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见到坐在主位另一边的人,黎昌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良好的素养使他迅速恢复,毫无异色地行礼报告。
杨久安听到通报时正在和许知秋下五子棋,才听到就想溜了,人家处理正事,她杵在这儿做什么。
不过被许知秋及时按下,道:“你迟早要接触的。”
杨久安十分感激新老板的赏识,想想两人还算处的来,多了解些,也好为未来打算,便老实坐下了。
只是她还没意识到,即使是客卿也只是坐最尊贵的右上首位。而不是主位之一。
在黎昌报告到一半时,杨久安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她是坐着的?身为秘书坐在老板旁边混入高层其实是很正常的,可面前这个高层在述职时是站着的呀。
还是不够严谨,杨久安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添茶,然后绕到许知秋身后站着,尽量降低存在感。
谁会在乎一个倒茶小妹呢?
不过这屋里就三个人,她就算再想降低存在感也不太可能,另外两人都放了两分神思在她身上。
没过一会儿,许知秋便开口让二人坐下。
杨久安主动坐在了左手位。
而黎昌则顺势坐在了右手位,心里却是五味陈杂,他跟了义父十三年,杨久安可能还没有出生他就在许知秋身边了。可还没有在述职时落过坐。
许知秋虽然看着温和可亲,却极其讲究规矩,大内出来的,都是这样。
之前黎昌没有感觉到什么,他已经是许知秋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是可以随时面见的,但一对比杨久安,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们才见面多久。
许是看出了黎昌内心的疑问,在讨论完正事后,许知秋正式介绍道:“这是十九,日后,便是自家人了,她初来乍到,你多照顾着。”
杨久安不承认自己是徐家人,许知秋也不想她顶着旧主的姓,便笼统的叫了十九,这是她自己取的名字,也算得宜。
黎昌闻此,笑到:“恭喜义父,再添一名虎将。看样子我这是又要多个义妹了。”
杨久安倒是还没说什么,许知秋先道:“倒也不是,我与十九娘相谈甚欢,打算与她义结金兰。”这意思就是这是我的义妹,不是你的义妹。
杨久安正在喝茶,闻言咳了一声。
听见声响,一直以余光观察她的两人一同看向她。许知秋以眼神询问,黎昌直接开口关怀道:“十九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如今见到许知秋的态度,他连称呼都老实了许多。
落在杨久安耳朵里,她只觉得新同事给她穿小鞋,说她有意见。便道:“我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些惊讶,大人还未与我说过这件事,不过能成为大人的义妹,我自然求之不得。”
许知秋闻言满意了,他其实也是突然想到的,听起黎昌谈论杨久安的身份,想到如果这姑娘成了他的义女,总觉得有些怪异,但要显示亲近,也只能认了义妹,这样一想,倒也合适。
黎昌脸色不太好,但还是恭喜道:“恭喜义父喜得佳妹,十九…姑姑,日后还请多加关照了。”
杨久安突然就升了辈分,有些奇怪,她道:“我还有些不习惯,黎大人叫我十九姑娘就行。”
许知秋道:“礼不可废,慢慢习惯就好。你是我义妹,随我唤他子昌即可。”
看着许知秋的眼神,杨久安突然就领悟了什么,道:“好的义兄。”虽然叫哥哥有些叫不出口,但义兄还是可以的。
许知秋对这个称呼还算满意,道:“好,这次子昌也回来了,明日,我们便出发,去庆远。”
徐家,沈家,甚至那所庵堂都在岷州的这个县城,属实世界线收束了。
黎昌突然一顿,言道:“义父,您已经出来近一月,京城那边长期无人坐镇,恐生枝节。携姑姑寻亲一事,义父放心,昌一人即可。”
杨久安知道了,见她只是顺带的,许知秋来这里有十分重要的事,而且还可以再待一段时间。甚至可以临时改主意陪她去一趟这世界的老家。
让她想想,以她的情报来看,她大胆猜测这老皇帝应该是精神出了问题,谁都不放心。许知秋是奉命提前到这儿暗访,对他自己来说算是激流勇退,随后还把心腹队伍调了出来,远离权力中心。
老皇帝如果趁此对京城防卫进行改革,其实也不会怎样,还很可能用不趁手,怎么不趁手得看她义兄的本事。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佣有价值,才能被重用。
法外人情,也不知道老皇帝对许知秋有没有情,但就以杨久安的直观印象,那个家伙,不像有情的人,用计多一些。
但许知秋对老皇帝有没有情,杨久安就有些保不准,毕竟也是知遇之恩……
可也不一定,她又不能钻进他们的脑子里看想法。
杨久安在这里头脑风暴,许知秋只是拨了拨茶,道:“去看一下也无妨,耽误不了多久。”
“可是义父,秦覃那边……”
“好了。”许知秋打断他,道:“我自有论断,下去休息吧。”
见黎昌离开,杨久安也打算告退,许知秋留住了她。
两人继续对弈,这次下的是围棋。由于姐姐是个吃喝玩乐自通的人,所以杨久安接触过许多桌游,熟悉这边的围棋规则后,上手也不难。
许知秋与她边聊边下,问道:“十九娘,你知道秦覃吗?”
杨久安道:“知道,是您的对手?”
“你在魏王府倒是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许知秋笑了一声,缓声道:“对手?他还不配,只不过,我现在还需要他。”
杨久安点头,她懂了,他怕树大招风,给自己树了个旗子对立。管理嘛,任何地方,都不能让一人独大,容易欺上瞒下。
许知秋见她认真数棋,道:“你点头做什么?”
杨久安是个单核处理器,很少一心二用,听歌都写不了作业的那种。于是只能放下棋子,说了今天所见所想,还询问了许知秋对皇帝的想法。
许知秋听着她讲话,渐渐变得面无表情。他没有回答,只道:“你怎么这么想,谁告诉你的?”
杨久安很快感知到他的不爽,甚至是,不安。于是赶紧道:“义兄不必担心,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断,哪怕王府那边也只有面上的情报。秦覃近年势力膨胀,也有不少人投奔他。我今天见您胸有成竹,想必手上还有底牌,才做这样的猜测。外面的人连您的面都见不到,肯定会认为您带着心腹,被发派边疆了。”
真的,没见到人之前,她若听到他离京的消息,再联系之前宫变的事,肯定也得猜他要被处理。毕竟是个权宦,还替皇帝得罪了宗室。现成的替罪羊,平息众怒的好苗子。
看到许知秋脸色转好,杨久安犹豫了一会儿,悄悄靠近,问出了一个更加劲爆的问题。
“岷州知州是您的人吧?或者说,挑起岷州动乱,您,参与了多少?”
咔哒——棋子落下。
许知秋变得淡定,他道:“你倒是,什么都敢问。”
他没说什么都敢说,那差不离了。杨久安突然明了,这人是主动出击的。
见杨久安频频点头,许知秋好奇道:“你又知道什么了?”今天,他第一次见识到杨久安的敏感聪慧,最重要的是,没有对他隐瞒。和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不同,她应该是活泼一些的人。
许知秋突然直觉有些危险,不能靠近。可杨久安又很快安抚住他的意念。
杨久安道:“我觉得,您是个很有成算的人,但有些东西并不是万无一失,说到底还是在赌,可我认为,没到无法控制的时候,最好不要赌。要知道,陛下也是这样起家的。”
这一场叛乱,不知道要搭上多少人的性命,上面博弈,下面受苦。杨久安不赞同,但这样的生存游戏,她又能改变什么?
只是劝到:“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做,这是一把野火,谁也无法控制的。这次能拿住,我觉得并不是谁的功劳计谋,只是……运势还在。下次,谁也不知道会烧到哪里去,生灵涂炭,无人可获益。”
说着,杨久安也抿了一口茶。
许知秋有些后悔,但也没那么后悔,他道:“凭借你刚才那些话,无论真假与否,都够杀你我的脑袋一万次。”
“为什么要加上我?”杨久安问道。
“因为我被杀之前,一定先杀了你。”不得不说,杨久安这样的人,不知道她的秉性也就罢了,单单一身武功还不至于让许知秋忌惮。可了解之后,此人不能拉拢,便只能杀了。如今他却舍不得,只能从她在乎的东西入手,多些筹码。
想来这次庆远之行,还得多加准备。
杨久安没被吓到,既然已经决定接受这个世界,也只能接受这里的规则,接受她身边没有一个“好人”。
见杨久安沉默,许知秋突然就改了口:“不过那是之前,如今,就算杀头,也是一起了,毕竟,你已经是我义妹,也算是个狗阉党了。”说罢,他还轻笑了一声。
杨久安皱眉,不赞同道:“哪有人自己骂自己的。你应该这么说,如今,我也算是许党一脉。”
杨久安性格如此,从不无故辱骂他人,也不喜欢看朋友自己骂自己。她是在一个以鼓励为主,批评为辅的家庭长大的。
她道:“你怎么也算是掌印,有官职在身,都是给老皇帝干活,还分三六九等,那为啥不叫岑起湘大人作岑狗呢?我瞧大家都叫岑大人来着,最次也就直呼大名。”宫变当天的刺客可都是刑部审的,那才是一线冲锋者。
许知秋被逗笑了,道:“好吧,许党。”
杨久安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将我认下,还是如此大摇大摆,陛下,会不会认为你结党营私?”
许知秋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魏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