，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好像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一般，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喂，奴生！快点下楼帮忙！今天可是有位大主顾包场了。”
门外的侍从声音满是催促，他又吩咐了几句后就赶忙离开了。
戈薇看向并没有恢复少年模样的奈落有些疑惑，看来是幻境的限制因为鬼蜘蛛口中的改变而被打破了。
沉默了许久的奈落在戈薇躲到角落后，心底的情绪压抑，他没法忽视小姑娘对这个吻的抵触。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鬼蜘蛛语气颇冷，满是讽刺地开口‘你以为换做是你，她就能接受了吗？’
‘呵，等她厌倦的那一天，你能做到放手吗。’
奈落的沉默让鬼蜘蛛嗤笑，他没有继续去争夺主导权，反而主动回到了深处，只是共享着视觉。
他的话好像一根尖锐的木刺扎进了奈落的心中，半妖神色阴郁了不少，声音冰冷。
‘管好你自己，鬼蜘蛛。’
他起身看向犹豫着如何开口的小姑娘，收敛起阴沉的情绪，只是尽量压下心中被鬼蜘蛛激起的怒气开口“我们一起下去吧，戈薇。”
“啊好！我这就来，奈奈落。”忽然被叫到名字的小姑娘猛的站起身，走近了几步，习惯性地想要牵住半妖的袖角时却刹的一下停住了，她看了看奈落，最后咬了下唇，只是和半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鬼蜘蛛的举动让戈薇彻底意识到她和奈落之间的应当保持的距离，她已经长大了，小时候毫无顾忌的动作放在如今的他们身上，多少有些暧昧了。
戈薇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举动是多么的令人误会，除了情侣之间谁会这样毫无顾忌地牵手，亲近呢？
鬼蜘蛛这样肆意妄为的人，会不会也是盯准了她这些无意识的亲近行为呢？
走在奈落身后的小姑娘，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然而她这样的举动却让一直关注着她的奈落神色又暗了几分，对于戈薇这样可刻意避嫌的举动，奈落心底生出一股无名的涩意，却又无处发泄。
一人一妖走出房间，长廊里拥挤的人群显然正忙于招待突然到访的尊贵客人。
管事指挥的架势到是有些唬人，戈薇紧跟着奈落，生怕一个不小心会与他走散。
“诶！你就是你奴生，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去前厅为大人斟酒，那位大人找了你许久了。”
管事没有察觉出奈落样貌的变化，只是寻着幻境最开始设定好的那般，把他推到了前厅，最后还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戈薇。
“这便是前日新来的小姑娘罢了，也让她与你一起去吧。”
忽然被叫到的戈薇猛然一惊，原来不知何时起幻境主动改变了规则，她不再是隐形人了。她动作僵硬地接过管事递来的托盘，有些无措地与奈落对视了一眼。
得到半妖安抚地眼神后，就好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快去吧，别让几位大人等急了。”
管事地催促下，戈薇和奈落端着托盘走向前厅，只是动作多少都有些敷衍，比如奈落随手拎着的托盘早就空空如也，酒瓶和饭菜撒了一地。
戈薇见状也就不紧张了，学着他只拿了一个托盘。
思及刚刚管事口中的话，她心底起了疑惑，明明刚刚楼下只有一位身份尊贵的人走进，怎么会有几位大人
鬼蜘蛛之前只说幻境变了，却没说如何变了，如果那人不该此时出现在妓馆，那是否是幻境开始糅合奴生的几段记忆了。
是什么让原本缓慢推进的幻境进入了加速模式。
想起之前感受到的那股气息，戈薇眼神探究地看了一眼前方坐了七八个人的前厅。
这里面，是否也有‘祂’的手笔？
坐在主位是那名带着面具的黑袍男人，他前方对称落座了六人，都跪坐在案几前，颇有兴味地看着台上表演的艺伎。
戈薇跟着奈落跟着前方的侍从依次走过几人桌前，很是随意地做了几下倒酒的动作后，就见这几位客人津津有味地拿着空酒杯喝酒。
即便面前的案几上空无一物，还是持筷夹了一抹空气入口后开始称赞。
“能与大人一聚，是吾之幸也，此番佳人配美酒，还要多谢大人款待。”
其中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起身，带着几分谄媚对着主座的男人遥遥敬了一杯。
然而那人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便再无回应了。
斟酒一圈后，戈薇就眼看着奈落被其中一个长相油腻的中年男人拉住了手，还很是猥琐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可愿做我的侍从”富商呵笑着扫视着半妖俊美的容颜，只觉得心尖发痒，想把这个小美人带回家好好赏玩。
见到这一幕后，戈薇的表情一时有些难言，终于明白了这幻境想让他们经历的节点是什么。
那男人衣着富贵，她从四周窃窃私语的侍从口中听到了他的身份——城内有名的富商，更是这家妓馆的常客。
他向来男女不忌，自从上次醉酒后撞上了奴生，便对少年起了其他心思。
对于这种事情妓坊的鸨母乐见其成，毕竟这富商向来出手大方，在她看来这段关系还是奴生高攀了这富商。
不然以他的贫贱之身，那有机会被这样的大人物看上。
戈薇想四周看去，周围的侍从中有同情的，怜悯的却也有艳羡和嫉妒的。
但无论是谁都没有替奴生解围的打算。
所以，少年时的奴生就在妓馆里，众目睽睽之下遭受过这样的折辱。
小姑娘看向富商时的眼神淡了一瞬，即便知道睚眦必报的少年必也不会放过眼前这人，她心中却有些酸涩。
十岁出头的奴生，不过还是个孩子却要一人经历这么多风雨，不知往后的十几年变成鬼蜘蛛的他是否也有过能托付生死的人？
不知晓过去记忆的奈落因为富商的靠近，眸色顿时冷了下来，即便这只是幻境，身前这个人类黏腻的眼神还是令半妖厌恶到来极致。
‘杀了他便可。’鬼蜘蛛即便与奈落不对付，还是道出了解局的方法，走出这幻境才是当务之急。
他凉薄的语气中还带上了几分可惜，以奈落的性格，有小姑娘在这里，那人只会死的太过痛快。
即便是幻境，他再次见到这张脸还是忍不住想一点点把他打碎关节踩下深渊。
当年他厉火中哀嚎，可是悦耳极了。
听到鬼蜘蛛的话后，奈落伸出手利落地扭断了男人的脖子，没有任何前奏，断气时富商脸上的甚至还未来得及出现惊恐的表情。
肥胖的尸体轰然倒地，引起了不小的慌乱。
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却轻笑了一声，眼神欣赏地看向处于混乱中心的奈落。
“手法狠辣利落，以你的才能不该只是当一个斟酒的小侍。”男人面具下的眼眸带笑，只是那笑让人见了心中发毛。
“你叫什么名字？”
“与你无关。”奈落冰冷地扫过这个不知死活的幻境产物，按着鬼蜘蛛的话一句句复述起来。
在这种节骨眼上鬼蜘蛛不会故意坑他，自讨苦吃。
“我喜欢你的脾气，但你可知我是谁？你杀得这人又是谁？”男人语气轻松平常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带着上位者的姿态。
傲慢，轻蔑，与迫不及待想将他玩弄于鼓掌中的兴奋。
“没有我，你根本没机会活着离开这里。”
这富商好歹是城中的大人物，他的死妓馆必然要担起责任，那身为罪魁祸首的奴生可不单单是以命抵命这么简单了。
他被处死前，必定会被想要报复的家属折磨得失去为人的尊严。
鞭笞百下，烈马拖行，就算是死他都没机会死的痛快。
男人话中暗含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但站在他面前的是奈落而不是曾经势弱的奴生。
半妖看向眼前张狂自大的男人只觉得聒噪，强忍着杀意才继续复述下去“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见他有了服软的迹象，男人和缓了语气，想要拉拢人心“做我的侍卫，我会派人教你习武，日后你便是我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无论是金钱还是女人，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面对男人毫不掩饰地招揽，奈落掩下不耐，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戈薇身上。
亲眼看着奈落扭断了一个人的脖子，冲击力不可谓之不大，即便知道这里只是幻境，那个人男人罪有应得，戈薇还是有些心颤。
她对上了面露担忧的奈落，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抚着胸口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
小姑娘避开了尸体倒下的方向，侧身走到了奈落身后不远不近地位置，眼神直对着不断那好处诱惑半妖的男人，很是莫名。
“我同意你的提议。”半妖声音微冷，感觉自己如同木偶戏中的傀儡一般被这个幻境牵着鼻子走，如今雾花已不是目的，更要紧的是平安带戈薇离开。
“哈哈哈哈好!你的名字是什么？”男人愉悦地饮下酒液，唤来身旁的侍从去取一样东西。
还不等奈落回答，一旁满脸讨好的鸨母先出声道：“回大人，他不过是个低贱之人，名字也卑贱，叫奴生。”
“我让你说话了吗？”男人眼神凉薄地看向一旁的鸨母，语气却并不责怪，他显然很满意青年卑贱的身份，这种阶级之间的鸿沟满足了他对于仆人的要求，也带来了一种掌控全局的快意。
“奴生这个名字以后就不要用了。”男人从取东西回来的侍从手中拿过一个木盒，里面是他让人重铸的一把断刃，拿出恢复锋芒的杀人器，他随手掂量了一下，看着刀身上的铭文随意开口道：“以后就叫端贺吧，这刀便赏你了。”
奈落看着被侍从递到眼前的唐刀，随手取过，语气冷淡“你说完了？”
“大胆！城主为你赐名是你的荣幸，怎可如此冒犯城主。”主君赐名后，奴生便算作脱了奴籍，换做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但作为当事人的半妖却只觉得这群人类聒噪。
而听到端贺二字从终于从鸨母口中显露身份的男人口中说出，戈薇则是眼神复杂了许多。
唐刀与她曾见过的奴生手中的那把唐刀完全无二，刀与主人同名，端贺之名即是赏赐也是枷锁。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奴生不曾与她避讳原名，鬼蜘蛛却脱口而出端贺之名，他明明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却没有认出她，还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企图杀了她。
后面态度却又突然转变。
这一切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戈薇想不通这些，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离开幻境，刚刚自从这个所谓的城主赐名过后，她明显感知到幻境的力量衰弱下来了，似乎是已经达成了目的也就不再试图让他们留在其中了。
奈落的漠然没有引起男人任何不满，或者说在他任务达成后附身其上的那股力量就彻底溃散了，在场的人都好像是纸扎的人偶一般，面上没了生气。
整个场景在一人一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陷入了静止，杯中的酒液漂浮在空中，保持着下坠前的状态，刚刚还在说话的男人也静止在桌前，手臂悬空。
“叮——”
“叮——”
接连几道清脆的铃声从未知处传来，戈薇只觉神魂一阵，下一刻便失了意识，陷入了昏沉。
视野彻底变黑前她只看得到模糊的两道光团分别冲向了她和奈落。
……
再次醒来时戈薇发觉自己躺在镜湖旁一片金色的芦苇丛中，奈落就在她身侧不远处，身体里充沛的力量让她有些陌生，她疑惑地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掌心，手腕处的红印早已消失不见了，她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比以往提升了许多。
是因为那个光团吗？
戈薇低头思索时，一道身影站在了她面前，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满脸复杂的厉岚。
“恭喜你，得到了雾花。”
“雾花是那个光团吗？”身为祭典的掌管者厉岚显然知道很多内情，他点了下头，不复之前的多情样子，正经了许多“这次祭典出了些差错，一些不该混进来的东西也掺和了进来，所幸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你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猫妖的语气很是紧迫，他连行李都替戈薇拿来了。
“发生了什么？”听到厉岚口中的不该混进来的东西，戈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股力量，她疑惑地开口。
“往年祭典只会有一朵雾花出世，但今年却出现了两朵。”
至于另一朵雾花的得主，猫妖金绿色的眼眸看向不远处的奈落时，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雾花确实能增强妖力和灵力，但雾花的增益只对纯种的人类和妖怪有效，像他那样的半妖会被强制净化。”
“强制净化”这个词让戈薇心中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联想，“那奈落他”
看到她眼中的担忧，厉岚不以为意“死不了，只不过会被强制剥夺妖力一段时间，基本就等同于普通人了，至于要持续多久我也不清楚。”
“他身上属于怨妖的阴气太重了，最爱吸引秽物和妖怪，如今你们不过是两个普通人类。我劝你还是快些带他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
厉岚的话有些语焉不详，戈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可是这和我们离开这里有什么关系？我的灵力足以保护奈落了，你究竟想让我们避开什么。而且我们非亲非故，你又为什么要帮我们”
小姑娘的敏锐让厉岚身子一僵，他眼神微颤，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肯解释“我不会害你，快些离开吧，老船我已经帮你叫来了。”
“知道太多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回去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厉岚言尽于此，多的一句话都不肯再说，他的执着让戈薇没了办法，她自知不能在妖国停留太久，只好在猫妖的帮助下把昏迷不醒的奈落搬上了老船，摇摇晃晃地老船上她看着沉睡的半妖，眼神怅然。
看着老船带着一人一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后，厉岚才走回了祭典中心处，幻境考验那里大大小小的妖怪倒了一片，显然还都困在幻境中没有脱出。
真正的祭典，也才开始了一半。
一旁看守的小猫妖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他用棍子戳了下地上昏迷的妖怪，又在厉岚严厉的目光下弱弱地收回了手。
“厉岚哥哥，你为什么要给那个半妖雾花啊？那位大人不是从不允许半妖参与祭典吗？而且他们明明没有通过幻境的考验。”小猫妖有些不解“您这样打破规则，那位大人会同意吗？。”
幻境里厉岚不但把一人一妖的考验合在了一起，但说实在的一直在被考验的只有那个半妖而已，若不是那个人类发现了那股力量，估计都可以躺赢到最后了。
结果幻境被改的一团乱麻，原本的考验变成了走剧情，千年来雾狸村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小海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如果戈薇在场，定会惊讶的发现小猫妖正是她之前见过的猫妖兄妹中的哥哥小海。
厉岚离开幻境后回到了自己的客居内，他看到大堂内聚集的猫妖们后有些无奈。
“厉岚大人，要不您就和那位大人说这是我们的主意吧，我愿意替您受罚。”
为首的猫妖眼神不舍，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带给了雾狸村近千年和平的大妖，他随和又爱护幼崽，自从厉岚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抢劫雾花的事情发生了，村子里的人也不用时刻担心其他妖怪来袭击了。
比起那位神秘的大人，他们更加敬爱厉岚。
“猫虎，你不必担心，大人来了不会怪罪你们的，村子里一切如常便好。”
虽说祭典的规则是那位大人设立的，但这么多年都是厉岚在雾狸村出人出力，光是支撑这么庞大的幻境就要耗费不少妖力。
祭典带动了雾狸村的经济收入，也带来了妖国各地的旅者，可以说雾狸村的兴旺是多亏了厉岚主持的祭典。
“这段时间我要在客居闭关，你们尽量减少外出，最近妖国可能要出一些乱子。”
厉岚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吓到了一众猫妖，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厉岚见状轻笑了一声，没再多说“好了，你们离开祭典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小海一个孩子在那里我可不放心。”
“那我们走了，厉岚大人。”
“这是我昨天新抓的鱼做的鱼饼，您记得吃啊。”
“还有我家的鱼干也是。”
猫妖们推攘着留下了自家的特意做的美食，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最后只留厉岚坐在堂中看着一地的吃的无奈发笑。
这群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