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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女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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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间面积不大的房子,灰溜溜的水泥地满是吊唁者踩出的黄泥脚印,原本白花花的墙许久不经人打理,墙角处尽是斑斑点点的苔藓,灰尘附着其上,墙面也变得灰溜溜的。人们在狭小的厅室挤进挤出,偶尔会冒出一两声低低的咒骂,不外乎是谁踩了谁的脚,谁撞了谁的肩,一对身材瘦弱的中年夫妇手握着手,站在厅堂一角,伫在他们身旁的是一幅逝者的画像。来访者将鲜花供到逝者的画像前,再和那对夫妇说几句安慰的话,就急忙忙地拖着他们忙碌的身躯奔向外头。

    磬宁一身素衣站在人群中央,双目空洞,面无表情,一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姑娘前脚送走一批访客,后脚便快步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声呼唤还没出口,就有人抢先一步喊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招娣。”

    听到这个名字,两个姑娘同时打了个寒战,向来处变不惊的磬宁眼底浮现出少有的惊恐神色。另一位女孩的反应没有磬宁那么大,她定了下神,双手搭上磬宁的肩膀,轻轻捏了一下,暗示对方不要紧张,磬宁收到了她的鼓励,反过来摸了一把她的手,低声说:“放心吧,姐,我没事。”

    叫出“招娣”这个名字的是两个老妇人。

    磬宁收拾好情绪,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发现对方是在家族树形图上隔了两三条枝桠的七姑八姨。

    “姑奶奶,姨奶奶,我已经改名了,现在不叫‘招娣’,叫‘磬宁’。”

    知晓了来客身份后,磬宁摆出了一副从容的表情,上前接待客人,大姑娘始终陪在她的身边。

    老妪听了磬宁的话,茫然不知所以,其中一位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大姑娘,又指了指磬宁。

    “诶呀,我没记错啊,你是盼娣,你是招娣。”

    被点到旧名的大姑娘脸色“唰”的变得惨白,咬住下唇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可能温和地说:“姑奶奶,我也很早就改名了,现在叫‘瑜静’……”

    “这么麻烦做什么,反正都是你们的名字,我们叫‘盼娣’和‘招娣’就得了呗,顺口又讨彩。”没等阮瑜静说完,老人就出声打断了她,“可惜啊,这名字里的彩头是不可能成真喽。”

    姐俩迟迟没有说话,没有对着两位长辈失控发飙已是她们使尽浑身解数压抑自己的结果。不知忍了多久的煎熬时分,她们才送走了这屋子里的所有客人,熙熙攘攘的房子恢复了它冷冷清清的原状,屋内只剩下阮家姐妹和那对中年夫妇。那对中年夫妇,换一个说法,是她们姐妹俩的父母。

    夫妇俩朝他们的女儿走来,经过逝者的画像的时候,脸上还带有怯意。他们的嘴唇有点干裂,看样子,他们为这场丧事忙活了很久顾不上喝水,翻皮的双唇碰撞,却始终碰不出半点话音。

    “办这场事的钱,该我和姐姐出的部分我们已经付清了,剩下的,还有需要我们俩的再说吧,该出的我们一分都不会少……”

    “不是这个!”

    阮妈妈尖声的打断吓了姐俩一跳,与她高亢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畏缩的肢体动作,她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浓烈最真诚的关心,可她颤抖的手脚却在阻止她把这份关心化作实体。她的丈夫和她差不多,尽管面上还维持着成年男人的威严表情,两腿的打战却也是真真切切。

    惹得他们浑身发颤的罪魁祸首是那副逝者的画像,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状似和蔼地微笑着,颧骨高高的,扯起的皱纹一道挨着一道,黄铜色的眼珠永远定格在画布上,暖色之下是金属的冰凉,和蔼笑容下藏着尖酸刻薄的本性。

    “你们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可以。”

    见双亲还是迈不出想要和自己好好说话的那一步,磬宁只好给他们一个台阶,让他们先下去。夫妇俩明白她的意思,忧伤地望了他们的女儿一眼,退出了祭祀逝者的房间。

    目送父母离开的磬宁收回视线,直直对上面前的画像,神情肃穆,仿佛画中人还活着与她对峙。

    瑜静生怕妹妹会再度陷入悲伤,忙推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磬宁回神,拍拍姐姐的手反安慰道。

    “放心吧,姐姐,我早就不怕了,在我改名的时候,我就不怕了……”

    那个将永远长存在画像中的女人,是她们名义上的祖母,是她们姐妹俩童年噩梦的开端。若真按血缘上的亲戚辈分来算,这位阮家老太太应该是她们的姨婆或是姑婆之类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阮家的独子,那时候的阮家家境比别家殷实些,进门的新娘子的裙子上,上百只喜鹊飞上梅梢,头上别着一支叮叮当当的步摇。

    老太太和独子结婚几年都没能有孩子,她的婆婆成日里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不作声,默默地在角落将眼泪咽进肚子里。老夫人在辱骂中熬啊熬,熬了几年,她把她的公婆熬到离世了。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能迎来好日子的时候,她的丈夫却因绝症而生命垂危了,大批大批的星灵子医师将阮家的门槛踩破了都医不好。

    丈夫性命垂危,后嗣问题也因此变得岌岌可危。

    虽然公婆成日因为后代一事埋怨她,但古老的子嗣观念深深地刻在她的骨子里,流淌在她的血液里。丈夫无力,那她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思前想后,她到阮家祖地寻了一个刚出生的同宗族的男孩,过继到自己的名下。她抱着那名小婴儿来到丈夫病床前,洋洋得意,那双铜黄色的仿佛在说,你看,我给这个家带回了一个儿子,不算是无所出。

    一个月后,她的丈夫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老夫人将这个孩子养育成人,恩威并施,将这个孩子塑造成一个绝对不敢反抗自己的人,等孩子一成年,她就张罗着要给孩子娶媳妇。她为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物色了一个父母双亡、生性懦弱的媳妇,她打好了算盘,要两个好控制的后生,好似砸养一对鹌鹑,她这个“天地”稍有风吹草动就战战兢兢。

    她变得跟她的公婆一样刁钻刻薄,终日压榨摧残儿子儿媳,辱骂使唤一样不少,仿佛要把自己当年所受的苦都报在下一代身上,受害者成为了加害者,代代循环往复,可恨又可悲。

    老夫人对儿媳施以的最大摧残就是子嗣问题,因为自身经历,她火急火燎地要儿媳生一个男孩出来,唯恐自己不能再在阮家待下去。

    阮瑜静出生的那天,老夫人抱着又瘦又小又脆弱的婴孩尖声喊道:“怎么是个女娃?怎么是个女娃!”

    阮母生完第一个女儿没多久便被婆婆催促着赶紧再生下一个,生不出一个男孩决不罢休。可怜她还没能休养多久,才消退的肚子里就又多了一个小婴孩。

    “怎么还是女娃!”

    阮母的身体在生磬宁时受到了损伤,从今往后再也无法生育了。阮老夫人恶狠狠地瞪着床上的女婴,睚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咒骂着,就差把那刚出生的女娃摔到地上了。

    得知儿媳无法生育后,老夫人可劲撺掇儿子离婚,成日里夹枪带棒,恶言毒语不知说了多少,养子骂不听,她就去戳阮母的脑门,诸如“赔钱货”之类的词不知骂了千百次。对里口吐恶言,对外老妇人也没闲着,找遍自己所有能找到各种门路去挑选一个合自己心意的新儿媳。未婚的姑娘们知道她的脾气,纷纷对其避而远之。

    阮父对养母所进行过的唯一一次反抗与妻子相关,几年的相处中,他与这个和自己结婚的可怜姑娘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感情,说什么也不愿和无家可归的妻子离婚,同时,阮母因无依无靠,也不愿,哪怕自己在受再多的苦也不愿意。男人将所有的拗劲都用在了妻子那里,能时不时地从养母的摧残下护住妻子已是拼尽全力,他的翅膀太脆太小,护得来妻子,护不住骨肉。纵使他们夫妇都有心去多疼爱自己的孩子一点,也抵不过来自长辈的狠毒目光。

    瑜静在家庭长辈无休止的打骂中长到了五岁,彼时她的名字还是“盼娣”,一测出来自己是星灵子,她便扯着前来寻访的老师们的裤腿,央求她们赶紧带自己到学校生活,若条件允许,她还想抱刚满三岁的妹妹一起走。

    比起瑜静,老夫人更恨磬宁这个让儿媳失去生育能力的二孙女,她没有抚养过她们哪怕一天。当得知两位孙女都是星灵子后,精神逐渐失常的她就开始惦记日后姐俩赚来的佣金。

    “武修型星灵子的身子骨通常要比普通人健康,现在有不少富家子就喜欢讨些身体好的武修型星灵子生孩子。”

    姐妹两个入学没几年,那个人就开始规划她们的未来,把她们当成一个可以靠生育来换取财富的商品,哄抬起价,随时准备卖出去。

    磬宁的回忆暂且告一段落,记忆中那人计算着她们姐妹结婚能换来多少聘礼的表情叫她直犯恶心。她缓了口气,直面画像,打算最后在气势上压倒逝者一头,周遭是凝固住的死一般的寂静。她想起自己赶回家那天的情形,她看到了老夫人刚咽下最后一口气后不久的模样,面色苍白,已不见活人的血色,凸起的颧骨被极薄极皱的皮肤覆盖着,白发如冬季的某些灰白色的枯叶。

    前来处理后事的“小孙女”对着这具僵硬的身体长呼了一口气,于她,躺在面前的不是一位安详的逝者,而是一个阴鸷的死魂,带着多年来折磨他人的每一个日夜。

    磬宁在床前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下一秒那副身体就会猛地坐起来,指着鼻子骂她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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