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心如花木。”
【西洛伊魔王记事簿】
“小殿下, 你让我教忒尔迪斯锻炼身体？”阿蓝有点古怪的问道，他蹲在地上，手指在地面一圈一圈划着, 暼了一眼在不远处和曼巴拉蛇一起玩的月魅魔幼崽，又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的小殿下。
上班第一天，老板让他带孩子。
阿蓝此刻心情非常复杂。
西洛伊拍了拍阿蓝的肩膀，委以重任：“忒尔迪斯的身体一直很虚, 你要好好照顾一下他, 让他身体变得更强壮一点。”
“但是也不能训练太过了, 至少要保证他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西洛伊可不想某一天夜里醒来，深渊意志又上了忒尔迪斯的身，万一忒尔迪斯被训练的凄凄惨惨，腰酸背痛, 到时候深渊意志不高兴了怎么办？
阿蓝坐在地上，从旁边草丛里随手拔了一根草放进嘴巴里咀嚼，猫瞳收缩不定，过了一会后，阿蓝咧嘴一笑：“小殿下, 你的这个要求可真难倒我了，训练哪有不累不受伤的。”
“不过呢, 我会尽量对他手下留情的。”
毕竟是小殿下的第一个任务，虽然是个不着调的小任务，但阿蓝还是决定认真完成它。
忒尔迪斯正在花花身上编织着花环，一片阴影突然笼罩了他。
他抬头望去：“阿蓝, 有事吗？”
阿蓝盯着这个外貌奇特的月魅魔幼崽, 视线从他瘦骨伶仃的背脊手腕划过, 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 任谁看去，这也是一个病弱无比的孩子，他的肤色透着可怜的苍白，几乎可以看清他的筋脉纹路，青紫色的血管在薄嫩的肌肤下若隐若现，雪白的眼睛初看有点怪异，但瞳膜清澈，大大的眼睛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的小，阿蓝怀疑他一根手指就可以提起十个忒尔迪斯。
阿蓝这个时候觉得小殿下给了自己一个艰巨的任务，怪不得小殿下三番四次提醒慢慢训练，就忒尔迪斯这个小身骨，可不得慢慢训练。
忒尔迪斯再次奇怪的看了一眼阿蓝。
“小殿下让我带你锻炼身体。”阿蓝手摸着下巴，啧了一声：“忒尔迪斯，你说你好歹也是一个大恶魔幼崽，怎么看着比普通恶魔还弱呢。”
忒尔迪斯抿了抿唇，有点不服气的回道：“长大之后我就强大了。”
“你不锻炼永远强大不了。”
“过来吧，让我好好检查一下。”
忒尔迪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阿蓝走了过去。
树荫下。
阿蓝远远望去，小殿下宫殿那边都换上了自己人，心情略好，然后细致无比的检查完了忒尔迪斯的身体。
忒尔迪斯见他不说话，心里不安。
“你先围着这个花园跑一圈给我看看。”
忒尔迪斯听话的跑了一圈回来，脸颊通红，额头汗珠滴滴滚落，他手撑着膝盖，呼呼喘气，阿蓝自然知道忒尔迪斯为什么这么卖力，小殿下就在不远处看着呢。
“体质太弱了。”阿蓝摇头。
忒尔迪斯紧紧咬着唇不说话。
“算了，慢慢来吧。”阿蓝还能怎么办，只能这样说了，这个孩子身体虚的奇怪，按照小殿下这么关心他的样子，好东西肯定不会少的了，哪怕是早产，寻常幼崽补补就上来了，可忒尔迪斯给阿蓝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漏水的水桶，往里面添再多的水也没用，因为他始终会漏掉。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让阿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你说他不认真锻炼吗？那就冤枉忒尔迪斯了，忒尔迪斯是个老实孩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是可以让身体更加健康的，他严格遵守阿蓝的话。
半个月下来，少食多餐，看起来是比以前多吃了，但是阿蓝一拎，体重一点变化也没用，连力气也是。
思考许久，阿蓝只能如实告诉小殿下。
西洛伊示意自己知道了，让阿蓝按照原来方法继续锻炼忒尔迪斯。
忒尔迪斯身上的秘密暂时只有他一个人知晓，西洛伊觉得自己得找办法问问深渊意志这是为什么。
然而深渊意志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西洛伊等了好几个月也没感觉到它再次苏醒，只能把这个打算放在心底。
位落于日熄瓦中心的魔王宫是没有四季明显分别的，顶多就是天气冷了添件衣服，热了少件衣服，从高空俯瞰的时候，星光点点，有时候会让西洛伊有种繁华的错觉，他坐在王宫最顶端，在他的上方，有一个巨大的时间转轮在缓缓转动，这个转轮是时间之神在很久很久以前送给深渊的礼物，它的周身泛着璀璨的金色光芒，里面的秒针转动一下，就有金色的光辉溢出，哪怕在下雨天也不失其光彩。
西洛伊坐在光辉里，伸出手接住时间转轮洒落下来的点点光辉，仰头望着转动的指针，忽然想起一个关于时间转轮的传说，如果力量足够强大，就可以把时针逆转，回到过去。
“小殿下。”忒尔迪斯从下方梯子探出头来。
西洛伊招手让他上来。
忒尔迪斯爬上来，走到西洛伊身边，然后和他一起坐在石阶上。
“吃不吃？”西洛伊从怀里拿出几颗卖相并不好看的糖果，不等忒尔迪斯说话就剥了一颗送到他的嘴巴里。
糖果是不死巫师送过来的，西洛伊不知道他怎么捣鼓的，尝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草腥味，西洛伊怀疑自己在吃土，但它总归还是一颗糖，吃久了，也就习惯了。
不大的糖果将忒尔小小的脸颊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瞪大眼睛，有点含糊不清道：“谢谢小殿下。”
西洛伊屈起双膝，望着越来越瘦的忒尔迪斯，忍不住揉了揉他雪白的发丝。
忒尔迪斯不舍的吃着糖果，嘴巴里甜甜的，让他的心也甜甜的，似乎在小殿下身边，所有事情都那么美好。
“阿蓝最近有没有凶你？”
忒尔迪斯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我现在已经可以跟着他们跑三圈了，阿蓝昨天还跟我说比以前有进步。”
“花花今天找我的时候把我的床压塌了。”
忒尔迪斯皱着小眉头：“花花应该减肥了。”
西洛伊赞同点头：“等我回去就罚它在湖里游一百圈。”
忒尔迪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是即将消失的月牙：“好。”
“忒尔迪斯，你听说过时间转轮吗？”西洛伊掌心里堆满了时间转轮的光辉，他攥成一团，将它放在忒尔迪斯的手里，金色的光辉像沙漏一样从忒尔迪斯的指缝里散落。
忒尔迪斯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庞然大物：“我知道。”
“那如果有一天你回到过去，你想干什么？”西洛伊问道。
忒尔迪斯想象不到时间会倒流。
如果他回到过去，他想干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要做的。
他现在已经很满足了，不对，还有一件事。
“想和小殿下继续做朋友。 ”忒尔迪斯腼腆答道，眼睛里闪着光。
西洛伊站起身：“走吧，忒尔迪斯，该回家吃饭了。”
晚餐时间，别尔森特意让厨房多准备一点雪蛤珍珠汤，西洛伊分外喜欢喝这种汤，赫拉观察了好一会，轻声开口：“忒尔迪斯，你是困了吗？”
忒尔迪斯惊醒过来，薄薄的脸皮因为撒谎变得微红：“没有。”
其实他这几天莫名其妙的就会犯困，到了晚上尤其止不住困意。
赫拉欲言又止，将关心闭在心口。
她知道西洛伊派了刺刀军团的首领给忒尔迪斯训练的事，可是，是不是训练过头了，忒尔迪斯累的在餐桌上都快睡着了。
别尔森大粗人一个，吃完饭就匆匆去处理事物了，赫拉犹豫许久才对着西洛伊隐晦说了几句话，大意就是不要累着忒尔迪斯了，然后又让西洛伊明天派修斯到她的宫殿取衣服，衣服自然是两人都有的。西洛伊一份，忒尔迪斯一份。
西洛伊答应下来，赫拉走远以后，他将还热着的雪蛤珍珠汤放到忒尔迪斯面前，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
“小殿下？”忒尔迪斯努力睁开朦胧的眼睛。
“该喝汤了，等吃饱了再睡。”
最后，雪蛤珍珠汤喝完，忒尔迪斯的睡意也到达了顶点，西洛伊伸出手，掌心刚好接住忒尔迪斯往下点的头。
花花游出来，带着西洛伊和忒尔迪斯回去。
阿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走在曼拉巴蛇身侧，一边走一边说道：“忒尔迪斯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小殿下你也看见了，他现在经常昏睡，现在白天还好些，恐怕再过一段时间，会昏睡一整天，是不是生病了。”
阿蓝说道最后有点挫败，这个月魅魔幼崽身体实在太特殊了，仿佛不管怎么为他增加健康筹码，都无法阻止他消瘦的命运。
“我知道了。”
西洛伊望着睡着的忒尔迪斯，似乎在自言自语。
“难道真的有双生子的诅咒吗？”
一直睡着的忒尔迪斯忽然睁开眼睛。
西洛伊望着醒过来的深渊意志，有点惊讶，但还是开口道：“晚上好，深渊意志。”
忒尔迪斯定定望着西洛伊。
西洛伊被他看的心底打鼓，可时机紧迫不等人，他有点着急的问道：“忒尔迪斯的身体出了问题，现在经常昏睡，伟大的深渊意志，您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吗？”
深渊意志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不等西洛伊反应过来，冷冰冰的话语就哐当砸下，砸的西洛伊眼冒金星。
“当然是因为他要死了。”
忒尔迪斯用一种很冷酷的语气继续说道。
“这个身体是我凭空捏造出来放在那个女人肚子里的。”
“灵魂是我从深渊里随便抓出一个塞进去的。”
“他可以坚持这么久不溃散，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
深渊意志打了个哈欠，似乎因为意识暂时在忒尔迪斯身体里，他也感受到了一丝困意。
彻底吸收了游牧之神的神格，深渊意志处于一种游离中带着惫懒的状态。
这次出来看见了西洛伊，接受了他的慰问和关心，深渊意志觉得自己该回去了，虽然西洛伊依旧笨笨的就是了，希望下次他可以不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请等一下。”
深渊意志看向西洛伊。
“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忒尔迪斯吗？”西洛伊话刚说完就再次看见了深渊那股愚蠢的凡人的视线，他连忙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他灵魂消失的话，这具身体就会陷入沉睡，经常陷入沉睡，这个身体会坏的。”
“您应该也不想看到您亲手做的布娃娃变得很丑吧，如果忒尔迪斯活着，他可以继续为您照顾这具身体，让它保持干净整洁，他的发丝会如同雪一般晶莹，皮肤犹如月光一般，眼睛也会闪闪发光，他的体内流淌着温暖的热意。”西洛伊从没发现过自己的语言如此丰富，在他的口中，忒尔迪斯不再是那个苍白病弱的孩子，而是变成了一件美好的艺术品。
深渊意志听完，面无表情。
西洛伊手心浸满了冷汗。
“你就这么喜欢这具身体？”深渊意志微微歪头。
“是啊，我很喜欢。”西洛伊诚恳无比的回道。
深渊意志想了想，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才说道：“西洛伊，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忒尔迪斯他本来就是虚无的。”
“等时间一到，他还是会消亡。”
“深渊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就在西洛伊以为自己失败了的时候，深渊意志忽然说道。
“这个灵魂可以再活一段时间。”
西洛伊睫毛一动。
深渊意志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孩子，感觉有点操心：“西洛伊，对于死亡，你不应该抗拒。”
“新的生命永远在死亡中盛开。”
西洛伊听着深渊意志神神叨叨的话，发现不知何时，忒尔迪斯再次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是，忒尔迪斯在努力活着啊。”
那个坚韧的想要努力活下去，眼睛里永远闪耀着光的忒尔迪斯，应该活着才对。
就如同向日葵一般，永远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