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首先你需要……”
松田的声音从黑泽久信左耳进右耳出,黑泽久信心不在焉,脑海里想着别的事。
他在这条时间线待了很久了,现在已是九月,东京的樱花盛开又凋落,天气由凉快清爽转向炎热高温,很快警校组这五人都要毕业了,十一月也快到了。
“想什么呢?”松田没好气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走神。”
黑泽久信捂着脑袋:“对不起,我保证等下认真听课。”
松田怀疑地看着他,他们认识已久,教学也进行了好几个月,松田还是第一次见他在听课的时候走神。
萩原刚才在一旁懒洋洋地看书,现在也凑了过来:“怎么?难不成你在想zero?他和hiro被教官叫去帮忙了。可惜这大好周末。”
黑泽久信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承认,让萩原看出来了,他看看黑泽久信又看看窗外:“看起来不是因为zero他们,怎么了?”
松田似乎想到了什么,利落地收起了用来教学的炸弹模型,问:“想来黑泽是在想刚才那个在外面晃悠的家伙吧,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黑泽久信没想到他们也发现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被松田胡乱摸了把脑袋。
“早说嘛,我们早就注意到,那个人你认识?”松田问,“在我们进屋的时候他盯着这边看了好一会。”
黑泽久信摇摇头:“我不认识。”
萩原摸摸下巴:“不认识啊,那个人虽然行为古怪了一点,但是也不排除他是觉得你发色比较特别,所以才多看了几眼。”
但是黑泽久信知道不是。在两三个星期之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就开始在附近晃悠了,一开始他也以为男人只这一块新来的住户,但是在这几天里,男人频繁以各种伪装出现在他身边,让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男人伪装得很好,跟踪尾随也很老道熟练,如果不是黑泽久信有超忆症,还习惯每天晚上睡前复盘一天内发生的事,他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异样。
今天有点反常,那个男人在监视他的时候很明显出错了。黑泽久信刚才就是在想是什么让他失误的。
但他隐隐觉得这个人和组织有关,不想将松田和萩原牵扯进来,于是耸耸肩:“或许吧。”
松田惊讶地说:“萩你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吧,看黑泽这幅样子,那个家伙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吧。”
萩原笑了:“那你准备怎么做呢?黑泽明显不想告诉我们嘛,你还要拆穿,多让人伤心。”
两人一唱一和,显然是也觉得那个男人不太对劲,对此来了兴趣。黑泽久信抽了抽嘴,问:“你们怎么会觉得他有问题,说不定就是和萩原学长说的那样,只是多看了几眼呢。”
松田撇撇嘴:“好歹认识了那么久,不至于有人只是看你几眼就让你心神恍惚,怎么,还不准备说吗?”
黑泽久信无奈地承认:“那个人是最近搬过来的,可能是巧合吧,我感觉每次出门都能看见他。”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松田若有所思,“那个人其实装得挺好的,本来我都没注意到他的。”
萩原补充:“他站在街边的时候,姿态、神情和动作都没有任何破绽,看向这边的时候原本也是正常的扫视,但是在看到我们俩的时候眼神下意识闪躲了。然后他就出错了,在我们进门前至少看了这边四次。”
“唔,不知道该不该感谢我们今天是穿着制服出来的,估计那个人是看到我们穿着这身衣服才出了乱子。不管怎么说,这种态度真的很像犯罪分子呢。”松田说。
萩原为难地摊手:“不过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做,仅仅看两眼也不犯法。如果小黑泽你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的话,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不排除他是看你一个人在这,想打劫或者做出点别的什么。”
松田赞同:“毕竟黑泽你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要不你没事这段时间还是别出去了,我们去帮你打探一下情况。”
“也有可能劫色。”萩原开了句玩笑,“你要保护好自己哦。”
黑泽久信假装没听见这句话,“我会小心的。”
“遇到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们,别再像上次那样自己一个人冲过去了。”萩原再次交代。
黑泽久信有点心虚,他还真准备自己去查查。毕竟那个男人有可能涉及组织,他打算谁都不告诉。
心虚不影响他面不改色,他满口答应:“那当然。”
萩原拍拍他的肩膀:“看你这次也没有心情学了,我们下次再来好了。”
松田点头,吊儿郎当地说:“其实你早就该出师了,只是在学校没训练课的时候我们也无聊,又不像班长那样有女朋友可以陪,就来找你玩了。”
萩原没有否认松田的说法:“是呢,小黑泽家里什么好吃好喝都有,有市面上没有的书和模型,还能过老师瘾,某个家伙每周最盼望的就是来这里做客。”
“喂喂喂!萩原!”松田扑上去想捂住他的嘴,干笑着对黑泽久信说:“其实不是,我只是单纯想把宝贵的知识交给聪明懂事的后辈罢了。我们先走了!顺便去帮你看看那个男人还有没有在监视这里。”
两人推推搡搡地走了,走之前萩原被松田捂着嘴,断断续续地对黑泽久信泄露机密:“其实……这个家伙……很喜……”
黑泽久信失笑,冲两人挥挥手道别。
松田和萩原走了后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黑泽久信却没打算说乖乖待在家里。
这段时间里他又和松清凌太联系了几次,大概摸清楚了自己需要查什么,逐渐深入,与真相几乎是一墙之隔。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松清凌太被组织派出去做任务了,据说琴酒也离开了东京。而附近正好出现了行为异常的不明任务。
黑泽久信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的出现和组织有关。
既然如此,那他就更加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了。黑泽久信约莫松田他们走远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带好装备就走出了门。
门外的阳光有点刺眼,黑泽久信也眯起了眼感受阳光照在身上带来的温暖,没有感受到异样的注视。
那个人走了?不一定,可能只是收敛了一点,说不定还在哪个角落监视着呢。黑泽久信心里盘算着等下去哪里溜达,去偏僻的地方,还是以往经常去的地方?哪里适合引人上钩呢。
他不知道那个疑似组织的人会不会主动上门,但是那个男人来这里快一个月了,什么也没做,仅仅是谨慎的尾随和监视。如果目标是自己,看到自己独自在外溜达,他不信那人会有这么好的耐心不出手。
最后黑泽久信决定去些经常去的地方,但是选择走的路是自己以前从来不会走的小路。
他的目的地是一家商场,也是他每周末必须去的地方。如果那人有动作了是好事,如果按兵不动他就去买点东西,给家里补补零食。
黑泽久信一路看似放松地走着,实际上随时小心警惕着,但是直到他走进商场,也没发现异常。
难不成这个人这么有耐心?
黑泽久信怀着满腹疑惑走进了电梯,算了,没人就去买零食。黑泽久信欢快地按下十楼的按钮。
“诶,等等我!”一道声音传来,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想往电梯里挤。
黑泽久信眯起了眼睛,下一秒表情恢复正常,迅速帮忙按着电梯。
“谢谢你了。”男人急忙走进电梯,自然而然地道谢。
黑泽久信笑了笑:“不用谢。”他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果然没有耐心啊。但是刚才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这是摸清了他的习惯,直接在商场附近等他了吗。
男人进了电梯后,还有点喘息,偏头看了黑泽久信几眼,脸上流露出真实的纠结和犹豫,偷瞄一眼又收回目光不敢正视,反复几次,才期期艾艾地问:“你……你好。”
黑泽久信没有说话,回以他疑惑的表情。
男人好像豁出去了一般飞快地说:“你好,我好像经常在附近看见你,你你也住在附近吗?”
黑泽久信心升警惕,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套路,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很是惊喜,脸上甚至带上了紧张薄红,但是最让黑泽久信觉得毛骨悚然的,是男人说的话。
“我是上田和,我、我能知道你、你的名字吗?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黑泽久信很难确定自己表情有没有裂开,他开始担心萩原说的是不是对的。
他咽了咽唾沫,感觉自己比男人还要紧张,硬着头皮回答:“黑泽久信。”
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判断这家伙的来意了,这真的是组织的人吗?你脸上的红晕和紧张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吓我!
“黑泽久信。”自称上田和的男人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露出一个看起来很真心诚意的笑,“很高兴认识你。你介意和我交换联……”
“咔嚓!”电梯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灯光骤地熄灭,狭小的空间被彻底的黑暗笼罩,封闭式的电梯猛地极速下坠。
黑泽久信心里暗骂,靠在了电梯壁上。他头上冷汗溢出,心跳加速。
电梯里另一个人扑到了他的身边,紧张地大喊他的名字。
黑泽久信原本没啥事,还想保持镇定,压抑反应。突然想起上田和大存在,在感受到电梯很快停止下坠的时候,他放纵自己反应强烈表现,沉入幻觉。
他倒是要看看,自己主动暴露弱点后,这个目的不明的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黑泽久信虽然陷入幻觉,但是还能在心里骂一句上田和有那个时间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为什么没时间把手机拿出来开个手电筒报个警。
不清楚过了多久,电梯的应急灯总算活了过来,反应迟钝地亮了起来,黑泽久信也就逐渐恢复了正常。
但是电梯门依旧紧闭着,黑泽久信缓过来,发现上田和居然就在他身边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很想问他为什么不报警。
这家伙是也不信任警察,以至于忘了这回事吗?还是想拖延时间搞事情?
上田和见他额头上有汗,从口袋里拿出了纸巾递给他,轻声说:“我不知道你刚才怎么了,但是……擦擦汗吧。”
黑泽久信接了过来,一声不吭,把ptsd发作的感觉半是演半是真实地表现了出来。
来,比比谁会演。
上田和终于想到报警了,他翻出了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有些懊恼,却是转过来安慰黑泽久信:“电梯里没信号,不过没事的,我相信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
黑泽久信不说话,借着昏暗的灯光隐蔽地打量观察上田和。
他并不相信这个人会是普通的附近居民。
虽然他演得很好,有那么一会儿黑泽久信确实被他骗到了。但是黑泽久信有着绝对的记忆。
在刚才电梯发出异样声的那一秒,上田和脸上闪过一丝震惊。说明这场事故并不是他策划的。
但在电梯应急灯突兀地亮起时,上田和眼中的杀意和兴奋并没有藏好。
黑泽久信很肯定上田和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过了一会儿,上田和开口了,还是那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黑泽先生,要不我们来说说话?太安静了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黑泽久信问:“你想说什么?”
上田和握着自己的手机,看看黑泽久信,小声问:“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被打断了。我想问,你愿意和我交换联系方式吗?”
黑泽久信假装思索了两秒,答应了,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上田和也报出了自己的号码。为了防止他察觉自己的特殊,黑泽久信一个从来不用手机记电话的人,破天荒地拿出了手机,也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交换了电话号码后上田和看上去很高兴:“那我们算初步认识了吗?我见过黑泽先生好多次了,一直很想和你成为朋友,只可惜没想到初次认识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也不能怪你。”黑泽久信说。
他很健谈,黑泽久信本就有配合他的意思,一来二去两个虚情假意的人居然聊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在黑泽久信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上田和终于问了个值得回答的问题:“可能有点冒犯,但是我很关心黑泽先生刚才是怎么了。”
黑泽久信精神一振,叹了口气,开始夸大自己的毛病:“也没什么,只是以前遭遇过的一些事让我非常恐惧黑暗,四肢无力,头脑发晕,甚至有昏倒的可能,今天让你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上田和同情地说,嘴角却在黑泽久信看不到的地方咧开了笑。原来是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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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田和得到了黑泽久信的联系方式,就开始骚扰他了,隔三差五地邀请他出去玩,搞得黑泽久信不明白他的用意,只希望他能快一点动手。
因为这段时间频繁答应上田和的邀请,再加上五个人终于毕业了,去往了不同的部门工作,他和松田他们的见面次数都减少了。
在黑泽久信陪上田和演戏演得耐心被消耗地所剩无几的时候,上田和终于有动作了。
他第一次邀请黑泽久信去他的家,并不是附近这个,而是他嘴里比较偏僻的一栋别墅。
黑泽久信有着强烈的预感自己终于能摆脱这家伙了,可以说是高兴地闯了这场鸿门宴。
他踏入了别墅的院门,跟在上田和身后。
啪嗒一声轻响,黑泽久信看到别墅院子的门自动落上了锁。上田和走在前头不知道是假装没听见还是懒得再装,轻快地走进别墅,绅士地为他打开门。
黑泽久信走了进去,发现这栋别墅外表光鲜亮丽,里面却腐朽得不成样子。
墙壁是灰败的,有些地方还露出了里面的混泥土,地板是被虫蛀过的木板,凹凸不平。屋子里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黑泽久信却并不惊讶。这里估计本就不是什么“家”,不过是上田和准备的杀人场合。
他看着上田和不再掩盖,脸上常年维持的微笑弧度加深,变得无比瘆人。
上田和说:“你似乎并不惊讶。”
黑泽久信扬了扬眉:“那你是想我大惊失色,还是想我惊慌失措?”他慢慢往后退,手放在口袋,握紧了口袋里的枪。
上田和维持着这个扭曲的笑掏出了枪,对准了黑泽久信:“很高兴在这里重新认识你,黑泽先生。那个人说要小心对付你,但是在我看来,你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黑泽久信意识到信息来了,这个家伙精神似乎不太正常,是被人指使来杀死自己的。
“那个人是指谁?”黑泽久信表现出一丝困惑。
上田和脸上露出一丝骄傲,但是很快被他压下去:“你不需要知道。”他等了数个月才和黑泽久信成为朋友,现在他等不及了,那边已经催促多次。
“我知道你有枪。”上田和突然说,“但是——”他砰地一下把别墅大门重重关上。
门口唯一的亮光被剥夺,黑泽久信这才意识到这栋别墅居然没有窗户,一瞬间居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这太不合理了。黑泽久信呼吸有些急促,但是是在可控范围。
他心说果然这家伙会利用这一点,可真是小心谨慎。
人的眼睛会适应黑暗,很快上田和就能适应,然后给他致命一击。但是同样有枪的他没法适应,反而会因为恐惧黑暗陷入麻烦。
但是他现在也不能拿出手机照明,因为那只会让黑暗中的人瞬间找到目标。
可真是麻烦,不过幸好,其实他没有那么恐惧黑暗,而且他拥有绝佳的记忆。
黑泽久信闭上眼,脑海里展现出一楼客厅里所有物体的分布。
沙发。
黑泽久信果断弯腰蹲身滚地,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上田和没想到他还能动,咒骂了一句,子弹接连射出,但是由于黑暗一枪也没有击中。黑泽久信毫发未损,躲在沙发背后。
上田和的站位和黑泽久信此时的位置正好隔着那个破旧的沙发。
黑泽久信打开手机手电筒,刺目的光亮却没有让他感到不适,他飞速地把手机扔了出去,子弹射入沙发没有打中目标,手机带着刺目的白光砸向上田和。
黑泽久信听到上田和咒骂了一句,知道自己的计算没有出错,立刻从沙发背后站起,掏出手/枪往上田和射去。
子弹精准射在手腕上,手/枪被击飞,上田和发出一声惨叫,从疼痛中回神的时候发现黑泽久信已经冲到了面前,把他按倒了在地。
“说,那个人是谁?”
上田和咬牙切齿,疼得表情扭曲:“原来你骗了我。”
他重复着这句话,五官狰狞,眼珠似乎要从眼眶飞出,把黑泽久信瞪出个窟窿。黑泽久信震惊地发现他居然悲伤地哭了起来。
黑泽久信能分得出什么是假哭什么是真哭,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发现上田和是真哭,哭得特别伤心,无声无息,表情却像在嘶吼。
哭着哭着他又笑了起来:“我果然没有朋友。”
黑泽久信觉得他脑子有毛病,举着枪对着他的脑袋:“是谁让你来杀我的?为什么?”
上田和没有给他回应,疯疯癫癫地喃喃自语,黑泽久信听了一会儿发现都是什么朋友、欺骗。
他懂了,面无表情地把枪口按在他脑门:“我是你的朋友。所以那个人为什么想杀你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就像什么开关,上田和突然就不哭也不笑了,像具尸体一样死静了两秒,紧接着以巨大的力量摆脱了黑泽久信的按压。
黑泽久信没有想到已经被子弹击中的上田和居然还能有如此的爆发力,那一瞬没来得及开枪,手/枪被上田和狠狠地抽飞了。
上田和反过来按倒了他,掐着他的脖子,轻声在他耳边说:“是的,你是怪物,我也是,我们是朋友。”
他说:“朗姆说的对,实验体和精神病,我们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