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松田阵平正坐在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办公室里看着报纸。
他在等一封传真。
白鸟警官的话语声传入他的耳中：“……在今天的正午十四点……我们将空下72号的座位,恭候您的大驾。”
“呵，无趣的谜语。”松田把叼在嘴里的烟拿下，在烟灰缸里按灭,毫不客气地嘲讽。
他拎起放在脚边的黑色工具袋，站起身：“还不明白吗？这位缩头缩脑的圆桌骑士，说的是杯户商场那个日本最大的摩天轮。”
佐藤一怔：“所以你……”
松田回答：“当然是去会会这位圆桌骑士。”
目暮警官当即决定出警，两辆车朝着杯户商场飞驰而去。
也就是在警车一个急刹车停在巨大的摩天轮的时候，摩天轮附近的控制室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游客被吓得四散而逃，松田却逆流而上,拎着工具袋，打开了72号摩天轮缆车。
“我可是专家啊。”他摘下墨镜对着试图阻拦他的佐藤警官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把门给关上了。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速度加快,但是他知道这不是恐惧。
72号缆车的座位下,有什么在发着微弱的光。
松田用螺丝刀小心地拧开螺丝，移开挡板,被放在座位下的炸弹完整地呈现在了他面前。
“六分五十三秒。”松田笑了笑，没有耽误时间,他拿出工具小心地开始拆弹。
虽说这种炸弹他三分钟就能解决，但是心浮气躁乃大忌。
松田一向对自己十分自信,但是自信不是自大。
毕竟他面对的可是一个细微失误都能把自己带走，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炸弹啊。
每一个动作都是在与死亡共舞。
摩天轮缆车封闭厚实，一定地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也遮挡了里面的人往上看到视线。
松田专注地进行着拆弹，完全不知道就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外面发生了什么。
目暮警官刚和佐藤他们解释完松田的身份,忽然听到了什么,迟疑得问两人：“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向这边靠近,飞机一样的嗡嗡声越来越大。
佐藤依然看着松田所在的位置，心脏揪起，克制不住地担心，听到目暮警官的话一怔，侧耳听了几秒，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像是飞机的声音，杯户商场附近有飞机场吗？”
“我记得是没有的啊。”白鸟警官说，说着说着语气逐渐震惊，“那……那是什么？”
目暮警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吃惊地张大了嘴：“天哪！”
直升飞机机翼旋转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黑色的直升飞机伴随声音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站在地面上的人议论纷纷，都拿出自己的手机想把这一幕拍下来。
“不对！”目暮警官注意到了什么，猛地对看热闹地人们大声警告：“离远一点！那上面有——”
“砰”，黑色的狙击枪伸出窗口，没有加任何消音设备，枪声响起，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尖叫和哭声，一下就散开了。
没有人理会倒在地上哀嚎的男人。
“你没事吧！”佐藤和白鸟冲了过去。
那个被击中的男人捂着左手，发出刺耳的嚎叫，看到警察过来，却是不顾手上的伤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迈出步子。
白鸟急忙上前想扶住他，却听见佐藤厉声呵斥：“白鸟！把他拷起来！”
白鸟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见佐藤冲了上来，一脚把步履蹒跚的男人踢到，银晃晃的手铐不知何时拿了出来，咔嚓一声，扣住了男人的另一只手。
一系列动作快得白鸟目瞪口呆：“佐……佐藤？”
佐藤咬牙切齿地说：“我按着他，你先把地上那个遥控器捡起来，然后去叫救护车。”
白鸟低头，地上果然如佐藤所说有着一个遥控器，他失声问：“难不成……难不成这是……”
佐藤沉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要先把他按着，你赶紧叫救护车。”
白鸟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遥控器，按照佐藤说的打电话去了。
目暮警官也在这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什么情况？”
佐藤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跟目暮警官说清楚情况，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炸弹犯，我都觉得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控制住他，我已经让白鸟警官去叫救护车了，目暮警官，你要不要叫一个专家来看下那个遥控器。”
在佐藤说话的时候，被她按住的男人还在惨叫，嘴里却同时在不断咒骂着什么，仔细一听，全是肮脏到极点的词语，恶狠狠地冲着两位警察喷洒。
佐藤皱起眉头：“目暮警官，你看，他这个态度也非常符合那个仇视警察的歹徒。”
目暮警官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忽视男人恶心至极的嘴脸，对佐藤说：“以防万一，辛苦你一下，我去找找别的警官。”
佐藤点头，死死按着男人不让他挣扎，担忧地看向天上还在不断靠近的直升飞机和仍旧在旋转的摩天轮。
这么大的声音，不知道松田有没有听见。
只有五分钟了，佐藤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跳了出来，身上冷汗溢出，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加大，男人发出痛呼，她却整个世界只有那个小小的第72个缆车，完全没注意到他。
如果这个受伤的男人确实是歹徒，那么直升飞机上的人是敌是友？
被佐藤警官警惕着的直升飞机上的人此时正在盯着转动的摩天轮看。
“枪法挺准的。”操作直升飞机的是被黑泽久信临时拖过来的松清凌太。
“谢谢夸奖。你再靠近一点摩天轮，找个合适的角度，离第72号缆车近一点。”黑泽久信指挥着，他手上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狙击枪，显示着他就是打伤男人的狙击手。
黑泽久信记得很清楚，正是炸弹犯看到松田上了摩天轮，才按下引爆器，迫使摩天轮停止转动。
同时炸弹里的水银汞柱启动，一碰线就会爆炸，阻止警方对摩天轮实施什么操作。
“这次你什么也不要想做。”黑泽久信冷笑一声，看着直升飞机向着72号缆车靠近。
松清凌太瞥见他的冷笑，评价：“你越来越像琴酒了。”
黑泽久信愣了愣：“谢谢夸奖？”
他再一次检查自己的穿着。
银色的头发在兜帽里藏好了，墨镜带上遮住绿眼睛，黑色的口罩、衣服、裤子，很好，亲哥来了都认不出他。
他望向第72号缆车厢，隐约能看见松田的一抹身影。
你说好好在下面待着不行吗？黑泽久信在心中叹气，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松田戴着墨镜的身影似乎就站在自己面前，不满地说：“我可是警察诶，怎么可能不去啊。你可别想阻止我履行作为警察的职责。”
“不过你可以替我复仇。”存在于幻想中的松田阵平对他说，“我会感谢你的！”
“啧。”黑泽久信觉得自从完全开放记忆宫殿后，认识的人就越来越经常出现在里面对自己说话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好，反倒提醒了他一些事。
黑泽久信想，这可不能怪我如此高调，我这不是不能阻止你拆弹吗。
松田阵平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没有听见外面传来的嘈杂声，但是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液晶银幕上出现的句子所吸引了。
“这位警察真是勇气可嘉……我会暗示你，另外一个比这更大的烟火在哪里。爆炸前三秒，你就会看到我的提示，先预祝你的成功。”
松田自言自语地念出了这句话。
银幕上这一行字反复出现，像是裸的嘲笑，充满恶意地反复跟提醒他，你可以选择拆弹，但这样一来，就会有无数人因为你的选择而死。
“真是恶心的歹徒啊。”松田放下了拿在手里的剪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稀奇事。松田心想，要知道自己的手可是被很多人称赞又稳又快。
他瞥见缆车壁上贴着的禁烟标识，笑了笑：“今天例外。”
在警校的时候所有教官都说他们是刺头，警校混混，违法乱纪第一名，忧心忡忡他们毕业后会不会被各方投诉。
哼，他就知道教官说的是错的。死在这里的话，应该不管怎样，都算是个不错的警察？
虽然说每一次拆弹都是在与死神跳贴面舞，但是也不会有人希望跳着跳着，死神忽然就和自己说：“嗨，结束了，该跟着我走了。”
肯定会被嘲笑的吧，试图找到歹徒，结果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希望萩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不会太生气，也最好不要难过。
松田有点苦恼。忽然手机响起，他打开一看，是佐藤，在手机另一头紧张地问：“松田警官，你那边怎么样了！我们抓到歹徒了！”
松田一怔，还没来得及高兴，理智就让他重回现实：“歹徒说了什么吗？我这边似乎不太顺利。唔，这里的银幕上说，会在爆炸前三秒告诉我另一个炸弹安置点。”
“什么！”松田说的很清楚，佐藤迅速理解了其中的意思，顿时浑身冰冷，握着手机的手都抖了起来，她完全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你的意思是……歹徒什么也不肯说。”
她惊恐地看向还在慢悠悠转着的摩天轮，震惊、恐慌与愤怒交织，她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那你……”
“我？”松田轻笑一声，“我的手机快没电了，还要留着电等下发短讯呢，挂了，再见。”
拜拜，佐藤警官。
“等等！直升飞机——”佐藤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电话另一头就只听得见滴滴滴的提醒音了，她焦急地看着那架正在向72号缆车靠近的直升飞机，飞快地回拨，却始终是无人接听。
松田挂了电话，无奈地看着上面又一次显示的通话提醒。
别打啦。
不过佐藤刚才好像说了什么飞机？算了不重要。
松田把这件事丢在一边，继续用人生最后两分钟胡思乱想。
再勇敢的人应该都会惧怕死亡吧。松田出神地盯着正在不紧不慢倒计时的炸弹。
嘀——嘀——嘀——倒计时规律地响着，一声一声。好吵。松田听到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发出巨大的声响，猛烈撞击胸腔。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在拆弹的时候慷慨赴死什么的，没想到真正到了这一天还是有点害怕。
允许自己软弱一次！松田想，就要拜拜了，让他想想墓碑上该写什么。
……
算了，三秒钟太短了，没时间打那么多字。
不过外面怎么这么吵。松田被耳边的嗡嗡声吵得有点烦。
他终于看向了窗外：“搞什么啊，我都听不见倒计时了！”
黑色的直升飞机转动着螺旋桨，晃晃悠悠地停在缆车不远处，松田阵平目瞪口呆，嘴里的烟都差点掉了，这是什么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