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小歪
入夜了以后，邵宜的烧烤摊便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烟火便腾了起来，支起摊，邵宜便换上了他那件汗血宝衣，那件黑色的跨栏背心。
“老版，腰子再来二十串！”有客人坐得老远就冲邵宜喊道。
“知道了。”邵宜在串上刷了一层油，在灰青色的烟雾中反着金灿灿的光。
烤串经过炭火的洗礼在烤架上滋滋地冒着油。
蒋安寻思着什么时候学着那些大店，自己也整一个对讲机玩玩。
他和李想一人一个，别在腰间像九十年代的古惑仔一样。
蒋安乐呵着，心里还挺美。
又想到真买回来以后，就光自己嘚啵嘚啵地讲个不停，绕在李想周围跟着跑。
从远处传来一阵摩托引擎的巨响，蒋安向来鄙视这种咋咋呼呼开改装车的人。
那声音越来越近，在蒋安的烧烤摊前停止了。
蒋安手上把着十几二十串烤肉，撒了一把孜然面。
抬眼便看到了一个老熟人，那人脱下头盔挂在摩托车车柄上，出门打理的头发被头盔压塌了，后脑勺还松松垮垮地扎着一个小辫。
“蒋哥！”那人把车停稳，径直朝烧烤摊走来。
“来了。”蒋安说，“你自己找个空位坐吧。”
“我都说了我是来帮你忙的。”尹安笑道。
蒋安抬眼仔细打量着眼前人，看上去没什么异样，没新增伤口。就是两只暴露在空气中的花臂，唬人的很。
“别帮倒忙就行。”蒋安把烤好的串装到盘子里，指了指右边的一桌人，“送过去吧。”
“我就说个客套话。”尹安还是老老实实地把盘子接了过来。
“那我先谢谢你。”蒋安笑了。
尹安把那盘串给客人送了过去，发现蒋安这烧烤摊有大改变，除了蒋安这个烧烤师傅还多了一个帮忙的小工。
尹安八卦欲瞬间升了起来，贱兮兮地搬了一条板凳凑到蒋安边上问。
“最近改口味喜欢小……朋友了？”尹安斟酌了一下用词。
“去你妈的吧，捡的。”蒋安又补充了一句，“垃圾桶边上捡的。”
“要是再说真一点，我可能会信了。”尹安从烟盒里倒出了两根，一根递给蒋安，“还垃圾桶边捡的呢，又不是阿猫阿狗。”
的确蒋安家里的那几只也是从垃圾桶边捡的。
蒋安把烟别在耳后，撇了一眼边上尹安说：“别抽，等下烟灰全跑过来了。”
“成年了吗，小心犯法。”尹安朝李想那边看，烟咬着但是没点。
“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禽兽一个？”蒋安往烤茄子上敲了一个蛋。
“差不多吧。”尹安笑，“以前我们那一片谁不知道你啊，蒋老二手段黑路子野，整就禽兽一个。”
蒋安已经很久没听别人喊他蒋老二了，他低着头笑了笑没吭声。
“算了，不提这茬了，真叫人伤心。”尹安呼了一口气，心情突然有些阴。
“没人让你提啊。”蒋安倒不在意，谁没有一段不愿回忆的年少岁月。
只是他们的情况更特殊一些。
“诺，送到穿篮衣服那桌。”蒋安又把烤好的串交到尹安手上。
“你不是请了小工嘛，也真好意思。”尹安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接过蒋安手上的东西。
“你乖，你去。”蒋安用上了哄幼儿园小朋友那一套。
得了一会儿空，蒋安走到街对面把别在耳后的烟取下，点上抽了一口。
蹲在马路牙子边上，低着头盯着灰黑色的水泥路面。
南京雨花石，小歪这小子抽得烟还挺高级。
尹安这次的情绪看上去挺好的，没有像上次那样血淋淋地出现在蒋安面前，还把蒋安给吓了一跳。
那时候他们刚遇到的时候，尹安才刚上高二。
不高，套着麻布袋一样的蓝色校服，表情很拽，成绩也很好放到区里都能排得上名。
这事还蒋安某次翻尹安的包的时候发现的，一百五满分的数学试卷尹安能考一百四十八。
就是这样一个纯种学霸，跟蒋安他们平均学历不超高中的人混在一块儿了。
蒋安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尹安考上大学的时候，大家还凑钱买了几箱烟花到这里最高的山上放。
说咱们这帮人里居然出了一个大学生，想想都觉得乐。
蒋安那个时候其实跟尹安年纪差不多大，甚至比他的月份还小了一些，但少年人总是有着莫名的胜负欲，年龄上也是这样。蒋安便骗尹安说自己已经十八了，让尹安管他喊哥。
尹安虽然学习好，但脑子不精，一直被骗到现在也没改口。
蒋安抖了抖烟灰，轻笑了一声，缘分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和那群人也只剩下了和尹安还有联系。
尹安送完东西便去骚扰坐着串串的李想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尹安为了跟李想套近乎，把对桌的椅子拉到李想的边上。
李想哪见过两只手臂纹满文身的家伙，心里的戒防立刻立了起来。不露痕迹地把椅子往边上挪了挪，没搭理尹安。
尹安脸皮厚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你老公对你好吗？”
这问题触及到李想的知识盲点了，老公？他一个男的哪来的老公。
李想串串的手都停下来了，他偏过头看向尹安。
尹安凑到李想耳边，这时蒋安已经抽完烟回来了，尹安用手指了指他。
“就那个脸拽得跟二万五八的家伙。”尹安对着李想的左耳说，两人靠的很近，鼻息打在李想的耳廓上，他怕痒就躲了一下。
这一幕正好被蒋安看到，皱眉不知道尹安这家伙对李想说了些什么。
“李想过来。”蒋安便唤了一声把李想招呼过来，要是尹安对他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本来涉世就浅再跟尹安呆在一块儿不知道要跑偏到哪儿去。
所以尹安有一个外号叫小歪，本以为是什么纯情俏学霸的人设，但安在尹安身上就变了味儿。
还纯情俏学霸呢，满嘴跑火车没个正经。
常常是口吐金句，让人雷得一脑门子的汗，那叫一个猝不及防。
“哦，原来你叫理想啊。”尹安笑着说，“这名字不错，你爷爷给你取的吧。”
李想想走都脱不了身，他朝蒋安那方向望过去，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蒋安站在烤架边上光笑，不走过来。
“蒋安这人的脾气是有点臭，你就忍忍呗。”尹安便又靠近了一些，两人就差脸贴着贴脸了，“我蒋哥是真的可怜，快三十了都还没有一个正经对象。你来了就算精准扶贫了。”
什么对象啊？又关我什么事啊？
李想的脸已经红到不行，他低着头手上的动作缓慢。
尹安给他传输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什么老公对象，李想又不是这种人。
“别闹他了。”蒋安的声音带着笑，他双手捂着李想的耳朵，盯着他发红欲滴血般的后脖子看。
“我帮你打探打探情况。”尹安见蒋安那护崽样，更想逗逗李想了。
“这个人讲的你一个字也不要听。”蒋安一只手捂着李想的左耳，另一只手则拿上串串的工具，把人移动到靠近自己的地方。
“没必要吧哥，我就聊聊天。”留尹安一人留在原地傻愣。
蒋安看着他做了个口型，“我回来再收拾你。”
李想被蒋安转移到靠近烤架的位置，让他先别串串了，然后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玩。
开心消消乐或是欢乐斗地主，任君选择。
烧烤摊今晚已经不接新客，老板跑去偷闲了，要是想吃也可以，自己串自己烤。
蒋安从屋内搬了一箱酒，在尹安逗李想那个时间段他烤了一些串。
“还说过来帮我忙，老板都提前打烊了。”蒋安拿起子开了一瓶酒。
“帮忙啊，怎么不帮忙不是帮你送了两趟串吗。”尹安抿着嘴笑，拿着啤酒瓶子往杯子里倒。
“养金鱼啊。”蒋安压着尹安的手往杯子里倒，绵密的泡泡被金黄色的液体顶着溢出来。
“我都戒酒了。”尹安脸凑过去，沿着杯口嘬了几口。
“没灌你白的就不错了，还戒酒谁听你那鬼话。”蒋安摸出两根烟，一根给尹安一根自己嘴上叼着，动作熟练的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打火机上窜出一小簇火苗，晃荡着。尹安把脸凑了过去，让蒋安帮他点了一支。
“又纹新图案了？”蒋安瞟了一眼尹安手臂上的花纹，“我发现你这图案覆盖率是越来越广。”
“给一朋友拿去练手。”尹安抬起手在自己眼前摇了摇。
“也就独你一人了。”蒋安抽着烟眯着眼睛看着尹安笑，“学中医的现在去做文身师。”
“多朋克啊，反正都是下针的，也没啥差别。”尹安憨憨地笑了一声，“我以后还打算，开展一个副业，一边针灸一边文身，再搞一个噱头，养生文身！”
“得了吧，还养生文身呢。”蒋安乐了。
“那小孩？”尹安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喜欢？那你领回去吧。”蒋安说。
“我又不喜欢……男的。”尹安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真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啊？”
“垃圾桶边上。”蒋安纠正他，“别谈我了，说说你呗。”
“我有什么好说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姑娘。”尹安笑了笑。
蒋安便也不追问了，他不知道那个夜晚尹安经历了什么，但好的坏的都会过去的。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摊上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尹安帮着蒋安收拾了下东西，实实在在的帮了次忙。
“回去记得好好吃药。”蒋安拍了拍尹安的肩。
“行知道了。”尹安摸了摸鼻子。
“小歪……”蒋安的话到了嘴边却忘记了，他挥了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送走尹安，蒋安转头看向李想，趴在桌上睡着了还打着小呼噜。
李想玩了两盘游戏便腻了，先是用手撑着脸打瞌睡，再后面便是整个人趴在桌上。
“诶，回去了。”蒋安把他摇醒。
李想迷糊着眼，打了一个哈欠，看样子还没睡醒。
连坐上摩托车的时候，李想都还是迷糊着困得不行，蒋安都怕他往后翻过去。
抓住身后人的手把往自己的腰间带，李想的身体前倾靠在了蒋安的背上。
“你抱着我好了。”蒋安说。
李想的手伸了过来，环住蒋安的腰，脸贴在蒋安的后背，听见了蒋安强有力的心跳声。
李想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蒋安的脸，突然心头一热，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流动着。
那是一种不一样的情绪，是李想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