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疾风暴雨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个名字称呼我了。”
“说吧,梅梅,你到底想怎么样?”
“念在那十几年的情分,我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宿莽我必须带走。”
梅梅伸手指向宿莽,在她的角度里,她手上的红指甲正好抵住了宿莽的咽喉。
张公往拐杖上渡去了一层绿色的元灵,横在宿莽面前。
“他与我一样,不管事了,已经三年了,你要他回去也没什么用,他重情义,过去的事他是不会说的,你不如就当他死了吧。”
“这可不一定,他们现在的行动可是越来猛了,保不齐那一天,就从这个小子嘴里捞出了点什么。”
说话间,梅梅指向了齐环等人。
“这几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她教出来的。”
她不依不饶,举起双手,泥沙在她的掌心形成漩涡。
“终究还是躲不了吗……”
梅梅摆出的架势叫张公彻底心灰意冷,嗓音因情绪低落而沙哑干涩。
“也罢,从前我逃了,如今也到了要面对的时候了。”
“张永怀你是想跟我硬碰硬吗?”
张公一拐子将宿莽打退到了几米外,叮嘱他躲远些,独自上前,与旧友对峙着。
“丫头们,你们也一样,长辈的事,少插手。”
磬宁对上张公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说笑,虽心有不甘,但她还是遵循前辈的叮嘱,领着一众同伴退到张公给宿莽划定的保护区去了。
“张公……”
“师父……”
菱歌和宿莽对望一眼,忧虑拧成千千结。他们唤了一声他们共同牵挂的人,结果非但没能从那人那里得来一个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慈祥目光,还被冰冷的眼神钉了一下。受挫的二人乖乖退到领头羊身后,静等两位前辈的战局。
“你也退后。”梅梅回头命令沅默。“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别跟他们打起来,一会儿我没空帮你。”
沅默依令退下,与齐环一行隔了三米远,两方干巴巴地相互瞪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面对这位老对手,言冬起了点小坏心,用口型做出了“安蝶媛”三个字,拿过他的软肋来稍稍刺激他一下。
果不其然,沅默因为这个名字起了不小的反应,气得浑身发抖,握紧了手上的武器又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冲过去,旁人看不见的另一只手的指甲嵌进肉里,为自己犯下的罪责折磨自己。
在小辈们还在互堆火药的时候,长辈们已先一步点燃了周围的空气。
前一秒还是一阵清风徐徐,下一刻却黄沙漫天,袭卷松林。松木青翠亦难免一劫,砂石折枝,尘土掩埋,好端端的一方青纱,竟蒙尘失色。在一片土黄中,苍绿破土而出,根系旺盛,将沙土全部搅和到根部下方,绿叶哗啦啦地落下,将土堆溶蚀干净,褐色和绿色的两股元灵相互颤抖,疾风袭来,元灵同时消散,两个身影在元灵的环绕下渐渐显现,第一轮争斗就此结束。
两人的动作快得让小辈们不敢相信,他们甚至连眨眼睛都不敢,怕一分神,骇人的攻击就会转向他们。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退步,作为医疗型星灵子,你的身手算可以了。”
梅梅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空间饰品里取出一套长长的金刚石指套戴在手上,指套头部尖锐锋利,不慎碰到一下都会被割伤。
“你的招式倒是越来越狠了,跟传闻中的一模一样。”
张公配合她的节奏,站直身体,拐杖仿佛成了无用之物。但是宿莽和梅梅都清楚,张公行走站立,从来都不需要拐杖,这支拐杖是他可以随身携带的武器罢了。
双方备好了武器,第二轮战役一触即发。梅梅咬了咬自己鲜红的嘴唇,轻轻吐了口气,气息拂过在她眼前飘落的松叶,借着这个着力点,跳到了张公的鼻尖。
只是吐个气的功夫,张公就抡着跟拐杖打上来了,他的招式毫不留情,直奔梅梅的脑门去。梅梅自是不甘示弱,双手交叉,金刚指套便拦住了棍杖。随即是双方同时拉开距离,武器间长时间的僵持不下对哪一方都没有好处。
空档出来了,就是比拼眼力和反应力的时候,谁先抓住对方的破绽,并从破绽入手,谁就占得了先机。
凭着十几年的记忆和相处时间,两位长辈几乎在同一时间找到了对方的弱点,并同时发起进攻,结果双双扑空。尽管弱势的地方还是那些,但强弱的程度已与当年不同,不再是那么好拿捏的了。
“说是隐居,没想到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懈怠,身手还是那么了得。”
张公的弱势在左手,他是左撇子,医疗型星灵子要求他必须护住自己的惯用手,以免因自身伤害而导致给人治疗的时候出现偏差,因此,左手就成了他最脆弱,最绒衣攻破的地方。
“你进步了不少,是拿多少人的尸首堆出来的?”
梅梅的弱势在力气,她指套路数贵在一个“巧”,往往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人先声,却未必能承担得住实打实的力道,土属性天然自带的气力加护,使得她疏于自身的体力锻炼,卸下一身元灵后,力气的不足渐渐开始显现,当一切技巧都无法弥补后,她就危险了。
张公是耗得起的,他深知妹妹的弱点,故做好了同她打持久站的准备,梅梅自是不会让他得逞,出手越发迅速,灵活多变,无迹可寻。
梅梅锁定张公的左肩,想让他的整条胳膊都失去作用,她将元灵汇聚在左手,佯装去打张公拿武器的手,张公躲避,正撞在候在另一边的金刚石上。余光瞥到指套的反光,张公反应迅速,再次回避,没有完全避开,左肩挨了一道,狰狞深长的血口。梅梅见状,自觉机会降临,收了元灵,作擒拿状,欲擒住张公。
张公故意让她碰到自己的左手,趁二人距离拉近,反手一击,拐杖击中了梅梅的太阳穴,后者松了手,慌忙躲开,张公那一击是朝脑门来的,要是完全受住,颅骨怕是要碎了。
双双受伤的人进入了短暂的休战状态,梅梅捂住嘴巴,竭力舒缓太阳穴被打中带来的恶心眩晕感,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到了她的手上,她一愣,颤巍巍地放下手,看清手上的红色液体后,她面色惨白,瞳孔收缩,震惊道:“你认真的……”
她不敢相信,十几年的故友痛下杀手。
“你刺向我胸膛的时候,可没有半点犹豫啊。”
经张公一提醒,梅梅惊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她杀红了眼,想的是咬袭击对方左肩,可事实上,要是张公没躲开,金刚石刺穿的将是张公胸膛。她对张公与一般敌人不一样,十几年的情分在,她没想要人性命,只想重伤,将人顺利带走即可,哪知本能的杀意吞噬她的理性温情,把她完全变成了一个杀戮机器。
想到这儿,梅梅控制不住浑身发抖,双手抱住胳膊,指套的尖锐扎进胳膊。
“你夺去那些人的性命的时候,同样没有犹豫。”
“闭嘴,他们敢背叛,他们敢……他们该死!”
张公的话似是戳中了梅梅的某个点,情绪一下激动起来了,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张牙舞爪的,张公发起新一轮攻势。
这一次,他们把话都说开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两种颜色的元灵同时覆在武器上,明明才经历了两轮战局,可冲出去的时候,两人的速度丝毫不减,小辈们看得目不转睛,不敢呼吸。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梅梅的攻击完全乱了章法,然这才是最恐怖的,一腔怒意支撑着她,不管不顾,出招发力都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是谁给的我清楚!我绝对不要回到过去,绝对!”
梅梅大吼着,在张公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过去,哈哈,过去?”
“过去”这个字眼意外戳到张公,他大笑着,眼眶通红,两行热泪流下来,流进胡须。
“当年我们十一个,肝胆相照,意气风发,哈哈哈哈,现在呢,现在呢?”
他崩溃着大笑,出招的战法也变乱了。
这场战局,彻底成了两个“疯子”的对战。他们凭着本能、杀意和肌肉记忆去攻击,不消数秒,梅梅关节处的衣物被划开,关节覆了好几层淤青,脸蛋肿了一边,张公胸前、手臂血迹斑斑,血口子汩汩往外冒血,染红了大半衣裳。
晚辈们看得心惊肉跳的,虽然只有一瞬,齐环看到了两位前辈破损的衣衫下露出了一对相似的配饰,张公是那日她在小屋子里见到的“岁生”,而梅梅那枚稍微模糊点,一晃而过“真生”二字。
战局进入白热化。
梅梅的指套攻势更猛一些,寒光阵阵,随着每一下攻击寒到人的血骨里去,又有泥沙助威,撕裂的伤口周遭尽是泥污,动一下都痛得进。张公的棍杖属钝器,不容易在人体上留下见血的伤口,但架不住他的力道大,每一下都是又沉又闷的淤痛,被打到的骨头大约是碎了或脱臼了,随着动作“嘎啦嘎啦”地响,内脏也被震得晕痛。
梅梅喘了口气,摇摇脑袋,感觉里头晃悠悠的全是水声,一波又一波的恶心感翻上来,她强打精神,大喊一声,以十足十的力道袭向张公,这次,她真真正正瞄准了胸膛。
张公挥舞拐棍打在梅梅的手臂上,妄图偏移她的动作。然而这一次,梅梅不为所动,承下这一击,骨头“嘎拉“响了一声,手臂却还是僵直的,没有一点偏航,张公甚至没来得及惊讶,金刚石指套就贯穿了他的胸膛,溅出来的鲜血淋到梅梅脸上。
与张公张皇错愕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梅梅的狞笑,她在血肉里动了动手指,摸到了还在跳动的心脏。张公冷汗直流,忍着皮肉撕裂的剧痛,颤抖着双手,瞧准了梅梅手陷在自己胸膛的机会,奋起一击,把棍尖插进了对方心窝。梅梅始料未及,眼眸震动,嘴巴张大,无声地尖叫。
两人拼尽最后一口气,把元灵注到了武器上,彻彻底底地毁裂了彼此的心脉。
“张公!”
“师父!梅姨!”
“梅姨!”
菱歌、宿莽、沅默几乎同时冲了出去,菱歌查看张公的情况,沅默候到梅梅身边,宿莽守在两位长辈的中间,手足无措地朝身上传输元灵。
“来迟了吗……”
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突然现身。
磬宁一秒做好防御阵势,将队友护在身后,直到看清来人的真面目。
来客是她们的师长——马椒花和孙鹊珍。
“你们终于来了……”
梅梅自嘲地笑笑,贝齿被鲜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