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刺绣的本意
许梅娘被安排到与穂珠一个屋子，也不知是想找个人盯着自己，还是因着一路都与穂珠一起早已熟悉，臧嬷嬷特意的安排倒使许梅娘松了口气。
午后用过饭食，许梅娘便被人带到浴房洗漱过后，换了身衣裳，许梅娘瞧着像婢女的服饰。
换过衣服出来便见臧嬷嬷板着脸站在屋内等自己，许梅娘屈身行礼：“梅娘见过嬷嬷。”
“嗯，还算记得礼数，没枉费我教了你一路，等会随我入宫去见娘娘，当心你的言辞举止，若是一个不好，便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臧嬷嬷打量了许梅娘几眼，特地嘱咐道。
许梅娘知晓臧嬷嬷虽说的严苛，却是在暗暗教导自己，看见臧嬷嬷腰间正佩戴自己所绣荷包，许梅娘笑着道：“梅娘定谨遵嬷嬷指点。”
入江府不过一上午，便又坐上马车，这次只有臧嬷嬷和许梅娘，许梅娘安分坐在马车中不敢乱看。
直到马车停下，许梅娘心中一紧，交叠的双手手心生汗，不知即将会面对什么。
许梅娘看着宫中地上的石砖，即便身上因连日赶路的疲乏而微微颤抖，脚下已经冻得冰凉毫无知觉，也不敢变换姿势。
许梅娘跟臧嬷嬷到了昭仪娘娘殿外，足足等了半日，唯有一个宫女进去通传了两次，都答复昭仪娘娘正忙，没工夫见人。
许梅娘只得就这样规矩的站着，在殿外生受冷风。
到了天擦黑时，一水的宫女捧着食盒进入屋内，许梅娘闻着饭香味只觉饥肠辘辘，殿门外人来人往，许梅娘与臧嬷嬷如入定一般，一动未动，看着身前的臧嬷嬷这样年纪，还和自己一般在这站了好几个时辰，仍旧身脊挺拔，许梅娘暗叹自己的规矩功夫不到家。
直至盘碗收拾出来，昭仪娘娘也没有要见许梅娘的意思，梅娘饿的头有些晕沉，手悄悄摸了摸荷包中的饴糖，终究是没舍得吃。
一过或许又是一两个时辰，许梅娘心中也没有数，不知自从入宫在此等候了多久，终见绮丽的高门打开，一个宫女走向她们这边。
“臧嬷嬷随我来。”许梅娘眼见臧嬷嬷的腰似乎弯的更低了，全然不似先前倨傲模样。
“辛苦姑娘出来通传。”说着带着许梅娘走进殿内，许梅娘用指甲掐了掐自己手心，警醒自己言行举止，深深吸了口气，紧跟在臧嬷嬷身后。
“老奴见过昭仪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臧嬷嬷俯身跪下，许梅娘也跟随臧嬷嬷一般行礼，照旧垂首望着地面。
“嬷嬷起来吧，臧嬷嬷是我娘家嬷嬷，何须行如此大礼。”只听一个如鹂鸟般清脆声音在头顶响起，许梅娘见昭仪只让臧嬷嬷起身，并未让自己也站起身，唯有照旧跪着。
“娘娘体恤奴才，奴才却不能失了礼数，叫旁人看了笑话去。”臧嬷嬷起身恭敬道。
“娘娘，人老奴已经带来，听候娘娘吩咐。”
“哦？这团扇便是你绣的？”座上人似乎挺感兴趣，出声问道。
许梅娘打起精神，小心回答：“正是民女所绣。”
“双面绣你是如何习得？”谁料昭仪忽然话锋一转，询问起这事来。
许梅娘想到先前与姚英苒的对话，略微一顿，仍旧不敢抬头说道：“回娘娘，是民女母亲自民女年幼时从绣庄聘的一位绣娘。”
“绣娘？叫什么名字？”昭仪似乎对教许梅娘刺绣的姚师傅很在意，许梅娘心中不安，生怕一时不慎卷入官贵斗争之中。
“民女也不知那位绣娘的姓名，只是以师傅相称，已于许多年前亡故。民女那时年岁尚小，所以并未得师傅全部刺绣手艺的真传，只学习了皮毛而已。”佟师傅若真是与江南刺绣世家有关，许梅娘是万万不敢透漏她的姓名，左右仗着自己彼时还小，只做不知母亲秦氏也早已逝世，无迹可寻。
而上座昭仪娘娘沉默许久未答，许梅娘跪在地上两膝生疼，却不敢动一下。
室内的万千烛火高燃，照得一室亮澄澄的，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火烛燃去近半的烛身。
“本宫乏了，云意扶本宫回寝宫休息。”许梅娘眼睛看着金灿灿的地面，身旁华丽的裙裳拖尾而过，这才微微喘息。
原来许梅娘方才一时紧张，都闭了呼吸，直至昭仪娘娘离开。
臧嬷嬷回身扶起许梅娘道：“起来吧。”
“多谢嬷嬷。”许梅娘微微颤抖着站起身，幸有臧嬷嬷搀扶，否则光凭自己站起来，还需要些时候。
二人走出宫殿，一个宫女捧了一个木匣在外等候，见到臧嬷嬷上前笑着道：“嬷嬷，这是娘娘已经做好的裙子，就差绣上花了。”
“姑娘老奴省得。”见臧嬷嬷捧着木匣，许梅娘有眼色的上前接过，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宫门处走去。
坐到马车上，臧嬷嬷这才开口说话：“这便是娘娘生辰要穿的裙裳，你回去好好绣。”
“是的，嬷嬷。”许梅娘自从宫中出来，心里便沉甸甸的，昭仪娘娘话语中似有打探佟师傅的意思，不知二人有什么过往，这些都不是许梅娘能够探究的。
江府内，今夜是穂珠值守，所以房中只有许梅娘一人，梅娘看着匣子中的裙裳犯了难。
若说想要刺绣显得华贵，金丝银线必不可少，可昭仪娘娘的这身裙裳的料子特别，乃是金丝织锦缎，以水红缎子作底，金丝纵线起花，早在织这匹料子时就将牡丹花纹织进锦缎中。
许梅娘拿手细细抚摸，极为顺滑，在烛灯下这身裙裳熠熠生辉，可见织这匹锦缎的乃是技艺高手，单凭许梅娘刺绣多年，就从未见过这样柔软平滑的软缎。
这样的料子，许梅娘不敢轻易动手，只是盯着这锦缎细思，忽然一个人影从房梁跳下，唬的许梅娘歪坐一旁，差点将手边的烛灯打倒。
许梅娘忙眼疾手快的扶住烛台，几滴烛蜡滴到自己的手背上，即便炽热炙手许梅娘也不敢松手。烛灯若是倒下点了锦缎，也不用等昭仪娘娘赐死了，自己先找根白绫自裁算了。
“吴大哥你吓死我了！”许梅娘收回手，用帕子捂住伤处，看向那个人影。
“我不是存心的，你的手怎么样了？”吴渡面带歉意的上前，掀开帕子看到许梅娘的手背只是微微泛红，略微肿起，可红痕之下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你这手是怎么弄得？”许梅娘注意到吴渡的视线，又用帕子捂上，微垂了眸子想起了去岁中秋月宴的事来。
“没什么，以前的事了。”许梅娘不愿提起与沈峘有关的过往，只言片语便将话岔过去。
“我今日想随你一道入宫，奈何宫中戒备森严，我只得在宫门外等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等到天黑才回来？”吴渡自然看出许梅娘心情的低沉，温声问道。
“我们一直在殿门外等候，到傍晚才见到昭仪娘娘，叫我进去问了几个有关于我师傅的事情，便离开了。对了吴大哥，你知道江南佟家吗？”许梅娘忽然想起吴渡周游豫国，也曾亲游江南，或许知道佟家的事情。
“佟家？可是以刺绣闻名豫国的佟家？”吴渡略微沉吟问道。
“正是，吴大哥也你知道啊。”许梅娘忙坐正身子，双眸一闪一闪的望向吴渡。
吴渡有些不大自在的清了清喉咙，寻了处坐了下来道：“早在多年前佟家便没落了，如今也算不得什么世家。传闻佟家有一门双面绣技，只传嫡系子女，最后一任家主不知因何故失踪，再无继承之人，失了这门绝技，在江南这片富庶的土地，各家刺绣技艺高超，佟家渐渐地便不显了。”
“是这样啊。”许梅娘一时忆起昭仪娘娘的态度，好似识得佟家的人，可是敌是友无法分辨。
“你师父是佟家的人？先前好似见你绣过双面绣。”吴渡想起那晚窗下的一柄团扇，联系许梅娘说的话，方有此一问。
“我只知道她姓佟，其余的一概不知，若是知晓双面绣乃是一门独门技艺，我怎么也不会显露出来，我还当南边都会绣。”许梅娘没想到一柄团扇，会给自己带来这样多的麻烦，一时后悔不已。
“没事，这些都与你无关，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只管把眼前这件衣裙绣好便是。”吴渡并不认为会双面绣是一件不好的事，见许梅娘低垂了眉眼，恹恹不乐的样子，劝慰道。
“可就连这件衣裙我也绣不好。”许梅娘似失了浑身气力，无奈的趴在桌子上看着匣子中的裙裳，金光浮华，时隐时现的光缎已经很是靡丽，自己若是再佐以金丝刺绣，恐怕会显得过于耀眼，失了这份贵气，成了一件展金露银的俗物。
显然吴渡虽不通女红，也瞧出这锦缎的不同之处，反问道：“何不已素色辅之，更凸显牡丹花纹？”
吴渡瞧着许梅娘呆愣的模样，有些不着头脑的说道：“一件衣裳是要看整体是否好看，而不是单论刺绣，若一味追求刺绣精美，岂不压过这件衣裳的风头，让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刺绣上来，我想这不会是昭仪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