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老朽对你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特意出来见你。薨星宫实际上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容易闯入。”
天元看着眼前少女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安置在夏油杰寝房中的东西实在太过危险了，它一直在膨胀。如果继续放任不管，根据我的判断最迟在前天夜里就会彻底爆发、让整个高专消失……”
“你可以通知我。”织田海音歪了下脑袋, “或者杰。他可是房间的主人哦。”
“抱歉, 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天元笑了起来, 那张枯朽的脸皱起时愈发显得可怖, 从异常增高的脑颅上开出的两线犹如闭合的另一双眼睛：“如你所见, 我已经开始有些维持不住人的形态了。肉身的衰老致使我的术式一直在自发朝着更高一层进化, 光是要抑制这一点就已经花费太多的精力。”
“为什么要抑制？”织田海音的语气略带着挑衅, “能进化到更高的层次, 不好吗？”
“进化的本质, 是与天地合为一体……”天元顿了一下，坦诚地说, “至少现在，我还是站在人类的这一边……”
“是吗, 如果是我的话，估计做不到这样。”织田海音意味深长地笑了, “过了千年，反复接受亲人与友人一个个离去, 大半的人生都孤独地作为结界的基石待在空无一人的薨星宫，还能体会到多少身为人类的真实感？天元大人，你未免也太过无私了吧？正常的人类做不到这样哦。”
“是在讽刺我很久之前就已【非人】了吗？”天元的态度依旧很宽容，完全没有被激怒的表现，“说实话，大概第一个百年之后我就已经有点后悔了。但实际上, 踏入薨星宫是一条只能前进而无法后退的道路, 也就是说, 我没有其他选择。”
一旦选择放弃，前半生所有的坚守与牺牲都仿佛成了笑话。
“有哦。”织田海音看着他，语气轻柔地说，“无法后退，却可以改道吧。人生的道路从来不是一片坦途，走不通的话，旁边多得是岔路可以选择。尤其是，对你这样的‘圣人’来说。”
“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敌意啊。”天元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毫无尊敬之意的织田海音，“如果我说可以把你藏在男同学寝室里的‘东西’还给你的话，你会不会变得好说话一点？”
“你是怎么处理的？”织田海音毫不脸红地眨了眨眼，语气稍稍好了一点。
“毕竟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结界术了，人活得久了总会学会很多东西……”天元盯着织田海音，认真解释了一句，随即他的手臂轻微挥动着，这一片空茫的世界突兀地就多出一道存在感异常强烈的漩涡。
“这是非常特殊的传送术式，并不是依靠咒纹而是通过另外一种不同体系的力量造就，正因为如此，当初它刚出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天元告诫道，“现在因为多重因素叠加，这个术式已经失去了稳定性，如果你还打算使用的话，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行。超过九成的可能性会被传送到其他区域甚至直接死在传送过程之中。”
织田海音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漩涡，再看向天元的眼神就变得严厉起来。天元从见面以来的言行举动无一不透露出对自己的了解与重视，这老家伙绝对暗中观察了很久。而且，也并不介意将这一点信息传达过来。
“所以，你和羂索是什么关系？”她在确定这一点之后，就干脆跳过一大堆试探，直击重点地问。
天元微微一愣，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羂索——那是存活了许久的一位极恶诅咒师。既是我的一位故人，也是无可调解的死敌。他的目的是颠覆现有的咒术界秩序，为此，两次尝试颠覆作为咒术界基石的天元。不过，百年前他的计划都被六眼破坏了。这一次——”
天元的眼神中带着微量的谴责，直直地看着织田海音，希望可以激起她一点愧疚之心。
织田海音仿佛完全看不懂他的暗示，漫不经心地表示：“那就感谢我吧，之后你的这位宿敌再也无法对你造成任何伤害了。因为那家伙不自量力地对我先出手了。”
天元无言以对。
确实，这一次，羂索都来不及搞破坏。但直接取代星浆体的存在来见她的织田海音在各种意义上似乎都超越了羂索。
比起羂索来说，你反而更危险啊！这就是天元此刻的想法。
因为羂索所有尝试都失败了，但织田海音第一次就成功了。
虽然天元在出场的时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直接道破少女的身份，但他实际上是在他们真正进入薨星宫之后才得以确认星浆体‘不存在’的事实。因为，如果是真正的星浆体，在踏入薨星宫的瞬间，【同化】就会不可逆地开始进行。
如果不是因为察觉到的太迟，他早就通知学校高层进行强制干涉了。
“在星浆体的事件上……”天元叹了口气，还是说出了口，“我们是否还有详谈的余地？”
织田海音勾起了弧度略微夸张的笑容，眼眸弯起。
笑而不语的模样看得天元心底发毛。
即使是凭借着高超的结界术与术式的便利而感知万物涉及因果几乎无所不知的天元，某种程度上也只是知性的代表而非智慧。
织田海音便是咒术界唯二令他无法预测的人物。
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少女从来历不明的高专新生一步步变成现在的地位，其蹿升速度犹如坐火箭，快得让高层都来不及打压、也让他措手不及。
偏偏她现在已经成为咒术界地位举足轻重的四大特级咒术师之一，而且身后牵连的五条家与禅院家都是不容小觑的实力。
无论是他、还是羂索，亦或是其他布局千年的老家伙们，众多交错的悠久棋局都因为这个少女的出现而被迫打乱，当天元在知道击败了羂索的少女本质上可以算的上是他一手引导出来的奇迹时，心底也曾因为这样命运般的倒错因果而感叹。
“进化——必须遏制。”天元下定了决心，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渺远，“如果吃点苦头的话，能改变主意吗，禅院的小姑娘？”
织田海音露出漂亮的笑容：“我姓织田哦，别叫错名字啦，老不死。”
“多少还是对老人家友好一点怎么样？”天元叹气，“那话的话，我下手会更注意分寸。”
随着天元的话语，周围白茫茫的空间毫无预兆地转为黑暗，原本展示在少女面前的漩涡消失，天元本人的身影也彻底失去踪影。
被千年的孤寂磨灭的人性，让他连杀意都显得微不可查。
“虽然还想再问一点东西，但你看起来已经等不及了。不过，只有这样吗？”织田海音神色自若地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说，“再让我多见识你引以为傲的结界术如何？虽然从现有留存的所有古籍上都没有提及过你的实力，但我想，你应该还挺强的吧。”
系统研究过结界术的织田海音很清楚这种特殊术式的上限有多高。
能支撑起一个国家的结界增幅，天元本人在结界术上的造诣绝对是一个前无古人的程度。
“应该不会使你失望。接下来你所在的正殿，每隔一刻钟，都会随机出现一种能使人类灭种的致死危机。活用你的能力，尽可能活下去吧。”天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找到并且杀死我之前，你无法离开这片空间——但如果后悔的话，我也愿意接受你的致歉。”
“谎言。不过……好像很有趣！”织田海音的反应不在天元的任何一种预测之中，少女那双暮霭般沉静冷酷的绿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说，“虽然是个很无聊的老头子，但杀人的手段意外的有新意！来吧~快让我见识一下吧~足以让人类灭种的危机到底有多少种？”
“……”天元沉默了。现在的咒术师……真的让老人家看不太懂啊。
第一种灾难降临了。
织田海音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开始开裂，有气味奇妙的气体从裂缝里逸散出来，原本黑得深不见底的空间被大地裂缝中隐约的炙红光芒照亮。
织田海音瞬间用咒力强化了眼睛，目测了一下红芒的尽头，眼神跃跃欲试：“是火山喷发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遍地不断开裂的情况下，少女认认真真地蹲下来，试图近距离解析火山的构成。
但无论如何分析，她都觉得眼前的地貌无比真实。就像是地球上真实存在这样即将爆发的火山群，而被天元转移过来对付她似的。
隐藏起来的最强结界师面无表情地看着毫无危机感的少女。
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岩层轰然爆发，引发无穷的连锁，从地底喷发的岩浆接连壮丽地喷溅开来，眨眼间将这片空间染成赤红，远远突破人体承受极限的超高温、以及伴随着岩浆从地底爆发的大量硫化气息……无论生命力如何顽强的生命，都无法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幸免。
即使是提前数秒有所预料的织田海音，也不由惊叹这一招的狠毒与壮丽。
“这比我当初弄的云爆弹还要壮观耶！在这一点上输了！”少女凭空站立，目露沉思，自言自语，“如果要构筑火山口的话，利用好地形应该也不会消耗太多咒力……”
“……你不是禅院家的血脉吗？怎会用出五条家的【无下限术式】？”一旁观摩的天元望着她嚣张的姿态，情不自禁问道。
“因为我在悟的身上获取了充分的‘认知’，所以能做到‘构筑’术式，这很合理吧。不过，因为还没办法构筑【六眼】，所以其实这个术式也不算太好用，很费咒力的。”织田海音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转而赞叹道，“你的结界术才有趣！老爷子，在你死之前，愿意把你的知识传承下来造福后代吗？”
“……如果你之后还能活下来的话……”天元脸颊抽动，他是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往常以他对咒术界的贡献，所见的术师无一不是位高权重又对他十分尊敬的，还没真见过织田海音这样明明站在对立面却还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奇葩类型。
自我到了一定境界，仿佛认定世界都在围绕着她转动一样。
一刻钟过去，天空开始震荡。
“这一次是陨石啊。”织田海音仰着脸，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急速下坠的陨石群。地底的火山口仍然没有止歇，纷纷扬扬的火山灰漫天飘洒，空气中的含氧量早已经低到正常人类无法承受的地步。
少女若有所思：“灾难是叠加而不是代换吗？”
天元暗中观察着被困于薨星宫主殿结界中的少女。
薨星宫作为他经营千年之久的大本营，由结界术构成的陷阱与防御都堪称是千锤百炼、完美无缺，即使是羂索这种同样精通结界术的老怪物，在准备完全之前也不敢贸然进入。
织田海音的头脑与术式都是完美级别的强大，但年轻人的通病就是傲慢。
天元并没有将正殿的连锁结界术说明完整——实际上，他当初费尽心思构筑出这样的结界时，怀抱着的是决绝的杀心，根本没有给闯入者留半点后路。
“她将【构筑术式】开发到了令人惊艳的程度。”天元自言自语地说，“在她之前，还从没人想过构筑术式就连别人的术式也能复制得出来——无下限术式可以，那么赤血操术呢？十种影法术呢？甚至更进一步……有朝一日她说不定连五条悟的那双眼睛——”
真是不错的身体……真的很适合学习结界术。
天元这样想着，这样的天才死去是很可惜的。但好在，她的尸体能够保留下来。
存活得太过长久的咒术师总有办法能利用一些边边角角的遗留材料。
这样想着，他在看着结界内开始有些狼狈的少女时，心态又发生了一点变化。
织田海音皱了皱眉，挂在脖子上作为项链的四魂之玉发出轻微的嗡鸣。
她伸手在领口处拨动，在百忙之中捏着珠子观察片刻，眉梢微微挑起。
色彩通透的紫色宝珠中央，有着明显的一缕缕暗色气息盘旋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