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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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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宁知道分手对少年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 话没张口的他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地递过去张纸巾。

    当从对方口里听到分手两个字,他脸上透出浓浓的惊愕以至于认为自己听错了,少年怎么可能主动对他提分手?

    谁都知道宋醉离了他活不下去, 他不在时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闭门不出, 这样的人怎么会主动说分手?

    “你的话让我开始反思我们两人的差距。”少年平时软糯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努力了三年才考上文法学院太不匹配了。”

    许宁心里的疑惑按捺不住,虽然文法学院不是什么好学校但起码是个大学,少年到沪市时才是初中学历,说这话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

    他心里忽然浮现不太好的预感, 难得关心宋醉一句:“你平时在干什么?”

    宋醉整天住在别墅里, 去过最远的距离不过是他的学校, 他不怀疑对方平时连游戏都不玩, 每天醒来就是为了在门边等待他的到来。

    他的口吻泛出不常见的关怀, 谁知少年慢吞吞说:“雅思上八分,托福一百二以及收到名校通知书而已,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天天站在门边等你吧?”

    许宁:???!

    他迟钝的脑子迅速转动,难怪宋醉每次上课比他还积极, 原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背着他学习。

    许宁的心里浮出无端的怒意, 明明自以为清醒的人是他, 还在担心这只金丝雀在外面如何存活, 没想到人家养好羽毛拍拍身子飞走了。

    他还想再问时宋醉走上了台阶,正想拉住少年的胳膊但一拉之下竟然没拉动,他差点跌坐到地上, 这力气大得未免有点过分了!

    而少年只是站在台阶上冷漠俯视着他,细长的双眼皮勾出清冷的弧度,挺拔的鼻梁落开一块儿光晕。

    他感觉眼前的少年变了个人,虽然眼神还是呆呆的, 完全没有以往的听话,反而平添股锋利感,找不出从前温吞的影子。

    少年仿佛嫌脏般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头也不回走到自己的房间,从房间提上封好的行李箱准备离开。

    许宁望着宋醉回过神,不可能这么快收拾好所有行李,一看就是早准备好的行李箱,是因为知道自己会分手才先说分手吗?

    以宋醉的个性怎么可能默默学习,养养花还说不定,肯定是不想让他担心说出来骗他的。

    他望着少年落寞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空了一小块儿,感觉有什么东西酸酸涨涨的。

    白问秋敷好药走出房间倚在栏杆上问:“分了吗?”

    许宁点了点头。

    白问秋瞄见宋醉被赶出去的身影吐了口横亘在胸膛里的气,能在这里呆三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在他看来应该磕头跪拜再走。

    当然他想少年只会手足无措,可下一秒他听见许宁艰难说了句:“不过是他提的分手。”

    宋醉不在意两人的惊愕,提着行李箱走下楼梯,宋天天还在客厅的沙发上跑酷,舌头像小狗一样哈气。

    他伸出手准备摸宋天天的头,小猫钻进沙发躲了躲,他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说:“你留在这里吧。”

    宋天天对旁人比他亲近,佣人们都很喜欢这只怯生生的小猫,只有找他要吃的或者休憩时才会主动趴在他腿边。

    宋天天住惯了开阔的别墅,住在这儿好歹不用跟他住宿舍,不过仿佛察觉出他的想法般,这只娇气的小猫抱住他的腿不放。

    他叹了口气抱上小猫,在仆人们非议的目光下走出别墅大门。

    他到沪市以来便住在许家的别墅,在精致的笼子学习,到过最远的距离是八公里的文法学院站。

    当他踏在别墅外地面的那一刻,胸膛里弥漫出无比自由的气息,像是回到了自由自在的西南。

    宋醉搭上了环城公交车,这三年里他从没好好看过这座城市,他趴在窗边目不转睛看着,从过江大桥到标志性的银色高塔。

    他在熟悉的文法学院站下了车,走到大门边的早点铺要了碗咸浆,豆浆里不仅有油条片还有虾皮,撒上切碎的葱花紫菜,再淋上勺加了醋的酱油入口鲜美。

    他刚来沪市就想吃了,但许宁不喜欢沪市的食物不让他吃,他坐在椅子上眯了眯眼,把满当当的一碗咸浆全吃完了。

    他找不到可以分享好消息的人,约出了冯思文在甜品店见面,冯思文摸了摸宋天天的肚子:“你怎么把宋天天带出来了?”

    宋醉点了杯白水平淡说:“我分手了。”

    “分手?!”

    冯思文自动默认许宁说的分手,当他知道是宋醉提的分手后语气透出浓浓的不敢置信。

    “你身上一穷二白的分手以后能干什么?听我的还是回去吧,你哭哭许宁就心软了,马上挽回还来得及,金丝雀在外面活不了。”

    他认为许宁不是那么没心的人,只要宋醉呆在对方身边对许宁好肯定能感动许宁,在温室里呆久了根本难以适应外界的生活。

    “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坐在他面前的少年只是这么说,冯思文感觉性子绵软的宋醉像变了一个人。

    下午书房里窗帘将光遮得严严实实,方助理站在文件柜边整理文件,郑秘书低头在向贺山亭作报告。

    不知为什么男人望着书桌上放的小玫瑰有点走神,对于贺山亭来说是不该犯的错误。

    当然老板是不会犯错的,郑秘书开口揽下责任:“对不起,是我把表格上的数据看错了。”

    方助理只能归结为贺山亭从许家回来后工作太疲惫,当郑秘书离开后他开始说工作外的东西。

    “今天许宁分手,宋醉在沪市没依没靠的,在外面住不安全。”方助理大着胆子开口,“您看要不要把他接过来住?”

    贺山亭向来喜欢独居,一点大的动静都忍受不了,他以为会被拒绝时对方竟然默许了。

    毕竟两人关系冷淡,他趁着贺山亭还没改变主意拨通了少年的电话。

    同冯思文告别后宋醉坐上去沪大的车,他闭眼在座位上休憩,日光洒在他的皮肤上如同浸在光里。

    忽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划开屏幕是方助理的声音:“听说你跟许宁分手了?”

    虽然想不通为什么对方知道自己分手,但他感觉方助理就像自己的一个大哥哥,轻轻嗯了一声。

    “你在沪市有住的地方吗?”电话那边的声音浮出溢于言表的担心,“如果没地方住要不要来贺家?”

    经历上次同在柜子里的尴尬,少年不好意思再麻烦贺山亭:“我找好了住的地方。”

    “真的找好了吗?”

    见方助理还欲再劝,宋醉开了个玩笑:“同贺先生住一起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每天提心吊胆会不会被赶出去,不如住桥洞踏实。”

    电话开的免提,少年话音落下方助理感觉书房里的空气都冰冻住了,皮肤苍白的男人看不出喜怒说:“让他去住。”

    方助理在心里咯噔了声,这下他也爱莫能助了,在令贺山亭生气这方面宋醉从来没怕过谁。

    少年不知电话那边的情形,车在公交站停下,挂了电话走到沪大的新生接待处。

    他走到接待处问工作人员:“我是今年入学的新生,请问可以办理提前入住吗?”

    “不可以的。”工作人员开口,“只有在开学前一周才能办理入住,这是学校的规定。”

    原本坚定拒绝方助理的少年缓缓低下脖子看了眼手机,不知道现在答应还来不来得及。

    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瞄了眼学费,加上宿舍费五千五一年。

    宋醉的思维还停留在五百块的学费上,工作人员似乎望出他的想法走过来建议:“生活上有困难可以开学领贫困生补助,如果成年可以去打点零工。”

    “什么零工最挣钱呢?”

    工作人员听了这话笑了出来,一听便是没打过工的小少爷,没上大学的学生大多去餐厅里端盘子或者去发传单,挣不了多少钱。

    望着纤细的少年他开玩笑说:“发传单洗盘子一天顶多一百,旁边贺氏的工地正缺人,一天挣三百不是问题。”

    “谢谢。”

    宋醉礼貌地离开,不过令工作人员没想到的是少年真去往离学校最近的工地。

    身上只有九百块的少年拉着沉重的行李箱抱着猫,走到灰尘弥漫的工地。

    工地上到处是灰尘,戴着红色安全帽的工头在指挥工人,他走上去客客气气问:“您好,请问您这儿招人吗?”

    “就你?”

    工头望着少年柔弱的外表差点没笑出来,皮肤白得跟女孩子似的,就这样的小孩子他一只手能分别提一个,别说绑钢筋估计推泥水车都推不动。

    边上一个皮肤黑的工人颤颤巍巍把一袋水泥扛在背上:“你知道这袋水泥有多重吗?”

    然而紧接着少年轻松扛了两袋水泥,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声音还是文文弱弱的:“这样可以吗?”

    包工头:????!

    天气热工地上正差人手,他立马安排少年在工地上入住,他领着宋醉走进边上的宿舍。

    工地上的宿舍都是易于拆卸的活动板房,一个房间八张上下铺,床上搁行李床下住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贵重物品不要留在房间。”工头瞧了眼少年身上的好衣服说,“白天工地别穿好衣服,弄脏了可惜了。”

    少年点了点头。

    工地上人员流动复杂,他把脖子上的玉坠仔细收起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重要证件不放心留在宿舍也随身带着。

    放好行李后他戴上黄色安全帽走到炎炎烈日下的工地,工头本来还怕宋醉不习惯工地生活。

    没料到少年对小工驾轻就熟,无论绑钢筋还是运水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半点没想象中的娇气,如果多在工地上住段时间想必大工也没问题。

    非要说的话就是有点洁癖,大家都直接坐在台阶上吃饭,少年先用纸巾擦了擦地面再垫上层报纸,才坐在台阶上吃盒饭,在工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还有一点工地上的米饭是不限量的,令工头心痛的是少年的饭量格外大,一个人就能吃四碗饭,这是招了个什么怪物回来。

    夜里工人们在打牌,只有宋醉坐在床上安静看书,一个工人打趣:“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想家了?”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当其他人睡去他才放下书和衣睡觉,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枕头下藏着把锋利的小刀。

    他就这么在工地上留了下来,工地上实行计件工资,他每天都是件数最高的人之一,包吃包住每天能攒下五百块。

    他对沪市这么高的工资不可思议,他从西南到沪市后便被许宁养在别墅里,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只停留在摩天高楼上。

    在存够一万块后少年白皙的脸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宋天天大概体会到了养他的不容易,不甘心住在床底下,开始每天去工地上找东西叼回来,有时是易拉罐有时是废铜线。

    工地上散养小动物是很危险的,即便他每天最后一个离开宿舍,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宋天天总能找到机会钻出去,叼着东西朝他飞奔而来,不像是小猫反而像是小狗勾。

    “大家打起精神!”工头大早上拿着喇叭说,“今天有集团过来的记者拍摄。”

    宋醉不知道工地上有什么好拍的,不过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认真扛起水泥倒在桶里,没察觉闪光灯对准了自己。

    另一边贺氏的内部会议上,因为泰国开发案复登上政治舞台的陈明讲着江淮的开发进度。

    “在加班加点下江淮一期工程结束,第二期工程将会在明天准时开启。”他此时容光焕发,全然不见过去的步履蹒跚。

    主位上的贺山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陈明,这让陈明没有任何顾忌大谈自己的计划。

    然而当工地的画面在投影仪上出现时,神色从容的男人忽然挑起了眉,眼里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明不禁疑惑自己哪句话没说对,他性子向来想三步走一步,谨慎停下来没再继续讲。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方助理看见了画面上的少年。

    站在角落的少年戴着明黄色的安全帽搬着水泥,原本白皙的皮肤在烈日下晒成小麦色,漂亮的唇干燥发白。

    他看到照片心都揪起来了,当时以为说住桥洞只是开玩笑,少年如今灰头土脸的模样同住桥洞也好不了多少。

    贺山亭灰蓝色的眼眸收了下来,落魄成这样也不吭声,性子这么倔不知像谁。

    他的神色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对陈明语气平静说了句:“继续。”

    陈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打定注意回去要重新对一遍报告,压下心底的古怪继续说着对江淮的计划。

    方助理不禁想贺山亭未免太不近人情,他还以为好歹会皱下眉,会议结束后他整理着会议资料,突然听见冷漠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开口:“去工地。”

    他收拢文件的手一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而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对他说了句:“带上水。”

    他没想到他老板这辈子会纡尊降贵去工地,毕竟噪音还有灰尘是贺山亭深恶痛绝的东西,他忍不住问:“您是不是也放心不下宋醉?”

    宋醉同他见过的孩子都不一样,从没听过少年的抱怨,看起来温吞绵软可好像什么都明白。

    正当他对贺山亭的良心有点期待时,男人泛冷的声音传来:“去看看他住的是莫伊兰德还是格吕克斯堡。”

    方助理被贺山亭的话噎住了,无论是莫伊兰德还是格吕克斯堡都是德国知名宫殿,果然资本家是没什么良心可言的。

    叶今坐上司机的车去金融中心上课,当车经过沪大旁的工地时他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用推车搬运水泥。

    “停车。”

    他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面,原本大热天还要上课心里不耐,但一看到在工地上的宋醉乐了,饶有兴致走过去。

    宋醉同许宁分手的消息传遍了二代圈,他本来还在想这只金丝雀离开笼子还能干什么,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居然会沦落到在工地上打工。

    “好久不见。”叶今笑吟吟冲少年打招呼。

    少年眼也没抬推着车往前走,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这令叶今有种被无视的气恼感。

    这种感觉从以前就有了,尽管少年安安静静站在你面前,可总会觉得他压根没在看你。

    他抬高音量说:“换个地方就不认识我了?谁不知道你偷东西被赶出来了,没有学历只能搬砖,半点比不上白老师。”

    他说到最后还不忘夸白问秋一句,所有人的视线朝宋醉望过来,没料到这么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孩子会偷东西。

    “真该让许宁来看看,没了他你过的什么日子。”叶今对着少年评头论足。

    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说少年都不会出声的,被人骂到头上不过是低头自己走开,面团一样绵软的性子谁也能捏一把。

    工人们都围了过来,工头看到这个场面也无奈,对方的穿着打扮看着便知不是能惹得起的。

    叶今望着眼前木头般的少年正要继续说,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宋醉轻轻开口:“再说一次好吗?”

    尽管对方的语气很轻,但他心里忽然有不太好的预感,他还没反应过来宋醉拎起桶水泥,径直浇在他头上。

    “手抖对不起。”

    少年的声音依然客客气气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叶今缓缓用手摸了摸头上的水泥,不敢相信宋醉会用桶倒水泥在他头上。

    他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在学校便因为打架被开除只能出国,可当他望见标在桶面上的重量后咽了咽喉咙。

    宋醉能拎起一桶水泥也能拎起大半个他,这年头金丝雀都这么野的吗?不知道许宁从什么地方带过来的物种。

    在武力压制面前他什么也不敢说了,自己边擦着头边离开工地,还不忘跟许宁告状:“你知不知道今天宋醉用水泥浇我头?足足五十公斤。”

    电话那边的许宁听到宋醉的名字愣了许久,他本以为少年会联系他可手机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从他的生活里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他压住心里涌动的情绪,压根不信叶今的话:“你别一天没事找事的,宋醉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你?他连瓶盖都拧不开,要是我知道你找他麻烦跟你没完。”

    下一秒电话挂断了,叶今从没这么委屈过,明明受害者是他但说出来没人信。

    明明是只伪装成金丝雀的猛兽,什么拧不开瓶盖,分明一口咬断一个瓶盖。

    而工地上的少年只是用温水沾湿的纸巾擦了擦粗糙的手指,围在周边的工人自觉散开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害怕。

    宋醉继续搬运着水泥,工地上洗衣服不方便,尽管他很小心,他的衣服渐渐变成灰扑扑的,看起来像是只脏兮兮的小鹌鹑。

    工头接到了个电话走出工地,回来后对着他们说:“大家下午去洗个澡。”

    “为什么?”

    底下的人不解地问,虽然夏天天气热不洗澡不舒坦,许多人舍不得水费没有每天洗澡的习惯。

    “今天有大人物会来,你们可得好好收拾。”包工头的语气透出严肃,“特别是安全帽的绳子说了多少次要系好,不要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

    这对宋醉没什么影响,他每天工作后都会洗澡,只是在想集团的记者来都没这么大的阵仗,不知来的是什么大人物。

    他个子矮隐在排队的人里,听见前方工人们小声的议论。

    “工地上那只猫可真好看,城里的猫看着就胖乎乎的,我老家的猫瘦得跟竹竿一样。”

    “肯定能卖不少钱吧?”

    “少说也有五百块。”

    少年抿了抿唇没有再排队,他走到工头的办公室边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后他走进了办公室。

    工头把桌上贵重的茶叶罐收了起来,宋醉没有错过这个举动,他没有往前走只是站在门边:“我来辞职的。”

    只要有心人注意到宋天天,即便他再怎么防备也会有疏漏,更何况小猫根本关不住,正好他的学费挣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工头的眼里流露出错愕:“真的要走吗?”

    听到少年应声工头没有多拦,工地上最忌讳手脚不干净,他痛快让会计结算了工资。

    不久一辆黑色的名车停在工地外,工头毕恭毕敬站在车外迎接贺山亭的到来。

    他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层次的大人物,连普通话结结巴巴沾上口音:“我们工地在安全生产这块儿抓得特别严,工人们全都仔细系好安全帽,您看围墙印有红色标语,上个月举办安全讲座。”

    这些话都是应对上级检查的空话套话,按理说他应该很熟练,但他在这位年轻的贺先生面前总会紧张,仿佛自己的心思总会被猜得清清楚楚。

    当贺山亭走下车他走在前面带领参观:“这就是施工完毕的一期,旁边的二期会在五个工作日内开工。”

    “这是工人们的居住区。”工头边走边说,“每间宿舍住八人,上下铺设计住十六人也能住下,因为搭在阴凉区所以不用安空调。”

    “里面又小又挤实在太乱了。”工头在宿舍门边站定,“我就不带您进去看了。”

    贺山亭的视线从泛黄的窗户上移开,轻抿着唇问了句:“宋醉在什么地方?”

    他问这话只是出于可怜而已,明明是只刚成年不久的小狐狸,就该在漂亮的房子里好好长大。

    “宋醉?”闻言工头脸上出现了错愕,“他干了大半个月今天走了,没说去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话音落下这位大人物骤然冷漠,估摸着是豪门出走的小少爷,同贺山亭关系匪浅的人怎么会手脚不干净?他突然后悔之前没好好挽留了。

    方助理心里纳闷按理说宋醉应该安静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可宋醉行踪诡异得就像一条鱼,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不容易洗完水泥的叶今被叶诚文逼着去精英教育上课,虽然他这段时间在白问秋的辅导下努力学习但雅思还是只考了三分。

    “今天怎么迟到了?”

    教务老师在门口逮住他。

    他说不出自己被人用水泥洗头这句话,装作没听到般走进机构大门。

    老师望见他油盐不进的行为叹了口气:“你爸给你交这么多钱,天天给你请个外教,你说你考个雅思怎么连四分都考不到呢?”

    “英语这玩意是人学的吗?”叶今振振有词反驳,“华国人学不好英文太正常了。”

    “谁逼着你出国了?关键是你高考也不行啊,高考一百二十分我闭着眼睛都能考。”教务老师苦口婆心说,“我上个月看到一个雅思八分托福一百二的人没钱没申麻省理工。”

    “这分数是人能考出来的吗?”

    叶今感受到越级碾压,这只有母语级别才能达到这个成绩,即便是白问秋雅思只考了七分,穷人根本没机会请外教,只能对着录音机练习,不知道这人是谁。

    因为水泥在头上凝固的时间太久,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不过肯定不会是宋醉这种人。

    好不容易教务老师离开他终于不用听魔音穿耳,走进教室坐到座位上,对着白问秋歉疚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白问秋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递给了他一份笔记:“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明天开始我就不在这里上课了。”

    “为什么?”

    白问秋眼里浮现歉意:“许宁让我去投行工作。”

    他当初来辅导机构只是为了钱,叶今的爸爸出手大方,偏偏叶今还以为自己是为了他才来的,许宁给他在投行递了实习,他当然想去投行。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终于摆脱了阴暗,不用住在每月五千块的便宜房子,领着两万块的微薄工资。

    “我在这里租的房子太破了,一个月只要五千块,每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件衣服。”白问秋不经意示弱。

    如果是平时叶今肯定会安慰他,不过今天对方的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

    “怎么都比宋醉好,今天我在沪大边的工地看到他了,住在脏兮兮的工地搬水泥。”

    听到宋醉的近况白问秋舒展开了眉,漂亮无用的菟丝花终于回到了应有的地位,回到许家后佣人们都在议论宋醉的去处。

    “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出去肯定养不活自己,过得指不定还不如我们。”

    “真惨。”

    “有什么惨的?那天我听说是被偷东西赶出去的。”

    “你说他没文化出来能干什么呢?不像白家公子大学还没毕业就去投行实习。”

    宋醉不知道许家仆佣的议论,他在九月六日这天提着行李箱走出了五十块的快捷酒店,因为今天是沪大开学的日子。

    九月的天气依然透着热,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提着行李走进上百年历史的拱形大门。

    沪大的校园出了名的漂亮,琉璃顶的建筑依山傍水,有长长的山道可以登上山顶上的艺术馆。

    他经过笃思桥走到新生接待处,上次冷清的新生接待处如今围满了新生,他排队交完学费,抱着地摊上买来的生活用品朝北区的宿舍走去。

    他领了钥匙打开门,右边的床铺上堆放了东西,看来有人比他来得还要早。

    同可以登上杂志封面的校园不同,宿舍灰白色的墙壁显得破破烂烂的,床铺的木头泛着旧黄。

    怎么也比工地上的板房好。

    想得开的少年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接着用不要的牛皮纸粘贴了破旧的白墙,他的身上还带了蔷薇花的种子,把种子洒在阳台露出的泥土里,整个房间焕然一新。

    他在床底给宋天天搭了个用藤条编成的小窝,小猫兴奋得在窝里打滚,时不时露出雪白的小肚皮,完全不记得过往住的别墅有多大。

    安置好行李的他坐在桌上预习物理书,他知道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连每分每秒都无比珍惜。

    忽然他听到阵钥匙转动门的声音,一个戴眼镜的人走进宿舍惊讶说:“这还是我们宿舍吗?”

    吴缜明明记得之前的宿舍破旧不堪,他还在想名气这么大的学校居然一点都不讲究,还没普通学校住宿好。

    他的目光落在桌边的少年身上,虽然是小麦色的皮肤但看着便是听话的学生,还会收拾家务,太适合当老婆了。

    他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最后名舍友殷子涵走进宿舍,殷子涵是名体育生,人长得个子高浑身腱子肉,来的还有殷子涵的爸爸。

    殷爸爸是个健谈的人,不动声色询问完吴缜的信息,但在桌边看书的少年没有透露半分,他忍不住问:“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山南。”

    山南在西南群岭最深处,这个地方是众所周知的贫困区,公路还是近两年才修通的,他不禁说:“我以前还去山南进过货,那边的玫瑰花开得很漂亮。”

    “就是个穷地方。”

    殷子涵语气不屑。

    正帮儿子铺床的殷爸爸赶紧出来打圆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看你连被子都不会折。”

    “知道了。”

    殷子涵烦躁开口。

    “多跟同学打好关系。”离开前殷爸爸叮嘱,“能让着点的地方多让着,送你来沪大不是让你来玩的。”

    不过当门关上后殷子涵显露出了本性,坐在椅子上打游戏,让初次见面的吴缜给他收拾衣柜:“当心点!这可是纪梵希的东西。”

    吴缜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上殷子涵肌肉发达确实不好惹只好老老实实挂衣服。

    殷子涵尝到了甜头,当他以同样口吻对宋醉开口时,少年完全没有理会他。

    他试图提醒少年注意,谁知少年不仅无动于衷还戴上了耳机,显然没把他当回事儿,吴缜悄悄在心里为少年竖起大拇指。

    殷子涵心里瞬间对这个山里来的安静少年没任何好感,他转头在吴缜面前显露着自己的社交:“许家公子你知道吗?上个月我差点去他举办的生日会,这可是你们见不到的上流社会人物。”

    他话只说了一半,实际上他只知道许宁在许家开生日会,以他的地位连请柬都没收到。

    不过在他看来自己两个室友是死读书的穷人,根本接触不到上流社会。

    而宋醉闻言缓缓扭过头,他对许宁可太熟悉了,能清晰历数出许宁逃课以及挂科的次数,上不上流他不知道,从在公众场合亲热次数来看倒是挺下流的。

    下午召开新生见面会,少年默默坐在教室里看物理书,殷子涵走到讲台上说:“今天请大家去酒吧,就当为大家在新学期接风洗尘,有要去的举个手。”

    全班都举起了手,只有一个人没举显得格外突兀,这个人便是坐在角落里的宋醉。

    他对去酒吧没有兴趣,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看两页书,台上的殷子涵不以为意开口:“吃的喝的全免费。”

    听到免费两个字,上一秒还一心向学的少年悄无声息举起了手。

    另一边方助理坐在车上,虽说泰国开发案心知肚明,他还是对着贺山亭报告:“陈明呼吁尽快对投入资金,希望一期工程在这个月开工。”

    坐在后座的男人神色平淡:“如他们所愿。”

    方助理在心里为陈明致哀,如果在别的地方或许老当益壮有番作为,可偏偏碰上贺山亭还是尽早退休比较安全。

    他感叹看向窗外,忽然在酒吧门口眼尖地瞥见一个身形肖似宋醉的少年。

    宋醉仿佛一滴水融进了海洋,找不到任何踪迹,打电话问只说不用担心,可怎么能不担心呢?肯定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舔舐伤口。

    望着酒吧门口的少年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不是宋醉吗?连头上的卷毛都一模一样。”

    贺山亭掀起眼帘朝车窗外望去,那只不翼而飞的小狐狸身边跟着群年轻人,还有个关系亲密的小男生,他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而宋醉不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他跟着认识的吴缜进了酒吧,因为刚开业人流密集。

    他坐在卡座上要了杯白水,身边的吴缜好奇问:“你喝不了酒?”

    小麦色皮肤的少年开口:“我平时不喝酒,长期饮用酒精会损害大脑中枢系统,形成不可逆的神经伤害从而对记忆力产生影响。”

    敢情神经伤害还没影响记忆力严重,吴缜默默把自己手上的酒换成了白水,他来之前知道沪大什么人也有,对宋醉的言行也不觉得奇怪,典型的读书好社交能力差。

    殷子涵同少年完全不同,一进酒吧如鱼得水,在桌上叫了一桌的酒:“大家以后相处四年,希望有什么话说什么。”

    不过他在女生里没讨到欢心,反而都是往宋醉的方向看,这让他讨了个没趣。

    喝上头的他试图引起大家注意:“你们知道这酒吧有东欧模特吗?他们夜里就站在酒吧门口,你们想看我可以叫一个过来。”

    坐在角落的少年蹙眉,他不喜欢听这些东西,端着水杯走到酒吧门口透气。

    夜里的空气泛着凉,他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正准备走回酒吧时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一寸寸在自己身上逡巡。

    他警惕转回头,夜色下伫立着一个容色出众的混血男人,模样在晦暗的灯火里若隐若现,蓝灰色的瞳色如海面上升起的薄雾。

    宋醉对好看的人并没什么感觉,人都是以碳元素为有机物质基础的生物,但他望着这张脸心跳得格外快,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连边上的空气似乎也慢下来。

    他突然想起殷子涵说的话,不知为什么想应该是自己付不起的价格,看着便是脾气不怎么好的大美人。

    当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少年下意识倒了水杯里的水,察觉自己的失态后他捏着杯子忍不住问:“我们见过吗?”

    他的话音落下忽然电话响了,打过来的是冯思文:“你这段时间去什么地方了?如果你心里还是难受的话大胆去找许宁吧。”

    宋醉语气无奈:“你别劝我了,我不想和许家有什么关系,也不想见到许宁身边的人,沾边的也不行。”

    他感觉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不想同许宁有什么联系,只想好好学习。

    他挂断电话的下一秒,容色夺目的男人垂下浓密的眼睫,裹挟若有若无的步步为营。

    “从没见过。”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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