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美人图，泄春光（1）
夜半，函玥殿。
终于洗净了一身污垢血泥的萧慎一身皎白色的绫缎中衣静默的立在窗前，身上若有若无的传来淡淡的鼠尾草香气，男人的鼻子微微皱了下。
这是纳兰玥身上的惯有味道，微甜的草木香，像是成了精的藤叶妖伸出的枝条一般勾的人心里软绵绵的。
她不肯来瞧自己那一身的狼狈样子，但还是特意吩咐幼青送了这女儿香来。
萧慎本不肯用，但想了想还是翻手一倾尽数倒进浴桶里，窝进那湿热滚烫的水汽里时，男人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的长姐，应该就是这个味道。
足足泡了整一个时辰，直到骨头都有些发软，萧慎才懒洋洋的从浴桶里出来，只身立在窗前让冷风吹散他身上的热气。
窗外暗处半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俯身而跪。
“今日是怎么回事？”
“回小主子，西宫那边似乎怀疑小主子与昭华公主有有染。”那黑影斟酌着语气小心回复道。
“有染？”
“是的，瞧着是底下人透过去的消息。”
“啧，这还…真是有些意思。”萧慎指节分明的手指颇有节奏的敲打着木制的窗棱，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在月色的映照下闪着莫名的光芒。
那里夹杂着一丝丝的兴奋与期待，十年蛰伏，数千日的隐忍与妥协，此刻的他便如同一只盘踞已久的毒蛇，正吞吐着信子伺机咬下那颗即将成熟的鲜红果实。
“去，把消息递出去，半月后，我们行事。”
“诺。”
萧慎满意的看着黑影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中，伸手一推又将眼前的窗开的大些，相比起温暖明亮的屋内，萧慎觉得他似乎更向往窗外的黑暗。
潮湿又隐秘，让他极尽舒畅。
半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于萧慎而言，是紧锣密鼓的安排与谋划，但于纳兰玥而言，这半月着实有些难熬。
因为，就在不久前，宫内突然开始谣传了一段令人十分难以启齿的秘辛。
一开始，不过是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聚在一堆闲嗑牙，说是有人在函月殿附近瞧见了一对月下偷情的狗男女。
男俊女俏，夜半相会。
二人你侬我侬，恨不得白日落的雪还没褪尽呢，就解了衣衫急急的滚到了一起，真真是应了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
纳兰玥听了不过莞尔一笑，另愈发责令幼青她们森严门户罢了。
不过后来，事情越传越诡异，竟隐隐将这男俊女俏的主人公指向了纳兰玥和周国的七皇子。
她和萧慎？她与她的幼弟？
还夜半相会？春宵一刻！
真真是荒唐至极。
这下，一向清冷克制的纳兰玥也发了狠，直接吩咐捆了那些嚼舌根的，落了刑罚后一个接一个的打发出去。
不过，她始终没有去细想其中关节要害，直到刚刚万悦得意洋洋的拿着那副包裹的极其严整的美人图来质问自己时，纳兰玥才隐隐约约觉出不对来。
“淑德圣女当真不识得这画中人？”
万悦一双染了菡萏汁的鲜嫩手指轻点着手中的美人图娇笑，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
“玥儿不识。”纳兰玥匆匆瞟了一眼后便垂首语气平静的回道，不过心却跳的飞快。
桌上是一副水墨绘的美人出浴图，亭台楼阁半交映，浓墨倩影绘此间，寥寥数笔却勾勒的极其传神。
不过一个背影便极尽的婀娜曼妙，虽说漫天的水汽萦绕遮去了少女大半身姿，但纳兰玥还是一眼瞧出了那画的就是自己。
美人出浴，着月光，着星辰，着满室春光，却唯独不着寸缕。
任谁想，能绘此画者，都应与她极致亲密。
“可我怎么瞧着这画中人与淑德圣女有七八分相似呢？”万悦吊着一双锐利的凤眼咄咄逼人。
“万娘娘慎言，左右不过一副子虚乌有的画罢了，世间神似之人千万，怎得恰巧便是我了，玥儿倒是觉得此画与娘娘也多有相似。”纳兰语眉头紧蹙快速的回道。
“你胡说什么，这明明就是…”万悦见纳兰玥这般嘴硬，气的站起身大吼道。
“娘娘若是无事，瞧着天气已然大晚，便还是请回吧，我家圣女也该歇息了。”一旁的幼青顺势上前扶住纳兰玥，并插嘴打断了她的话。
“哼，你们莫要得意，皇上马上便要议完事了，我这便去请旨好好彻查圣女疑似与人私通之事，我看你们今日也不要休息了，还是提溜着精神好生等着吧！”
万悦被幼青打断了话头，又瞧了瞧左右作势要冲上来护主的嬷嬷，只好恶狠狠的瞪着纳兰玥又竹筒倒豆子一般撂下话便拂袖离去。
不过，临走时还是挥落了一桌的碟儿盏，劈劈啪啪的碎在地上，响的人心慌，纳兰玥也罕见的觉得有些心悸，直觉告诉她今日必有大事发生。
“幼青，萧慎呢？”纳兰玥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急急的发问。
一侧的幼青正关切的看着她，被她没来由的一问也唬住了手脚，赶忙回复道：“奴婢不知，似乎这几日都未见过萧皇子了。”
“下午那会奴婢倒像是在西处角殿见过萧皇子。”一个稍有些脸生的嬷嬷突然上前补充道。
“角殿？快，速速派人去找。”纳兰玥虽觉不对，但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吩咐道。
“现在？”
“对，偏殿，角殿，他常去的那几处都去找。”纳兰玥明亮如水的眸子渐渐隐含怒色。
我的好怀瑾，你到底要做什么？
未己，屋内的宫女嬷嬷都被遣了出去寻人,安静的屋子里独剩了纳兰玥一人。
寂静的屋内，落针可闻，纳兰玥突然觉得屋内有一道似有似无的目光，正紧紧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着。
思及刚刚那个脸生的嬷嬷，纳兰玥一时间心下明了。
果不其然，半柱香燃过，仍未有一人回报，就连出去与纳兰玥泄茶的幼青也不见了踪影。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一直端坐在屋内正堂的纳兰玥最终还是决定先发制人。
“啧，到底还是让长姐猜到了。”
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从屋后的屏风暗处缓缓走出来，玄色的暗云纹大氅稳稳的披在男子身上，反倒衬得他极其的英气迫人。
可不正是萧慎。
“你一直躲在这里？”纳兰玥冷冷的发问。
“长姐的屋子地龙烧的热，我便多留了会儿。”萧慎好像并不想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自寻了个椅子坐下，连大氅的下摆尽数佛在了地上也不在意。
“所以你也瞧着那美人图了？”
“离得远，怀瑾瞧的不甚清晰。”
“不过，我倒是忘了，你自是不需要瞧，自己画的又怎会记不住。”
纳兰玥突然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不过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一般，眼前这个身披大氅的男子让她感觉极尽陌生，哪怕他们朝夕相处了十年之久，哪怕在她心中萧慎早就如果自己的第二个胞弟。
想来萧慎从来都是萧慎，而不是她的萧怀瑾。
“长姐…是怎么猜出来的？”萧慎见她点破，自也不再装下去，嘴角的那抹妖冶的笑微微上扬，袖袍里的紧握的手指也轻快的磨砂着。
“你的丹青都是我一笔一笔教的，我又如何看不出，但我不明白，你为何…你为何…”
“我为何要刻意毁了长姐的名节？”男人的脸隐在暗处，声音又低又沉，语尾上扬颇具逗弄玩乐之意。
纳兰玥知道他想让她继续追问，反倒如河蚌一样闭了嘴，一言不发。
萧慎见她这般刻意忍耐的模样，反倒轻笑出了声，只听他颇为正经的道。
“因为，我要找个妥帖的借口，好劝得长姐同意，与我一同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