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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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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和侯爷定亲了[重生]

    文/尹南裳

    2021/11/09

    我饿着肚子在美人榻上窝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把我爹——主要是他手里玉章楼的鸡丝笋汤给盼回来。

    坐在一旁的继母见到他进屋也顿时长吁一口气,忙扔下了手里烙铁似的绣棚,起身让丫头们去张罗饭菜。

    不过她还是没有我这么豪爽——毕竟绣棚扔在那明天可以接着用,我却是直接把宣纸揉了个团,干脆利落地送画上那只胖得连抬爪子都困难的橘猫归了西。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就我那鬼斧神工的画技,画只猫儿旁人尚且能奉承两声它肥得憨态可掬,要真的拿这个花样做了刺绣出来,怕是要叫不知道的以为江国公家里出了什么祸事,特意弄了个青面獠牙的貔貅在身上辟邪。

    我就着丫头们打的水把手上沾的墨点子洗了,探头看了眼桌上布好的菜色。

    玉章楼不愧是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屹立几十年不倒的酒楼。

    熬了好几个时辰的高汤在白瓷里泛起晶莹细碎的油光,熟烂的鸡肉色泽微黄,加上上面飘着几片碧绿的嫩笋,让人瞧着就不禁想起三月里的陌上柳色般心旷神怡,不由更加食指大动。

    我吸了吸鼻子,刚挟了一口鸡肉下肚,打算再接再厉好好祭拜一下五脏庙,就听见我爹在一边试探似的问道:

    “酉酉啊,你之前是不是想要个哥哥来着?”

    青笋在舌尖上炸裂开嫩生生的香气,我下意识嚼了两下,这才恍然大悟似的瞟了眼继母平坦的小腹:“怪不得小厨房今儿采买了好些新鲜梅子,原来母亲是要给我生弟弟了么?”

    “和梅子有什么关系,也不干你母亲的事……”

    我爹却是摆了摆手,小胡子一抖一抖的,闪烁的目光里三分希冀三分瑟缩还有四分阿谀奉承:“你不是很羡慕隔壁卫丫头她们有兄长吗?”

    是又能怎么?哥哥这玩意又不是从石头缝里凭空蹦出来的。还是您学会了女娲娘娘的造人之术啊?

    等等。

    造人之术。

    我咬了咬筷子尖。

    新桥胡同除了我们就住了卫国公和永昌侯两家。

    京城是个圈,住得近难免多走动些,比起其他的世家小姐我也就跟这两家的女儿关系更好那么一点。

    但也真的只是小拇指尖那么大的一点。

    从小到大,别管是扔沙包还是捉迷藏,只要卫蕊输了,她必然双手叉腰对我大喊一声“江酌雪你给我等着”,然后回卫国公府拽了她哥哥卫茗来找场子。

    大我们三四岁的男孩赢过我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我总觉得她也忒输不起了。

    但是卫蕊不觉得不妥。

    她娇纵惯了,最大的乐子似乎就是欣赏旁人“看不惯却又搞不死她”的模样。尤其是当吃瘪的是我的时候,听她哥说她能开心得晚上多吃一碗饭。

    卫蕊为什么只看我不顺眼,跟永昌侯家的姑娘就好得跟什么似的?这个问题我闲着没事晒太阳的时候也不是没琢磨过。

    诚然我太过优秀抢了她的风头是最大因素,但是永昌侯世子生得太过貌美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换了你面对心仪的俊秀小郎君,能对人家妹妹下得去手吗?

    我干不过卫茗,又没有个更厉害或者更貌美的哥,也就只能暗搓搓寄希望于让卫蕊回去使劲吃,吃成个圆滚滚的小胖子,看她怎么耀武扬威。

    却没想到我江酌雪也是有哥哥命的。

    虽然我爹是个不怎么靠谱、连让他上朝给我捎一份玉章楼的鸡丝笋汤都一忘再忘的家伙,但是年轻时也很一表人才能文能武,想来下一代男丁也不会很差。

    眼见着整治卫蕊让她看清谁才是新桥胡同老大的机会来了,我难得动了动脑子——继母没怀孕,还是个“哥哥”,那绝必就是老爹在外头的风流债了。

    于是我不由得搁下筷子,神色凝重地示意我爹附耳过来:“母亲知道这事吗?”

    我爹冷静地点点头。

    你很棒棒啊。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母亲去世得早,我对她的印象也并不深。反倒是继母,因着是填房不那么计较门第,成了京都夫人圈子里的一道奇景。

    她是父亲从前征战时老下属的女儿,武官家庭又不是高门大户,也没那么多规矩束缚。

    但也因为出身简单心思纯粹,进门后一直没有子嗣也始终把我当作亲生女儿来养。即便她其实不喜针线也耐着性子在一旁陪我学这劳什子的绣花。

    尽管如此,继母骨子里依旧是个性情刚烈的,能让她如此平静地接受“私生子”的出现,使我不得不对老爹另眼相看。

    我喝了口茶,唇齿间的滋味苦中带甘:“那你打算给这个……”我认真考虑了下称呼的问题,但现在就让我喊哥哥实在有些困难,只好平复心绪道:“打算给这个私生子记回族谱吗?”

    “什么玩意?”

    我爹被我吓了一跳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他大惊失色地从椅子上蹦起来,仿佛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下一秒就要被抄家灭族似的,满脸都写着“我不是我没有你别造谣”。

    “干嘛呢这是?”

    正在我和我爹大眼瞪小眼不亦乐乎的时候,继母端着她亲手做的桂花糕进来了。

    她穿着件水红色的褙子,手上还叮叮咚咚戴着好几股金啊玉啊总之很是有钱模样的镯子,打量了我们一眼:“酉酉?”

    然而我的疑惑并不比她少:“我爹不是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要带回来么?”

    “江酌雪你瞎说什么!”

    我爹一个箭步冲上来捂我的嘴,我挣扎着呜呜了两声,却看见继母搁下盘子蹙眉想了想,良久却是舒展了眉目微微一笑。

    我顿时眼前一黑,心想这难道不是怒极反笑笑里藏刀?

    随后听她声音平静道:“私生子?你爹可没有那个本事。”

    “……事情就是这样。”

    我被迫按捺着蠢蠢欲动的馋虫听完了我爹这个复杂的故事,眼里心里想得却都是玉章楼的手艺真不是吹的。

    寻常鸡汤放凉了都或多或少会有些腥气,可他们家的汤底却只是微微凝了起来,瞧着还是能让人情不自禁咽口水。

    不过事情总算都是对上了。

    我长吁一口气,心道果然还是来了。真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年前的时候我曾随继母去庙里进香,回程的时候却不巧赶上大雪封山,生了场大病。再醒来时已经回到府中,继母说我昏昏沉沉睡了几个日夜,我喝着小厨房刚煨好的燕窝,心想却何止于三天,那梦中分明就已经走过了一生。

    我止于十八岁的短暂年华,江府止于我爹同十万将士一同冤死北疆的凄凉终局,就连大尧皇朝的“长安”年号也止于皇子夺嫡、江山动荡的国破家亡。

    而第一个有可能扭转乾坤的转折,便是从此刻开始的。

    “就是说,皇上看你这么多年也没个儿子怪心疼的,他自己又三宫六院儿子一大堆,琢磨了下决定过继一个给你?”我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咱们江国公府何德何能啊。”

    没儿子的江英江国公瘫在梨花木椅子上吹胡子瞪眼睛:“你就说乐意不乐意吧。”

    “乐意乐意。”我咬了一口桂花糕,心想皇帝都发话了,总不能这回也像梦里一样,真的还撒泼打滚哭喊着让你抗旨,跑去婉拒陛下的这份“好意”吧。

    虽然上辈子确实是“婉拒”成功了的。但毕竟此事事关皇嗣,即便这一出很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中也必有天家考量,搞不好都是为了日后的储君铺路。

    这可是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大事。而且多位皇子放在我们家供着……或许未尝不是件好事。

    于是我抬脚踹了踹对面正扯着继母袖子假哭、还没忘了骂我是个缺心眼玩意儿的江国公:“所以送来的是哪位殿下啊?”

    既然要过继到我们家来,我估摸着多半是个不受宠又安分老实的。

    一方面本来就无缘帝位,不如拿来跟世家卖个好;另一方面我们家又只有我一个不能承爵的闺女,甭管来的是谁,日后国公府都可以直接改名皇家驻新桥胡同分舵。

    所以说能当上皇帝的,就算模样长得差了点,但心智性情哪能是一般人呢。

    “到底是哪尊大佛啊?”我捧着碗抿了两口汤,“老四?老六?要不就老九?”

    继母嫌弃地拿手绢给我爹抹了一把他那强行挤出来的鼻涕眼泪,江国公这才撇着小胡子抬头:“等圣旨下来不就知道了?你有这功夫不如去练练剑。”

    我扯了扯嘴角,刚想说这不是得先熟悉下人物磨合感情么,要不以后突然拉人帮忙多不好意思。再者之前继母不是说和她学绣花就不必练剑了嘛。然而这时却见院子里的丫头满脸羞红、活像见了鬼似的跌跌撞撞跑进来:

    “国公爷!夫人!圣……圣旨来了!”

    “慌什么!圣旨来了便准备接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继母站起身来,藏在衣袖里的手狠劲扯了我爹一把。只见年轻时纵马驰骋疆场几个来回大气都不喘一口的江国公被拉得一个踉跄,只好掩饰地攥拳咳了两声。

    我憋住笑,看他们俩起身去换接旨的朝服也就顺势打算拣只鸡腿回房间,却没想到走到半途迎面撞上了我身边的管事丫头翡翠。

    她穿着条素净的挑线裙子,上身搭了件鸦青色的比甲。往常是个再稳重不过的人,此刻耳垂上小小的翠玉坠子却也随着步子急促地一晃一晃:

    “姐儿怎么这时候还没忘了口腹之欲!”

    我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刚想说我又不是仙女儿总得吃喝排泄是不是,就又听她又道:“前头来的那位殿下说了想见见咱们府上的姑娘,眼下接旨的流程已经完了,一花厅的人都等着您呢!”

    什么玩意?殿下?

    今天不是就传个旨吗皇子还跟来了?

    我茫然地抹了一把唇角,低头盯着手上的油看了两秒才一拍脑门,紧忙踩着裙角往屋里冲——

    这时候还哪能顾得上我可亲可爱的鸡腿宝贝啊!抓紧收拾收拾跟未来哥哥刷个好感度才是正经事!

    “翡翠,我那条深蓝色绣莲花的凤尾裙子呢?珍珠啊,快些把之前我嫌累赘都扔进库房里的首饰匣子翻出来!”

    我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屋子里一群人也跟着乱哄哄地兵荒马乱起来。

    翡翠刚刚有些慌,这会子却是稳下来了。她仔细给我梳了头,又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丫头取来香粉口脂,三两下搞定后便颇有大将风度地挽着我往屋外去。

    我却还有点懵逼:“就这样?真的不用好好捯饬下了?”

    扶着我另一只手的珍珠无奈道:“姐儿今天打扮得再漂亮怕是也没用,前头那位殿下可是冠绝咱们大尧的姿容风华,什么样的颜色能比过他去?不失礼也就罢了。”

    我啧了一声,却是品出两分不对来。

    我们大尧的皇帝一向更注重气质,毕竟皇子的长相这方面他们实在爱莫能助,只能倚仗貌美的嫔妃们多努努力。四、六、九三位皇子的容貌也只能说是俊秀,怎么就到了我拍马不及的程度?

    何况还有个皇帝捧在手心里的七殿下谢望切在。

    那位的母妃当年就是荆钗布裙不掩绝色,成功让皇上一见倾心。谢望切自己也是京城贵女圈公认的“帝京四美”之首。有七皇子这种珠玉在前,哪个又敢吹嘘自己“冠绝大尧”了?

    说话的功夫翡翠和珍珠却已经扶着我绕过了回廊。我下意识抬头望向向树林那侧隐约可见的花厅,却见有人正立在蹁跹紫竹之中,如玉一般的面容隐在日光的暗影里,只一个朦胧身影也让人心头一动。

    我大脑空白了几秒,突然想起最初来传旨的丫头那一脸羞红,与其说是见了鬼不如说是见了神仙似的美男子下凡更贴切些。

    我被自己的联想惊得咬了舌头。

    不会吧陛下。

    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把自己最欢喜宠爱的儿子往别人家送呢?

    您看看七殿下满脸的不高兴,这种表情出现在那么张漂亮脸蛋上您不觉得暴殄天物吗?

    最关键的是,我觉得我搞不定谢望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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