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杨公则
长沙,平昌寺。
身披僧袍的萧衍端坐于蒲团,正闭目聆听着栩栩妙音。
这时,一名步履匆匆的男子从外面走进,似有急事禀报,只是他刚走到佛堂门前,便被伴随萧衍左右的独眼大汉给拦下。
“主公正在诵经,不得打扰!”
男子急道:
“让开!我有急事禀报主公!”
他说着便动手去推那独眼大汉,不过对方却纹丝不动,反而是伸出一只手抓住男子的脖领子,轻轻往外一扔。
扑通一声,男子被摔出去老远,疼得在地上龇牙咧嘴。
而这一幕刚好被走进来的陈庆之给看见,他连忙上前扶起男子,关心问道:
“公则兄可有碍?”
男子揉了揉膝盖,摇头道:
“朗州传来急报,必须马上禀报给主公啊!”
陈庆之看了一眼佛堂,知道这时候的萧衍是断然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扰的,连忙出言劝阻道:
“公则勿慌,主公再有一两时辰便能完毕,到时在…”
还没等陈庆之说完,男子便喝阻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诵哪门子经啊,不行,我这就要见到主公!”
男子说完便甩开陈庆之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他正是潭州太守杨公则,虽然萧衍把公爵府安在了长沙,但整个潭州的防务政务,仍旧是由他杨公则一手操持。
而那大汉正是被毕再遇打瞎了一只眼的羊侃,此时羊侃见杨公则走进,却照旧守在门口,如同一樽铁塔,堵着不让他入内。
“让开!!”杨公则拔出腰间佩剑指着羊侃:
“区区一介奴仆,也敢阻拦本将?!”
羊侃听罢,只是咧嘴笑了笑,环抱双手,目光十分挑衅:
“你待如何?”
门外的动静自然传入了萧衍的耳朵里,只不过他只是略微睁眼瞧了瞧,并不打算理会二人争执,依旧安坐在蒲团上听着佛经。
杨公则大怒,骂道:“你这个不识时务的独眼废物…”
不好!
陈庆之听到杨公则专捡羊侃的痛脚骂,就知道要坏事,果然,他还没来得及阻拦,羊侃便已经伸手扭住了杨公则的胳膊。
“羊侃!不可!!”
话音刚落,陈庆之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这羊侃竟当众把杨公则的胳膊给卸了下来!
巨大的疼感让杨公则不得不趴在地上痛哼,偏偏羊侃还不打算放过他,还专门嘲讽道:
“我羊侃就是瞎了一只眼,也比你这看条门狗强!”
羊侃说完又缓缓的抬起一只脚,准备踩到杨公则的头上好好羞辱他一番。
陈庆之皱眉,这羊侃深得主公信任,仗着一身蛮力,言语间时常辱及其他人,原以为上次在岳州被人打瞎了眼睛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却是愈发的放肆了!
想到此处,陈庆之暴喝道:
“众将士听令!与我射杀这狂徒!!”
羊侃一愣,旋即看向一脸怒容的陈庆之,见他神色不似开玩笑,遂立刻停止了脚下的动作。
“陈将军怎的还上火了?我就是与他逗逗趣,哈哈哈…”
羊侃一边笑,一边将杨公则从地上拉起来,只是他看似无意,却专门拽着杨公则那条被废了的胳膊,让本来已经疼得满头大汗的杨公则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陈庆之知道这羊侃是忌惮自己统领主公亲军的缘故,若非身旁有军士围绕,只怕这羊侃也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还不快放下杨将军??”
陈庆之一面说一面招呼身旁亲卫缓步朝他靠近。
但羊侃却视若无睹,反而是把杨公则扯到身前,隐隐有拿他做人肉盾牌的意图。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萧衍的声音总算从佛堂传来:“就不怕玷污这佛门清净之地?!”
杨公则闻言,立即忍痛大叫道:
“主公,杨公则有要事禀报啊!!”
佛堂内沉默了一会儿,萧衍淡淡道:
“有甚么事就在外面说吧。”
杨公则见萧衍连身都不愿现,心中登时升起一股怒气,不过他还是扶着胳膊说道:
“岳州传来消息,主公派到昌江、湘阴二地的官员被云梦伯的人赶回来了……”
萧衍的语气不喜不悲:
“弹丸小城,丢了便丢了,他日再派军拿回来便是。”
杨公则不死心,又急忙道:
“还有朗州传来消息,高季兴率军日夜操演,似乎有南侵的迹象…”
“高季兴没那个胆子。”萧衍冷声打断道:
“还有事要禀报吗?”
杨公则面如死灰,他本想说湘阴的岳阳军领头人是东吴侯孙坚的儿子,可不知怎的,他是实在懒得再多说一句。
“属下告退。”
丢下这句话,杨公则扶着胳膊便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全程旁听的陈庆之连忙追了上去。
“公则兄,公则兄!”
已经坐上马车的杨公则见是陈庆之,勉强挤出两分笑容:
“刚才多谢陈兄援手…”
陈庆之担心的看了一眼他的胳膊,安慰道:
“羊侃他…”
“陈兄不必为那姓羊的托词,一介莽夫而已,杨某未必放在心上,只是主公今日之举,实在令杨某寒心!”
陈庆之大惊,双手死死抓住缰绳,苦劝道:
“主公历来笃信佛教,公则兄又不是不知,为何偏偏要在主公听经时去触霉头啊?”
杨公则听罢冷冷一笑:
“军国大事难道不比听那些秃驴唠叨重要?莫非那些为主公死战的将士都是僧人不成??”
陈庆之叹了口气,其实他心中对萧衍一味的纵容佛门也有诸多不满,光去年一年,南梁境内就多了足足八十座寺庙,僧侣何止万人?
而且这些寺庙全都是拿收上来的百姓血汗建造,不但如此,主公每每听经时还赏赐一些名贵的金漆香料,再这样下去,只怕府库都要被挥霍一空啊。
见陈庆之不说话了,杨公则也叹息了一声,提醒他道:
“陈兄,你我皆是真心为主公效力之人,如今云梦伯南下,只怕不单单是为了几座弹丸小城那么简单啊…”
听到这话,陈庆之脑子里骤然闪过华阳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疑惑道:
“可据我所知,岳阳至多两三千兵马啊?”
“两三千兵马又如何?那云梦伯当初八百人就敢杀入明贼军阵,陈兄莫不是还以为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