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月事
这会子来观礼的宾客都陆续散了，卫府里也只剩下我们这几个因为关系不错就还没走的家伙。
“我去找母亲和郎中来。”
我模糊的视线里注意到谢望切似乎看了一眼秦遮抱着我的手，像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放弃，只是又对卫蕊补充了一句：“还要劳烦卫姑娘暂且挪间干净的厢房给酉酉。”
“好。”卫蕊迅速地应了一声就领着珍珠翡翠起身带路，谢望切就也立刻站起换了个方向往前院走。
一伙人兵分两路。
我咬着嘴唇，收回视线的时候却发现秦遮正在用他空着的那只手把我攥成拳、连留了好久的长长指甲都嵌进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来搭在他脖颈上，见我望过去就又微微垂下眼睫，动作轻柔地用额头贴了贴我的脸，仔细看的话那副出色眉目里还藏着点打趣的意思：“姐姐，你不会是在哭吧。”
“怎么，哭还不让哭么。”我知道他这是在故意说闲话帮我分散注意力，但是乍一听却还是很委屈，本来脑子就不太清醒，这会更是眼睛里都浮起一层白雾来，哽咽道：“你当我想哭么，可是我疼啊。”
你个小王八蛋懂什么是月事痛。我瑟缩地蜷在他怀里，因为没什么力气，只好在心里默默骂人。
“好好好，可以哭，谁不让你哭我就去揍谁。”他倒是脚步不停，但紧接着又真真假假地同我抱怨道：“可是你好重啊，我要是抱不动了，半路把你摔到地上了怎么办呢？”
“你敢？”这次我忍不住了，只好一边抹眼泪一边颤颤巍巍地开口威胁：“你要是敢把我摔下去，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他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望过来，实际上手臂却是不动声色地收紧了一些的。
“我就揍你！”
我想要动手去锤他肩膀，结果反而轻而易举就被他钳住了手腕。小王八蛋笑着摇摇头，红色千华锦束起的长发在身后微微飘荡，然后却是又把我脑袋往他怀里拨弄了一下：“别闹。”
“谁和你闹了。”我吸着鼻子抽抽搭搭，“我如果摔了，等我好了一定让我哥来揍你。”
“谢望切啊？他打不过我。”
“还有母亲，请家法那种。”
“我还不是江家的上门女婿呢，家法管不着我。而且干娘最多罚我抄抄书。”
“……那还有我爹，他是大将军呢！一根小手指头就能碾死你。”
“姐姐你是不是痛得脑子都不好用了？秦叔叔也是我干爹啊。”
“那，那，”我被他说的满腔憋屈，只好往回憋着豆大的眼泪，然后气呼呼地伸手去扯他领口绣着大片卷云纹的衣襟，“你说怎么办！我岂不是只能等着被你摔下去了么。”
这会儿秦遮倒是笑成了个眉飞色舞的傻狍子样，那神色、那表情、那动作，在我看来就是满满当当四个大字——
小！人！得！志！
然而这小人此刻却又是微微凑近了一点，额前的碎发簌簌地掠过我眼皮，一双长而软的眼睫起落仿若山林间归巢飞鸟，最后像是有点无奈地道：“姐姐，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么。”
我眼泪汪汪地想了想，心说我只是难受，又不是缺心眼。于是聪明的小脑袋瓜儿略微一转就大概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立刻就使出今天刚从卫大姑娘那儿学来的本领现学现卖，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往秦遮身上爬。
我的手臂缠在他脖颈上，同时也不管什么眼泪鼻涕的了，直接就把脸对着他胸口那片银白云纹扎了进去。
这下我那估计又是晕了妆、又是胭脂水粉都被眼泪冲出泪痕的一张小花脸倒是干净了，只是某人那千金一匹的骚包衣裳倒是彻底毁了。
悄咪咪抬起一双眼睛去看，果然心安地发现这家伙在专注地目视前方。我正要长吁一口气，结果下一秒头顶上却又传来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这下姐姐可高兴了？”
“……”我立刻进入防御状态，两只爪子把他的脖子圈得更紧了一点：“你别想着再把我扔下去。”
“大不了，大不了我赔你一件衣裳么。”我梗着脖颈，觉得自己努力抬头挺胸、增加自己话语说服力的模样应该和西郊湖里养的那几只红顶大白鹅有一拼，“或者我给你洗也成！”
“……”他没说话，似乎被惊到了，又像是在低头思考我话中的可行性，“你洗？”
“我洗就我洗！”我搭在他背后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收紧，并且把那片柔软光滑、只是不怎么像是寻常锦缎的布料抓得更紧了一些。
结果这次秦遮的表情却是变得更加莫测了一点，他似乎咬着后槽牙，眉毛都稍微蹙起来，脸上的风云也跟着变幻了半天：“……你先松手。”
“我松手你就把我扔下去了。”我继续对他怒目而视。
傻子才干呢！
但是秦遮这会儿却确实露出了一副看傻子的目光，深呼吸了一下才勉强开口：“你抓着的……是我的头发。”
“很痛。”他凉凉补充道。
“……”
这回我只好讪讪放手，把爪子缩回来之前还没忘了再在某人用红色缎带束起的长发上占便宜摸了几把：“你发质太好，搞错了嘛。”
他像是有点痛地甩甩头，又瞧我一眼，唇角懒洋洋往上一扯：“所以傻子，从我身上滚下去。”
“我不。”我大力摇头，又有点儿想不通这人什么意思，便只好委屈巴巴道：“我都答应帮你洗衣裳了，扯你辫子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不把我扔下去吗？”
“你是不是真的傻啊。”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突然面颊便开始无限靠近。我猝不及防，小扇子一样的眼睫几乎已经要贴上他细雪一样瓷白的皮肤，而那双越来越近的漂亮桃花眼里更像是藏着无限流光溢彩的星河。
然而就在最后要碰触的那一秒。
似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小王八蛋的动作在那道声音里顿了顿，随即脸就退回去，我正以为逃过一劫，紧接着他却是用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姐姐，厢房到了。”
“按理说我是不方便再进去的，但如果姐姐这么不舍得我、怎么说都不肯撒手的话……”秦遮的神色恢复如常，又变成了那个我熟悉的戏谑混球样子，甚至还调侃般的朝我眨眨眼，“那我就是破例一回也无妨。”
我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
我们正站在卫府安排人收拾好的房间门口，而珍珠和翡翠就和两尊门神一样，一个提着热水，一个抱着大氅和手炉站在槅扇门前。
至于再旁边，燕微和卫蕊也都在。燕微倒是还给我留了点面子，见我回头望只是抿着嘴边笑边侧过脸。卫大姑娘就没那么客气了，一双杏眼里写满了“哇塞！好大一个瓜”，正一错不错像是要在我脸上戳个洞似的猛瞧。
甚至再远一点的地方，我哥和继母也立在回廊下，这会正静静地注视着我们这边不发一言。
“……”
我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此了却余生，但是定期修缮的卫国公府显然没给我这个机会。于是我几乎是立刻就从秦遮身上想要往下跳，结果这一跳还差点又扭了腰，只好一只手抱着肚子、一只手捂着腰地往屋里跑。
几个丫鬟也兵荒马乱地跟着我进来。然而在珍珠准备关门的前一秒，我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重新踩着缎子鞋小步跑来按住了她的手。
“阿遮，”我抱着暖和的兔毛小手炉，又隔着门缝朝某个抱了我一路的小王八蛋眨了眨眼，“谢谢你啦。”
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时辰。我伸了个懒腰，又被一早等在旁边的翡翠按住灌了半碗红糖姜水，感觉身上没之前那么难受了。刚想问问卫蕊是怎么回事，这时候继母却是走进来。
“还不是你在宴席上乱吃东西又吹了风，本来月事就要到了，也不知道自己多注意些。”她嗔怪地数落了我几句，“方才郎中来瞧过，药已经在煎了，不过人家还是说了，你这病针灸或有裨益。”
“扎针还是算了吧。”我一听就立刻开始摇头，又转移话题道：“那郎中呢？走了吗？”
“你哥哥去送了。”继母动作温柔地替我掖了掖被角。
“哦，”我点点头，想来之前听见的那声轻咳就应该是谢望切的声音，但四处环视一圈却又意识到不对，便伸手扯了扯继母衣袖：“那阿遮呢？还有燕微？”
这才继母倒是不晓得了，她方才出去同卫国公夫人道谢并不在屋里。可巧卫大姑娘却恰到好处地发挥了她的杂事百晓生功能，凑过来和我咬耳朵道：“刚才你家那两位不知道在外头说了什么，之后秦遮就板着脸进来，把燕微喊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