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校园if线（一）
段语安是在高考五十天冲刺时知道谢博成也喜欢自己的。
她刚陪被学校请来的“成功学大师”感动哭的同学在操场发泄完,经过办公楼时，听到了熟悉的谢博成的声音。
略有些强硬的语气使得段语安为令他这般态度的事是什么而感到好奇，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躲在了墙后观察着。
天气已然变得炎热,炽阳将教学楼割成两半,一般被金黄的阳光侵蚀，另一半落在如纱面般的柔感阴凉中。
谢博成和一个男生面对面站在阴影下,他双手揣在校服口袋里，脸被遮得看起来有几分阴沉，看起来像个不好惹的校园混混。
“谢同学，你帮我送一下吧，我脸皮薄,实在不好意思面对她。”
谢博成对面的男生神情有些扭捏,手指捻着一封信,抬久了的胳膊微微有些颤抖，给人一种紧张感。
若不是可以听到男生口中的“她”，段语安还以为这是谢博成被男生表白的现场。
下一秒,男生继续说：“我喜欢段语安同学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看你跟她关系好,希望你能帮帮我。”
没想到男生送情书的对象会是自己,段语安微微一怔,目光变得有些茫然,盯着谢博成，心里有些好奇他的回答。
谢博成表现得比她淡然许多，垂眸看了他举着的手一眼，语气平静却又肯定，说：“同学,放弃吧。”
蝉鸣声突然更加尖锐刺耳，传入耳中如同惊慌紧张后所感受到的耳鸣一般，嘈杂又难受。
段语安表情与男生一样惊讶，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谢博成会如此坚定地劝人放弃。
虽然她自知不会接受男生的告白，可谢博成帮她挡桃花的行为却显得无厘头。
“你这情书还是不要送了。”他说。
男生诧异询问：“为什么？”
段语安也好奇。
她表情凝重了几分，盯着谢博成的背影，努力去听他给出的答案。
谢博成说：“因为我喜欢段语安，我会追她，并且一定会追到她。”
他的声音好像与平日里一样，又像带了点从未出现过得果断与笃定。
树影被风吹动，点点光斑穿过树梢在地板上画上圈，仿佛一个个圆满的人生轨迹。
段语安从墙后探出头，刺眼的阳光落进她眼中，她眯着眸，去直视谢博成的背影，和仅仅能看到一丝的他的侧脸。
心情变得很奇怪，热气是从身体内渗出来的，她突然觉得脸上发烫，心脏也因此而跳得剧烈，大脑是空白的，却又在白日背景下绽开五颜六色的烟花。
谢博成居然喜欢她。
段语安一直觉得，暗恋的人喜欢自己这件事，是人最难的奢望。
得知自己暗恋的人也同样暗恋这自己，这信息量大到段语安无法理智去消化，站在墙后发愣，完全忘记了自己有半张脸露在外面。
男同学听到了谢博成的话后，依旧没有想放弃的意思。
他将信封收回来，紧紧握在手里，对谢博成说会跟他公平竞争。
而后一转头，正好看到藏在墙后的段语安。
“段同学？！”
男生带着惊讶的声音叫醒段语安，她慌乱之间抬起头，目光正好撞入紧张看过来的谢博成眼中。
暴露秘密的人往往更加尴尬慌乱，还未知晓段语安心意的谢博成的紧张与担心显而易见。
男生也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异常气氛，也没再有想把信当面交给段语安的想法，低着头跟两人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去。
段语安和谢博成还保持着已有距离，未有人先动，都仅仅静静地看着对方。
谢博成的内心可谓正在经历世界末日，火山喷发海啸翻卷，连带着鹅蛋大的冰雹都从天而降，将他逼入进退两难、无处可藏的境界。
他还没有做好给段语安表白的准备，可造化弄人，最大的秘密竟就这样随便荒唐地被她给听到了。
没有一丁点筹划与蓄谋已久的正式感，如此潦草又突然。
见段语安一直没动，谢博成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与她沉默相对了，一鼓作气走向她，喉结滚动，企图说些真诚的话，挽回一下局面。
“你都听到了？”
一开口就气势全无，他声音颤抖得厉害，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无法控制的拐弯的语调。
段语安清澈的黑眸盯着他，除了脸还有些红之外，表情比他平静很多。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张嘴，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谢博成无奈地长吁一口气，烦躁挠了挠头，有些害羞不敢看对面的人，低着头坦白一切，“我确实很喜欢你，一直不说一方面是怕我们关系被影响，产生隔阂，另一方面是怕给你带来压力和烦恼，影响你平时的生活。”
“小漂亮，我不想我的喜欢给你带来不好的心情。”
等他说完，段语安问：“那你说要追我，是想什么时候追？谢博成，你不敢跟我表白，又要怎么追我啊？”
谢博成抬起头，眼神坚定，“原本想等高中毕业。到时候不管你对我什么感情，我都会追你的。”
“别追了。”段语安平淡开口。
谢博成呆了一秒，反应过了自己应该是被拒绝了，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可谁知下一秒，段语安又往前了半步，脚尖堪堪与他相碰，手指似有若无地在他手背上触碰。
两人的影子落在太阳地里，紧紧贴在一起，像是偷偷恋爱的情侣。
段语安踮脚尖，先与谢博成对视了许
久，逐渐感觉到害羞，才微微将脸错开，嘴唇贴在他耳边。
不管喜欢她这件事是谢博成主动还是被动被她知道的，能到现在这一步，段语安都觉得他已经足够勇敢了。
她曾产生过与他同样的烦恼，藏着爱慕是因为胆小害羞，怕说出来会打破已有美好的氛围。
可此刻他的心意被自己知晓，段语安觉得没有什么再隐瞒他自己感情的理由。
爱要互相传达给对方。
你说了后，我也不能继续退缩。
没有什么比互相知晓心意更让人惊喜的事情了。
段语安微微弯起嘴唇，开口小声在谢博成耳边说：“你不用追我了，谢博成。”
“因为我也喜欢你。”
蝉鸣不知，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同学们背课文的声音不绝于耳。
高高的办公楼墙后，两名互通心意的少年少女身处于独属二人的粉红世界。
盛夏的青春更为热烈深刻，存在于炎热之间的是初开情窦的少年们更加炽热的心，和被告白后发烫的脸。
谢博成瞳孔仿佛在震动，眼睛瞪大了片刻，不可思议地看向段语安。
那个始终将自己的情绪隐瞒在内心身处的女孩儿。
那个整日表现的平静如水，气质清冷的女孩儿。
那个面对他总是一个表情，连主动扬起的笑容都很罕见的女孩儿。
原来也在偷偷暗恋着他。
她根本不是表面那么冷漠无情，原来也在偷偷暗恋着他。
谢博成激动得想要颤抖，战栗着的手背与段语安的指尖摩擦着，他很想去抓住她的手，却又因畏惧而克制。
“小漂亮”谢博成声音比与她坦白时更抖，想笑又不想笑的，表情复杂，“你说你喜欢我？”
此时两人仿佛颠倒了，一直成熟理智的谢博成变得幼稚憨傻，平日里作为妹妹需要被哄着被耐心对待的段语安却像个成熟的大人。
段语安勾着唇，稳了稳情绪说：“嗯，我也喜欢你，谢博成。”
停顿片刻，她向他提建议：“我们两个，之后报同一所大学吧，我想和你在一起。”
谢博成还是没忍住轻轻抓了抓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放在手心里揉捏，神情如稚嫩羞涩的大男孩，什么话都答应她：“好。”
两人的成绩不相上下，心态也很稳，不是会因为高考紧张到考砸的性格。
到时候只要稳定发挥，考一所大学完全没有问题。
段语安并不想现在就和谢博成在一起，首先她怕两人在一起后对待彼此的心态会有所变化，影响到生活的其他方面，其次学校明令禁止早恋，对男生女生交往过密抓得很严，段语安怕在一起后会忍不住做一些太引人怀疑的举动，在高考前的关键时刻被记上一过。
最后，她觉得高中谈恋爱束手束脚，没有自由还影响颇多，倒不如此刻再坚持坚持，等毕业后恣意妄为地谈。
将她的想法告诉谢博成后，他依旧十分干脆地同意。
反正都已经说开，男女朋友还是青梅竹马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不同，他怎样都开心，小漂亮早晚是他的。
互表心意后，段语安和谢博成表面上还与以前一样，一个如水一般清冷细腻，无法抓在手中，一个如森林深处一般神秘沉着，永远不可窥探。
只有两人知道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那些细微变化。
比如谢博成看向段语安的眼神，不再像曾经那样单纯，总有些暧昧与热火藏于深处，盯得她浑身发烫。
比如一些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递东西时匆匆划过的手指，指尖挠得人皮肤痒，走在一起十时为了让段语安跟上而自然地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一碰，就让她浑身僵硬。
这些掩盖在普通朋友之下却带着另一种感情的接触，最令人动容惊叹，难以缓解它带来的大脑空白。
段语安有些享受这样的时光。
虽然这么说很怪也有些自我羞辱，但她还是觉得，这有种背地里苟且的刺激感。
与谢博成眼下的暧昧关系仿佛激发了她内心身处最恶劣的一缕灵魂，背德蔫坏，最喜欢这样另类的体验。
尽管两人情绪藏得很严实，依旧有敏感的同学察觉到两人之间一些故意掩饰什么事情的奇怪氛围。
段语安的同学便是其中之一。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铃落下后，谢博成从段语安座位经过，手自然地在她课桌边沿敲了下，一块巧克力随之出现在桌面上。
段语安泰然自若地将巧克力拿起来放进桌兜里，两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交流，行为却显得格外默契流畅。
整理试卷的同桌动作放缓，突然发出疑惑：“语安，你和谢博成在一起了吗？”
猛地被人这么问，段语安身体僵住，有一瞬间的凌乱。
随后看着同桌摇头，语气坚定道：“没有啊，还是老样子。”
沙沙的试卷摩擦声有种独特的悦耳感，同桌点了点头，解释自己这样问的原因：“谢博成的位置离后门近，我记得他之前都是从后门走的，除非有事找你才会过来。怎么这几天他进出都走前门了，好像是特地在你面前晃悠一下一样。”
这种细节都能被同桌观察到，段语安不由得感叹她的细心。
目光落在桌兜里的巧克力上，她嘴角不经意弯起弧度，淡淡解释谢博成的行为：“可能就是觉得前门更近吧，不管是去厕所还是去老师办公室。走后门的话，还要多走一段路。”
同桌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喃喃吐槽道：“好奇怪啊，之前他没发现这点吗？而且也就几步路而已，平时他不是也喜欢在后门和那些男生聊天嘛”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有情况呢，他这种小动作，好像是怕你把他给无视掉一样。”
同桌一副坏兮兮的样子，胳膊撞了撞段语安的身体，语气和眼神都暧昧无比。
段语安有些羞涩地推了她一下，垂眸没忍住轻笑了下，抬头正好与回到教室的谢博成四目相对。
他捕捉到她的笑容，虽不知她为何而笑，却还是跟着她咧开嘴。
他一笑，段语安更不好意思。
将同桌的身体扶正，拿着试卷慌乱起身，口齿不清说了句：“我去问物理老师道题。”
她低着头往前走，谢博成猜到自己会被无视的结果，无意往她经过的这边挪了一步。
段语安来不及换方向，半个身子撞在他身上，谢博成
格外暧昧地“啊”了声，声线沙哑低沉，只有两人可以听得到。
这一声令段语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颤着手将他往一边推下，仓惶逃出教室。
谢博成被她推至身后的课桌旁，后腰轻轻在桌沿上撞了下，他顺势靠在桌上。
双手插着兜，目光望向段语安离开的方向。
而后轻笑一声，心里感慨，原来调戏小漂亮是这种感觉。
谢博成的自行车昨天被路上的玻璃给扎爆胎了，但因为不想被家里的司机接送，今日他与段语安出行都靠出租。
放学乘车到达碧云华苑小区门口，段语安先下了车，站在台阶上等谢博成付钱。
大约半分钟，他从车中出来，随着“啪”得一声，车门关上，连司机带车扬长而去。
谢博成轻拽着段语安的胳膊将她从台阶上拽下来，拉着她往小区走。
到了两家所在的路口处后，段语安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怎么了？”谢博成回头问。
段语安静静看着他，说：“以后在班里，你不要搞那么多小动作。”
谢博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段语安双手攥着，声音又闷又小，“容易被人怀疑关系。”
“我们又没干什么，他们怀疑就随他们怀疑呗。”谢博成不以为意地笑了声。
段语安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眉头微皱，“流言蜚语多了，很容易传到老师们耳朵里。而且，虽然确实没有越界，但被大家知道我们互相喜欢的话，他们一定会调侃的。”
谢博成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我们家小漂亮是害羞了？”
他微微弯下腰，目光与段语安齐平，双手背在身后，“你怕被大家调侃啊？”
段语安将头瞥向一边，嘴硬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这有什么好怕的。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也没少被大家往一起凑。你妈之前不是还开玩笑说，好想让我做她女婿嘛。”
虽说是这样，可真的拥有了这一层关系后，段语安还是觉得羞。
或许这就是初恋，青涩懵懂，小心翼翼又让人脸红心跳，别人一句调侃，自己就会害羞得想找个缝钻起来。
见她不说话，谢博成收回想要逗她的心思，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宠溺说：“好，你不想这样，我就不这样了。都听你的。”
段语安有些享受被他抚摸，眼睛闭了下，而后抬头看他。
“谢博成，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毕业了。”
“嗯。”他懒懒回应。
“到时候”段语安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腰腹。
她嘴张着，正要说后半句话，突然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诶！圆圆博成！你们怎么还没回去，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声音，段语安立刻收回后，连连后退了几步。
谢博成的手悬在半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扭头看向出现在几步之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常娇和安宁玉。
“妈，宁玉阿姨。”谢博成礼貌说道，“我们刚回来，圆圆今天下午一个测验出现了点小失误情绪不好，我正安慰她呢。”
段语安默不作响地看他一眼，心想这人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常娇闻言紧张地看着段语安，“是吗圆圆？没事，一次小测验而已，我们及时查漏补缺就好，千万不要影响自己的心情，知道吗？”
段语安扭头看向两位长辈，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博成哥已经安慰过我了，现在好多了。”
她小跑着过去，看着两人手中的袋子，伸手想帮忙拎，“妈妈和常娇姨你们上哪儿逛街了，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安宁玉把不重的东西给她，笑着说：“至明广场那边开了新品牌店，我们去看了看。对了，你常娇阿姨还给你买了件裙子呢，待会儿回去你穿上试试，让你常娇阿姨看看好不好看。”
段语安眉眼弯着，点头道：“好。”
“那我待会儿也要看看。”谢博成上前几步，从两位长辈的手中拿过纸袋子放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伸向段语安，将她手中的购物袋也夺过来，“我妈每次给圆圆买的衣服都很适合她，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更惊艳。”
常娇洋洋自得地笑着，“那必须的，这裙子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适合圆圆。”
“走吧走吧，先回去，博成拿这么多东西也挺累的，瞧瞧手指都被勒成什么样子了。”安宁玉说。
四人一同往家走，常娇和安宁玉走在前面，两个小辈跟在后面。
太阳快要落山，阳光变成了橙黄色，火烧云弥漫在天空，人都被染成了暖洋洋的颜色。
这么往家走有一种放松惬意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夕阳一起慢下来，悠哉散步般前进。
段语安看着被东西勒到红一段白一段的谢博成的手指，伸手说：“我帮你拿点吧，你可以把不太沉的衣服给我。”
谢博成摇头拒绝，“不用，马上就到家了。”
确实也没有几步路，那些购物袋的绳子乱七八糟地交叉缠在谢博成手上，要分开也需费不少功夫。
段语安收回了手。
沉默着又走了两步，谢博成再次开口，“小漂亮，你刚刚没说完的话，现在再告诉我一下吧。”
段语安抬起头，回忆了下，又看了看已与两人拉开了些距离的常娇和安宁玉，“嗯”了一声。
她垂眸看着切换着出现在视线中的自己的脚尖，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原本想说，你再等等吧。”
“等毕业了，做什么都不用遮掩躲藏了。”
她手搅在一起，声音越来越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博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
而后意味深长地拖着音说：“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