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若菲的世界
第二天一早，若菲拿着电话卡用宿舍里的固定电话给家里人说了要回家的事情，然后就一直坐在凳子上看着她桌子上的那个手机。
“怎么办？手机忘还给他了。”
拿起那个手机翻了翻通讯录，依旧只有她和老郑的名字。
“他还拿着老郑的手机呢吗？”
“手机要怎么还给他呢？”
“要不然等开学了再给他？”
正想着，手里的电话响了，若菲低头一看来自“老郑”的来电。想到她昨天透过水房窗户看见的那个一直站在路边低着头的身影，看了看已经没有人的宿舍，若菲还是接了起来。
“喂？”
“你回家了吗？”
“正准备坐车去客运站。”
“你昨天说了要带我去你的世界看看。”
“你得先答应我，看完之后就跟我断了。”
“我答应不了。”
“那我也答应不了。”
岑岩峰不再说话，若菲也保持着沉默。
过了一会儿，若菲看了看表，“你没话说我就挂了，我要去赶车了。”
“若菲？”
“嗯？”
“我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说和你断就和你断得干干净净的，我知道你也做不到的。”
“中间不是有个寒假呢吗？寒假不联系，下学期开学换座位以后，只要咱俩接着不联系，要不了多久就能断干净了。”
“那是你若菲，我永远不可能跟你断干净的。”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别哭若菲，我想去你的世界看看，我不能答应以后和你断得干干净净，但是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主动找你，不会主动去烦你，这样可以吗？”
“好。”
“那我在客运站等着你，你大概多久能到？”
“我要先到一中门口转车，然后再坐车去客运站。”
“那我就在一中门口的那个站台等你。”
“好。”
40分钟，若菲在老一中的公交车站下了车，车门还没开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他。
“若菲你吃饭了吗？”
“我晕车不能吃。”
“饿着多难受啊，吃点吧。”
看着岑岩峰充满了关心的眼神，若菲想了想，“好。”
坐在同一个饭店的同一个位置上，吃着同样两道菜的若菲，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岑岩峰说话了，眼泪又掉了下来。
纸巾从旁边递了过来。
“谢谢。”
“不用谢。”
这次若菲把一碗米饭都吃完了，在岑岩峰结账的时候她还问老板要了几个干净的袋子。
“菜都吃完了，你要袋子干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还得去旁边商店买两瓶水和一个口香糖。”
到了客运站买好票后，若菲看了看时间，还有30分钟就发车了，于是直接带着岑岩峰走到了客运站进站口里面的停车场旁边。
“你肯定是第一次来团场客运站吧？”
“不是。”
“你之前去过团场？”
“嗯。”
“哪个团？”
“”
见岑岩峰不说话，若菲继续问：“你为什么去团场？市里的学生也会去团场吗？要是集体活动应该会包车去的，不会来这里坐车，你是自己去的团场吗？”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啊？”
“抱歉抱歉，你可以不回答，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我有间歇性话痨。”
“我记得，我还记得你告诉我大麻烦解决以后你就会这样，你现在是觉得你已经解决掉我这个大麻烦了吗？”
若菲看着对面的人说不出话，还好，她看见车从侧面开了过来，她指了指那辆车，“等会儿车在这里停好以后，我们去车上占两个位置，司机后面那一侧，倒数第二排。”
“不按座位坐吗？”
“团场的车不按座位的，谁先占到就是谁的位置。”
“你不是说你晕车吗？怎么不占前排的位置？”
“前排的人都喜欢聊天，我喜欢安静。”
“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上了车，若菲让岑岩峰取下书包放在了倒数第二排的窗口的位置，她自己则把手里装着脏衣服的小提包放在了旁边的座位。
“走，下车吧。”
“为什么又要下去？”
“车还有20多分钟才开，我闻到车里的味道就想吐。”
俩人又下来，若菲带着岑岩峰走到了班车旁边几米远的空地上。
“你晕车很厉害吗？”
“嗯。”
“那你一会儿会吐吗？”
若菲看着岑岩峰笑了笑，“百分之两百会吐。”
“所以你刚才要拿袋子和口香糖？”
“对。”
“对不起若菲，我不知道你晕车这么严重，我只是担心你饿着肚子坐车会难受。”
“嗯，我知道岩峰，你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为我好，你会把你有的最好的都给我，可是就像这次一样，好的出发点得到的结果却不一定也是好的。如果是一个不晕车的女生，有个男生这么关心她，担心她要坐几个小时的车，担心她饿肚子，带她去吃好吃的，女生一定会很感动，男生也会很开心，那才是正常的发展情节，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我即将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而你在内疚，在后悔不该带我去吃东西，你从来都没错，错的是我和你不合适知道吗？”
见岑岩峰不回答，若菲也不再说话。
10分钟后，二人一前一后地上车，若菲让岑岩峰直接坐到那个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她则坐在了第一排靠门口的位置。
陆陆续续上车的人，看见了坐在门口的若菲，开始跟她闲聊了起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去啊？”
“学校补课。”
“我看别的一中上学的娃娃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这次一中只有尖子班补课。”
“嗷，对对，你学习好，是尖子班的。”
“我去你家吃饭的时候听你爸说你这次考试考得很好啊。”
“这次运气比较好，考的题目都会，平时没有这么好。”
“那你以后肯定有出息，不像我家那个混蛋玩意儿，这次考试好几门都不及格，我看他是考不上高中了，等他初中毕业就让他跟我回家种地，没本事好好学习那就是一辈子干苦力的料，老子给他花钱上学买书，他自己不愿意学那就怪不得老子了。”
若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看着他笑了笑。
这时又一个人上了车。
“若菲坐车回家啊？”
“嗯，刘老师，你也回团啊。”
“对，回团。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咱们那东西又少又贵，放假了就来市里买点东西。你这学期考得怎么样啊？”
“还算可以吧，比上次考得好了一点。”
“有进步就行，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初中见你不爱说话，没想到最后还考了全校第二去了一中，你的任课老师们都在夸你呢，说看你家爸妈那么忙肯定没时间管你，都是靠你自己学出来的，还给其他学生说要拿你做榜样呢，你好好学习，以后考一个好大学，团里没前途，能往外走就往外走，女孩子也是可以出去见见世面的。”
“嗯，我知道，谢谢刘老师。”
又一个人上来了。
“若菲回家啊？”
“嗯。”
“考得怎么样啊？”
岑岩峰坐在倒数第二排，看着坐在车门口强颜欢笑地回答着问题的若菲，一点点地拼凑着若菲以前的世界。
他知道这个团里条件不好，也知道若菲考上一中不容易，他以前不理解为什么若菲要一定要考上一本，一定要走出去，现在他觉得他好像有一点懂了。
这时司机从车门走了上来，数完人数之后，对着车里的人说：“把安全带都系好，我去报个班，马上就开车了。”
若菲在司机下车后，拿着书包走到了岑岩峰的身边坐下，正准备系安全带。
“我来吧。”
“嗯。”
刚系好，若菲转身看着岑岩峰说道：“我得跟你换一个位置。”
“为什么？”
若菲拿出了口袋里的袋子晃了晃，俩人解开安全带一起站了起来，若菲抱着书包往里去，岑岩峰扶着若菲的腰往外走。
坐好之后，若菲感觉她的心脏又开始扑通乱跳了，于是她苦笑了一下。
“怎么了？”
“我感觉你好像又好心办坏事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
“你刚才让我感觉一会儿会吐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
“没什么。”
这时从前排传来了大声聊天的声音，岑岩峰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发现他们手里还在互相点着烟，立刻要站起来，“他们怎么在车上抽烟啊？”
若菲急忙拉住了他的手，“别说话。”
岑岩峰坐了下来看着若菲问道：“他们抽烟，你不是闻不了烟味吗？”
“每次车上都有人抽烟的，我开窗户就行了。”
若菲转过身伸左手把窗户开了一条缝，“看，这样就行了。”
“外面多冷啊，一会儿开车以后更冷，你这样吹风会感冒的。”说着岑岩峰伸出了右手想关窗户。
“留着它吧岩峰，如果没有这条小缝，为了不闻见难闻的味道，我就会一路都捂着鼻子，或者憋着气，那样我就会更早地吐，吐得更厉害。我宁愿被吹感冒也不愿意半路下车。”
见岑岩峰不说话，若菲继续说：“岩峰，我需要这条小缝，否则我不可能坐到终点站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真的需要这条小缝，你得给我留一条缝，这样我才能正常呼吸。”若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岑岩峰放下了已经碰到了车窗把手的右手，“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别哭，别哭。”
若菲擦掉眼泪，前面的人还在大声地说着话，司机终于走上来发动了汽车。
很快上了市里进团场的那条路，太阳光照到右边的那些座位上，有些人开始拉帘子，有些人开始换到左边的空座位上，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小男孩坐到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车越开越远，前排人们讲话的声音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车里轰轰的发动机声，嗡嗡的暖气的声音和个别乘客的打呼声。
岑岩峰看着旁边头靠着窗户的若菲小声问道：“你知道那边会晒到太阳，所以让我占这边的位置对不对？”
若菲扭头看着他点了点头，“你可能觉得我喜欢耍小聪明，可是我真的需要我的小聪明，这样我才能让自己过得稍微好一点，我不贪心，只要稍微好一点点就行。”
岑岩峰低头看了看两个人一直握着的手，“我知道了若菲，对不起我不该说你”
“别再说对不起了，你真的什么都没做错。你是最好的男孩，你应该和最好的女孩在一起，可是那个人真的不是我。”
车又开了半小时左右，若菲开始感觉到难受，她抽出了自己的右手，弯着腰，左手抵在胃部，然后又用右手拿出了袋子。
他在旁边给她拍着背。
她系好手里的袋子，又套上一个干净的袋子，系紧后掂在了左手上，依旧弯着腰，头抵在前排座位上。
见岑岩峰伸手要接那个袋子，若菲急忙扭头看着他，“你干嘛？”
“我拿去扔掉，我刚才看见司机座位后面有垃圾桶。”
“不用了，我每次都是这样掂着，等到下车才扔的。”
“你给我，这样拿一路多累啊。”说着岑岩峰解开了安全带，拿走了那包东西。
等他回来后，发现窗户的那条缝被若菲开的更大了，“要漱漱口吗？”
若菲朝他摆了摆左手。
很快，路面开始颠簸了起来，若菲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她又开始摸袋子了。
岑岩峰见状，帮她搓开了袋子递了过去，然后一边看着她低着头缩在角落里一边轻轻拍着她后背。
3分钟，若菲感觉她已经连胆汁都吐出来了，系好了双层袋子后，让岑岩峰帮她扭开了一瓶水，漱了三次口，然后再次收拾好。
岑岩峰又拿过若菲手里的两个袋子起身帮她扔掉了。
“你后面还会吐吗？袋子够用吗？”
若菲摇了摇头，“没东西可以吐了，胆汁都出来了，剩下的只是干呕不会再有东西出来了。”
她拿出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又抽出一张新的递给了旁边的人，“不好意思啊，看我吐你也感觉到恶心了吧。”
岑岩峰接过那张湿纸巾先给若菲擦了额头上的汗，看着她苍白的脸说道：“我感到后悔，真不该带你去吃东西的。”
“我们刚才说过的，岩峰，你没错，你要记住错的不是你，你应该去找你的那个不晕车的女孩，你不应该感到后悔，你是好心，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刚说完若菲又干呕了一下，然后拿出纸巾擦了擦嘴。
岑岩峰递水给她，她摆了摆手，拿出口香糖放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闭着眼睛靠在窗户边，呼吸着那个小缝里带来的新鲜空气。
吹了一会儿风以后，她感觉到头有些疼，便关上了窗户，然后把嘴里的口香糖包好，放进了口袋。
“为什么关上？你不是要留着透气的吗？”
若菲有些无力地看着他，“头吹得有点疼，等一下再打开。”说完她继续闭着眼睛靠在了座椅上。
岑岩峰看着旁边的人，心里越发地后悔，伸出左手，拉住了若菲的右手。
若菲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并没有睡着，她一边听着后排那几个小男孩的对话，一边通过他们的语气想象着他们的表情。
她听见他们一会儿聊动画片，一会儿聊玩具，一会儿又聊着零食，心里正羡慕着他们，突然听见他们又换话题了。
a:“我屁股好烫啊。”
b:“你站起来，我摸一下座位。”“真烫，为什么这么烫？”
c：“我屁股也好烫，要跟司机叔叔说吗？”
b:“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10秒钟后
a：“不行，烫死我了，我坚持不了了。”
听见他大声地喊着：“司机叔叔，我座位好烫，都烫到我屁股了。”若菲被她脑补的画面逗乐了，然后扭头看着后排。
司机听见后，也大声回答着：“好，我靠边停车，下车看看。”
看到那个小男孩红着脸不停地摸着屁股，若菲又笑了出来，看了几秒后，正准备转回头继续靠在座位上，看见了右边人的笑脸。
“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若菲点了点头，“嗯。”
几分钟后，检查故障的司机回来了，“忘记给水箱加水了，水箱没水了。”
司机放好水桶后，看着后排的几个人说：“谢谢你了，小朋友。”然后又发动了车子。
若菲低头看了看表，路程应该已经过半了，她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对着岑岩峰说道：“岩峰，你一下车就要去买回s市的返程票，别忘了。”
“为什么？”
“等我们到地方估计只有一趟回市里的车了，如果你不一下车就买票，万一票卖完了你今天就回不去了。”
“我不想回去。”
“别闹了岩峰，我们说好了的，对吧？”
见岑岩峰一直低着头不回答，若菲留下一句“那到时候我去给你买。”，继续闭着眼睛靠在了座位上。
“若菲，我知道了，我去买，你别生气。”
若菲睁开了眼睛，“我没生气，我是头晕，刚才吹风了。”说着她低着头用左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到腿上的书包，想起了里面的磁带。
“岩峰，你想听歌吗？”
“嗯。”
若菲拿出了书包里的小录音机，递给岑岩峰一只耳机，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周杰伦的歌传进了两个人的耳朵，两人相视一笑。
“是你送给我的磁带。”
岑岩峰又伸手拉住了若菲的手，“嗯。”
车又停靠了两站后，若菲看看表，拉开了那个小缝。
“岩峰，还有一站就到了，我们说好的，你别忘了。”
岑岩峰没有回答。
30分钟后，到站停车。
所有人都下车后，若菲和岑岩峰还坐在原位，当若菲看见司机也推开驾驶室的门进到车站里面了之后，立刻站了起来拉着岑岩峰的胳膊说道：“快下去买票。”
见他依旧坐着不动，若菲跨右步，“你不去我去。”
岑岩峰把正准备出去的若菲往下一拉，若菲坐在了他的腿上。
“若菲，我保证不耽误你的学习，你别走好不好？”
“岩峰，车下面的人会看到的，你这样我麻烦会很大的，快放我起来。”
岑岩峰松开了手，若菲站了起来看着他说道：“先快去买票，我现在不走，我等你坐上车了之后我再走。”
“真的？”
“嗯，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