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医院与蝴蝶2 01
“所以, 我生病了，你们是来帮助我的？”
在暮鸦简单的叙述中，方媛大概理解了自己的处境, 让暮鸦意外的是，方媛似乎早就意识到了某种问题。
“怪不得，”方媛晃着双腿, “爸爸妈妈一直不回家，我的作业一直写不完。”
说到后者的时候, 方媛的语气还有点儿怨念，她摆出小大人的模样, 双手环胸，昂头叹气：“每天写完作业睡觉, 第二天起来作业就全部空白，这是多么可怕的噩梦啊……”
暮鸦：听起来好像确实很恐怖的样子……？
没做过作业的猫猫不理解这个。
“原来我不属于这里呀。”方媛叹息着，走到门边，她打开房间的门，走出去, 来到客厅中央，左右看看, “明明这就是我的家。”
“喵。”仔细看看。
这个要求让方媛十分疑惑，不过她还是配合的将客厅找了一圈。
一圈又一圈。
开始, 方媛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暮鸦也不着急, 只是让她一遍一遍的去找，对比着自己记忆中的“家”去寻找, 那些也许细微、也许显眼的不同之处。
方媛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
没有疲惫、没有饥饿、没有任何时间的流逝感。
终于, 一盒拼图被方媛拿了出来, 随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件东西被方媛从各种角落里翻出，堆在茶几上。
水溶性彩色铅笔、几千块的拼图、某个牌子的掌上游戏机。
方媛的表情从兴奋、不可思议逐渐变成疑惑和抗拒。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给我买这些东西？”
还是只幼崽的方媛已经明白“不可能”的概念。不可能就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的意思。
小媛一个激灵。
那些是她灌入方媛大脑中的“快乐”。
因为发现获得礼物的记忆会让方媛感到快乐，小媛陆陆续续往方媛的大脑中掺入不少相应的记忆，其中一些让方媛感到额外喜欢的，便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痕迹，也许是因为人类大脑具有自动补全的能力，相应的物品也随之出现在了小媛的梦境里。
但是这就导致了某个矛盾。
当初方媛也是靠着这些矛盾发现自己的记忆不再属于自己。
——方母并不会给方媛买这些东西，绝对不会，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无论方媛是期末全科满分，还是成为了热爱舞蹈、善于交流、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完美孩子”，方母都不会给她买这些东西的。
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方媛目光呆滞。
再一睁眼，她回到了书桌前，继续写那些写不完的作业，写着写着开始摸鱼，在作业的边沿没有文字的地方涂画起来。
被留在客厅的暮鸦：……
没想到，是这种模式。
不知道要循环多少遍它们才能好运的遇到一次奇迹，因为另外某种巧合，方媛的抗压能力在那瞬间有所提高，它们才能被带出这个循环。
又或者，换个更温和的路子？
“喵。”你能变成人去跟她讲话吗？
猫问蝴蝶。
小媛：“……我？”
暮鸦：你变成人类的模样，跟她进行语言交流，会比我在这里喵喵叫有效的多。
小媛当然是疯狂摇头。
可暮鸦却告诉她：这也许是唯一的方法了。不然，我们就只能一遍一遍的刺激她的大脑，看是她的理智先行崩溃，还是她的意志力先一步爆发将她拖出这里。
但后者的可能性非常低。
方媛的年纪不大，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多少热爱，加上自我怀疑和抗拒，实在是不像是能绝地求生的类型。
其中的道理小媛已经能够理解，她犹豫片刻，无奈的问：“我要变成什么样子？”
暮鸦：方媛的样子。
小媛：……
透明丝线探出来，在半空中纠缠，逐步编织成型，将方媛的模样塑造出来。
小媛张开眼睛。
她现在是“方媛”了，就像第一次去猫咖啡的时候那样，哪怕暮鸦很认真的辨认，也无法从这个模样的小媛身上看出非人的痕迹。
能造出这样可怕的存在……
暮鸦侧头看向房间。
这样的女孩也许不存在才是对的。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而对于暮鸦来说，这都是此间的事情，它早晚都是要离开的，对于此间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这之类的事情，暮鸦不会过分纠结。
“喵。”去吧。
小媛依然十分抗拒，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被从内侧打开。
“猫叫？”房间内的方媛探出脑袋，十分疑惑的左右寻觅，“家里进了野猫么……？”她在自言自语，冷不丁的，就看到了小媛的存在。
“……？！”方媛的瞳孔都放大了少许。
小媛：“……！”
小媛也被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
两人齐刷刷退后半步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具里复制出来的。
方媛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小媛也不知所措。
暮鸦就静静地看着她们注视着对方陷入石化。
叹气。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它低声喵呜，吸引双发的注意力。
方媛先一步回过神来。
“啊，猫咪？”然后就看到那只小黑猫突然转头跑掉了，速度快的她都没看清楚对方是去了沙发后面，还是直接跑进了厨房，“猫……”
家里进了猫咪……
方媛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明没有开门的？
“那是……我带进来的猫。”小媛轻声说道，显得局促不安，“和我一起进来的。”
方媛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媛，更加的懵了，她鼓起勇气靠近一些，试探着提问：“你是……我的姐妹么？”
小女孩面前算是看过几部电视剧，豪门爱情什么的方母在放的时候她也难免听到一点点，对于故事的转折起伏倒是清楚的很。
刚出生就被偷走的双胞胎姐妹啊什么的……
自己不是妈妈的孩子啊什么的……
不会那么狗血吧？！
方媛的眼睛亮晶晶的，眼底写满了“兴奋”！
小媛：……
很遗憾不是那样子的呢。
“我是，你的蝴蝶。”小媛告诉对方。
方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问：“蝴蝶？”
看她真的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小媛才抬手指了指房间，她推开那扇门，来到方媛的书桌前面，指着方媛在课本边角上留下的铅笔绘制的蝴蝶。
那是最初的“遗忘蝴蝶”。
这时候的蝴蝶还没有蜓翅的部分呢。
“蝴蝶？”
方媛看着蝴蝶，愣了许久，才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你就是我的蝴蝶吗？！”
周围迅速改变了。
为了抗拒被修改的记忆而忘记了许多事情的方媛，在这个瞬间便想起了她的蝴蝶，周围的房子开始破旧，方媛开始长大，在她初中的年纪，时间停止。
方媛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顺手一翻就是目标的那一页。
纸张被涂成黑色，白色的蝴蝶在上面颤动，纯色光芒明媚到刺目的地步。
小媛点了点头。
“原来你真的存在啊！”在小媛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的时候，方媛欢呼一声，低下身子将小媛紧紧地抱住。“如果你存在的话，那我的存在也有价值了。”
她到了该思考自身价值的年纪了么？
暮鸦探头探脑的看着她们，也思考着这个问题。
人类的幼崽在还是幼崽的时候，似乎很少去思考什么，假装成熟和真的成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暮鸦能感觉到，方媛是真的迫切的需要得到某种认可，否则她的世界随时都会倾覆，哪怕没有发生小媛的事情，对于方媛来说，明天也随时可能消失。
压力……？
暮鸦不太理解那个东西。
不仅是猫咪的那一半无法理解，作为它们的那一半也无法理解。
人类实在是太过复杂了。
猫咪打了个哈欠，安静的坐着，看着方媛抱着小媛快乐的转了个圈，而周围的光线也开始变得明亮，多了些温暖的味道。
“你叫什么呢？”方媛问，“虽然设定上有称呼，但那个不是名字吧，不适合的。”性格上更加成熟了的方媛提起那个，居然有些神色复杂。
“遗忘”这个说法，对方媛来说，也许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好像给了你一个诅咒……”
方媛嘀咕着，松开了手。
“没有添麻烦么？”她问。
小媛插不上话，也不太敢说什么，听到这样的询问只是摇了摇头。
片刻后，小媛才勉强开口：“小媛。”
“小媛？”
“我就叫小媛。”小媛指着猫，“是这只黑猫，它叫暮鸦，是它给我起的名字。”
方媛并不觉得猫咪很特别，虽然名字听起来也不太吉利的样子，但在这样奇特的思维环境下，方媛很快就接受了。
她蹲下来，问：“所以，你停下了那个诅咒，对么？”
这个年纪的方媛说话神神叨叨的。
暮鸦不知道怎么跟她讲话才对。
“是你停下了我们的诅咒，对么？”方媛再次询问。
并没有发现任何诅咒痕迹的暮鸦歪了歪脑袋，在片刻犹豫后，它点下了头。
“喵。”我停下了你们的诅咒哦。所以从今往后，你不再是被所有人丢在角落里的存在，也不再是无法达成他人期望的孩子。
没有人可以肯定你。
也没有人可以否定你。
只有你自己才有权利评价你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