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陈鹤予不知道姜西近来重复做一个梦。
她的梦很简单, 汪洋大海，远远立着一艘小帆船，漆黑谧静的夜, 身形挺高清瘦的男人立在船头, 只留一个最为孤寂的背影。很久很久。
姜西梦醒之后每每都会恍惚, 心里想着, 这个人一定很孤独。再是一回忆，原来那个背影, 和陈鹤予的身型一模一样。
木椅拖拉的声音, 陈鹤予忽然站起身，姜西闻声抬头看着他的脸，才注意到他的头发比之前又更短一些，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朗目疏眉，熟悉的清淡气隐隐透来。
“伍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出院，送你回家，还是？”陈鹤予问。
姜西的声音很低，弱弱道：“你这几天都住哪里？”
“一直在温爵仕。”房间内的空调一直开着, 陈鹤予大约担心她冷，视线一扫，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捡过来往上调了两度, 然后说：“我一直在温爵仕, 雷主席会在临州待一段时间, 所以论坛结束之后，我们几个没走。”
“除了雷主席，还有谁？”
“他的行政助理。”陈鹤予想了一下, “几位协会成员，也在。”
姜西长长的哦了声，顺势点头，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说：“他们没人和你住一个房间吧？”
姜西说这句话的时候本是把头低了下去，察觉到床旁站着的男人没有一点回应，她缓缓抬头，看到了对方快纠到一起的眉头。
姜西扁扁嘴，实话实说，直言道：“我想跟你回温爵仕。”
中心医院到温爵仕酒店的距离并不远，陈鹤予拿着姜西的市民卡楼上楼下跑了两趟，替她办好了出院，从药房取了需要涂抹的药膏，最后和值班的伍清越打了声招呼，便在医院正门口打了辆车带她回酒店，路上只花了十分钟。
室外的阳光仍旧很毒，姜西头顶着一个从伍清越那里翻来的白色遮阳帽，帽檐很大，几乎有一指宽。她将帽子拉到最底，牢牢遮住自己一张素色的脸。
一进温爵仕的大堂，轰
然的冷气一下冲散浑身的热，陈鹤予让姜西在靠里的沙发上等，他带走了姜西的身份证去了前台，很快又回来。
陈鹤予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两张早餐券。
他陪她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早饭，她喝南瓜粥，外加两个小笼包，陈鹤予只喝了一杯豆浆，坐在姜西的对面慢悠悠的等她吃完。南瓜粥很稀，最后她没有喝完那份南瓜粥，陈鹤予什么也没说，在姜西起身的时候端起她面前的小碗，将她碗中的南瓜粥一饮而尽。
他住的楼层很高，是温爵仕的行政套房，进门是浴室，往里是茶道桌、厨房、吧台、小餐厅。床在里面，大约他早上走得匆忙，白色的棉被乱糟糟的盖在床铺上，三个枕头整齐的叠在床沿，剩一个孤零零的枕头摆在靠边的位置。
在医院住了一晚，姜西觉得身上不舒服，进门就说要洗澡，陈鹤予找了件难得的白短袖给她，让她当裙子穿。
十分钟后，浴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响，陈鹤予关好了房间内所有的窗以及一扇阳台门，这才把空调打开。
知道她怕热，又担心她才发过烧，最后开了个常规的温度。
姜西的发丝是细软的那种，随便一吹头发便燥了，她找了抽屉里的一次性木梳梳头，刷刷掉下几根头发，她留在指尖揪好，最后丢进了靠近门口的垃圾桶内。
对着镜子一照，还好，前晚通宵之后眼底留下的青色已淡，这张脸称不上惨白，但到底没有前几天的好气色了，原来生个病就会这样，怪不得陈鹤予一直都比她都白上几个度。
她后退两步，低头朝自己的双腿看，短袖的长度正好到齐臀，这个长度，稍稍弯腰或垫脚就足够走光。原本她也不介意，可是今天这双腿整体并不美观，虽说两腿的蚊子包消肿了，可是红印还在，大团大团的粉红色，占满了小腿和膝盖上方的位置。
姜西最后还是将就着走了出去，推开浴室门，左侧便是厨房，陈鹤予双手撑在厨房的台面上，正守着刚刚沸腾的水壶。
听见身后的动静，陈
鹤予侧身看了她一眼，“好了？”
姜西嗯了声，走过去，坐到小吧台的高脚椅上。
他倒了半杯热水放在一边，转身抄起一旁挂在椅背上的白衬衫，走到姜西面前，勾了勾食指，示意她从高脚椅上下来。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没看清他手里是件什么样的衬衫，双脚落地的时候，陈鹤予直接伸手，环住她半圈，她配合得半举起双手，看着陈鹤予低身将白衬衫在她腰间系了个结。
“没裤子给你，将就一下。”他说。
这样一来，衬衫几乎罩住了腰部以下一直到膝盖的位置，像一条半蓬松的短裙。
松松垮垮的一个结，陈鹤予打得认真，用手确认一遍的确不会掉，他的手才离开她的腰。
姜西的手正好悬在两侧，猜到了他下一步动作是后退，于是以更快的速度朝他又迈了半步，紧跟着垫脚，白皙的胳膊直接环住他的脖子。
两个人早有了默契，陈鹤予顺势微微倾身，配合着她的身高，用了几秒钟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他低头，耳贴着她刚刚吹干的发丝，还有潮意，掌心覆在她背上，没有任何重量。
“你要理解，突然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大神，是需要时间消化的。”
她仰着头，用脸蹭了蹭他的发鬓，为这段时间没有找他解释：“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们两个从小完全就是不同的生活轨迹，我在国内按部就班的上学、长大，而你十五岁开始，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去过的岛比我去过的国内城市还要多得多，什么格陵兰岛，新几内亚岛、加里曼丹岛，巴芬岛，苏门答腊岛…我只知道苏门答腊的咖啡豆。我们的眼界、我们的世界观，应当是相差甚多的，所以我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中：陈鹤予怎么会喜欢我？或者说，这段感情会不会是你的一时兴起。”
陈鹤予有些意外，偏头要去看她的脸，姜西往反方向侧去，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口：“等会儿。”
“你真这么想？”陈鹤予说。
姜西在
他怀里点头。
“说你不自信，看来还真是。”他单手揽她，“家境不错，从小成绩应该也不错，读的专业也是自己兴趣领域吧，长得也不错，现在工作也不错，说说，为什么不自信？”
姜西说：“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好莱坞女星盖妮突然有一天出现在你面前，说她仰慕你很久，你什么反应？”
“谢谢。”
“嗯？”
“我当时说了谢谢，说的英文，thank you。”他特意拼了一遍。
姜西回过脸仰头看他，对上陈鹤予那双清澈无暇的眼，他一本正经：“她比你高很多。”他在姜西头顶上方比了个手势，“差不多这个度吧。”
姜西愣了好一会儿，“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youtub评论或许还在，不过现在国内登不了。”他无奈的说：“我没证据。”
“盖妮的眼睛真的是绿色的吗？”
“不知道，没细看。”
“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像艾莎？”
“艾莎？”陈鹤予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冰雪奇缘，迪士尼动漫，艾莎公主的头发就是金色的，非常漂亮，和电影里的盖妮一模一样，不知道盖妮本人是不是更漂亮。”
他指了床头的金色贴画，“接近那个颜色。”
姜西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眯眼看，想象了一下印象中的盖妮，发色好像就是这个颜色。
陈鹤予还是单手揽着她，见她盯着那个方向居然发起了呆，手指在她脸颊处一按，“想什么？”
“女生总是纠结些有的没的东西，比如你在不在乎我，我在不在乎你，诸如此类没营养的概念，你别太介意，因为你的女朋友我就是这种土不啦叽的女生。”
“还纠结什么？一并说说看。”
这次有些难开口。姜西抿抿唇，忽然仰头在陈鹤予嘴上亲了一口，然后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能问吗？你的病，是不是和以前的工作有关？”
“嗯。”陈鹤予丝毫不意外。
“潜水留下的后遗症？”
他的表情有点怪，不是典型的蹙
眉，也不是典型的伤怀，而是一股强大的隐藏在血液里的情绪，透着每一个微表情呈现出来。
他瞥向方才他替姜西倒的那杯热水，无意识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对。水凉了，喝完了就去睡一觉。”
早上跑出去的时候，太阳并不大，可是收到伍清越的消息太过突然，难免出了一身汗。
陈鹤予也去洗了个澡，速度比姜西更快，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姜西还在喝那杯他倒的热水。
两个人用的是同款沐浴露，陈鹤予一从浴室出来，姜西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隔得远远的，她吸了吸鼻子，也觉得好像是陈鹤予更香一点。
“午餐十二点会送到房间，这会可以睡会儿。”
“我不困。”
陈鹤予难得态度强硬，见她喝完了水还站在原地没动，过去拉她，一直把姜西拉到床边。让她在一旁站着等，他弯腰去铺床，又在床沿拿了新枕头给她。眼神一瞥，示意她自己上去。
姜西刚坐到床边就立刻拉住了陈鹤予的手。
手指很凉，指尖更甚，他的手掌又大又宽，姜西两只手都握了上去，坐在那里眼巴巴的抬着头看着陈鹤予，“你会走吗？”
心里不知道哪来的担心。姜西得知陈鹤予也是ey 之后，始终没有去找他的原因之一就是担心，好像只要她朝他再跨一步，他就会走，去什么地方她也不会知道，就好比陈鹤予去过的各种岛屿、海域，那么多地方，都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也是她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地方。
“我去隔壁，有个会要开，”陈鹤予很自然的反握住她一只手，“算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