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橘香穗
静下心仔细聆听，随着一个个音符流出，七海七月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曲目，是小约翰·施特劳斯创作的《春之声圆舞曲》。
随着乐声流淌，七海七月的脑海中划过了一幕幕场景，最后都定格在一个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
穿着香槟色长裙的女人坐在琴房，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梦幻的光晕。她的指尖灵活地划过琴弦，音符在跳跃中演奏出美妙的乐曲。
她侧头看向他所在的位置，温柔又安静地笑着。
……
被心中突如其来涌起的酸涩感所影响，七海七月不由自主地走到一旁闲置着的钢琴前坐下，和橘香穗合奏起这首春之声。
这首曲子是七海七月母亲生前最常演奏，也是最喜爱的一首曲子。
七海七月的母亲七海和惠在嫁给七海荣治之前，是樱国首屈一指的竖琴演奏家。
年仅二十一岁就从米国的皮巴蒂音乐学院毕业，师从当代竖琴泰斗苏珊娜·梅，是米国国际竖琴大赛最热门的选手之一，所有人都相信，她一定能够拿到冠军。
但她在决赛时却突然选择弃赛，随后就嫁入了七海家，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自己喜爱的竖琴，将自己全部的时间都花在了那个男人，花在了七海荣治的身上。
但七海荣治的眼里只有权力金钱和地位，终日忙于工作。
七海和惠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慢慢失望。
在一次同学聚会上，看到老师失望的眼神后，越发后悔自己当初因为冲动所做下的决定，后悔自己为了爱情放弃音乐，让对自己抱有期望的老师伤心……
在七海七月十四岁那年，七海和惠怀着痛苦和悔恨郁郁地死在了病床上。
但直到她病逝，她的丈夫七海荣治也没有回来陪伴她。
七海七月也因此怨恨上了自己鲜少回家的父亲，收拾了一些证件和衣物，就从家中搬走，在学校附近找了间公寓住下。
因为陷入自己的回忆，不知不觉中，七海七月所弹奏的春之声，没有了原本应该显示出的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景象，反而充斥着丝丝缕缕的悲伤。
比起春天的生机勃勃，更像是秋天枝叶凋零，生命逝去，带着寂寥与哀伤。
等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本应该在练习的其他人，都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围拢在他的身旁。
糟糕了。
他懊恼地想道，刚刚完全被七海七月的记忆影响到了，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
橘香穗虽然是樱国国民，但她从小在鹰国长大，身边的同学老师大多是鹰国人，而一直照顾她的外祖母也早已习惯了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英文。
所以尽管她一直有在学习日语，但却几乎没有用日语交流的机会，这也就导致了她身为一个樱国人，却不怎么会说日语。
就连这次回国，都是她第一次踏上樱国国土。
事实上，如果不是外祖母过世，父亲直言要她回来，她根本不想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和朋友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家人、陌生的同学和老师，这里的一切对于橘香穗来说，都让她难以忍受，喘不上气。
她就像是一只离开了巢穴的雏鸟，孤零零地，无助地徘徊在危险的森林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受到巨大的惊吓。
即便打着让她回国和父母培养感情的名义，但橘香穗心里很清楚，自己被叫回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纯粹的出于亲情？
或许她年幼的时候还曾奢望过这种东西，但自从他们让她独自面对外祖母的葬礼，连一条信息，一通电话也没有给过她后，橘香穗就已经彻底死心了。
橘香穗早该清楚的，就从他们将还是一个婴儿的她，扔给远在他国的外祖母抚养，并且从没有来看过她的行为中，就可以看出他们对她并没有多在意。
如今，她对他们也不再抱有期望，不再奢望来自父母的爱护和关心了。
橘香穗甚至希望自己能一直被家族所遗忘，好就此过上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
然而就算她再怎么不乐意，也终究还是橘家的次女，在家族需要用到她的时候，要义无反顾地为整个家族献上自己的人生。
多可悲埃
橘香穗一边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一边漫不经心地练习着自己的曲目。
一首钢琴曲却突然插进她的曲调中，和她合奏起来，轻灵的乐声就仿佛是有小精灵在琴弦上跳舞。
橘香穗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合奏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多想。直到钢琴声中的情感渐渐发生了变化，扰乱了她的琴音。
这让她有些恼怒，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练习。
但听着听着，她发现对方的琴技居然完全不逊色于自己的老师。
虽说老师最擅长的是竖琴，但钢琴凳等其他乐器也有涉猎，虽然称不上一流，但碾压绝大部分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尽管弹奏者偏离了春之声原本要表达的情感，但也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橘香穗不免有些好奇，她站起身想要看看弹奏者是谁，却见原本摆放着钢琴的地方，早已被在活动室内的其他人围了起来。
她穿过围拢的人群，看见了正在弹奏那首春之声的人。
他穿着深蓝近黑的西式制服，微微垂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跃动。
额前黑色的碎发被微风吹得扬起又落下，眉眼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或许是钢琴声太过动人，或许是窗外的微风太过温柔，又或许是认真的人一向富有魅力。橘香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那一瞬间的感觉。
他就像是在发光一样。
当他停下，抬起头来看向她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下来。
她只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就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
……
七海七月尴尬地看向五十岚铃，结果这家伙躲在人群后面，一副夸张地目瞪口呆的表情。
“哇！七海！想不到你居然还会弹钢琴诶，而且居然还这么厉害1五十岚从人群后走出，一把揽住七海七月的肩膀。
五十岚铃不知道七海七月会弹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自从七海七月的母亲，七海和惠去世后，他就再也没碰过任何乐器了。
不过这种表情也太浮夸了吧……
就像是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明明月见山很多人都会弹钢琴……
“对了，先不说这个了。”没等他回答，五十岚铃就拉过站在他身后的女生介绍道，“说起来你们还没见过面吧，就让我来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堂妹橘香穗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五十岚铃撞了撞他的肩膀，一脸坏笑。
橘香穗猝不及防地被五十岚铃拉过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堂哥不正经的发言，微微有些拘谨的红了脸颊，拢了拢鬓角滑落的碎发，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
“香穗，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我的死党七海七月了。”
闻言，橘香穗连忙对七海七月鞠躬道：“七海前辈，你好，我是橘香穗，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你好。”七海七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七海你可别嘲笑香穗，她之前一直呆在鹰国，也没人陪她练习日语，所以还有些……”
就在他们寒暄的时候，另一头，器乐社的社长正在和其他社员讨论着什么，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着七海七月几人的方向。
随后，他们像是讨论出了什么，器乐社社长一脸凝重地走向七海七月。
七海七月突然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有些疑惑的看了过去，就看见一个梳着中分的男生正表情严肃的走过来。
“这位同学，你也是过来面试的吗？”
他刚想回答，就听见原本还在和橘香穗聊天的五十岚铃迅速回答道：“不，七海只是陪我过来给香穗加油的，这才是要面试的人。”
五十岚铃指了指正安静地站在一旁的橘香穗。
“那七海君，你有意向加入器乐社吗？”
“不！没有！他不想1五十岚铃早在器乐社社长刚开问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但七海是他们文学社的人！他绝不会让这个中分头得逞的！
“喂！我是在问七海君，谁想知道你的回答啊1说完，器乐社社长立马扭头看向七海七月，劝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七海君？你有这么优秀的天赋，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被埋没掉啊1
“不，谢谢，请恕我拒绝。”
以自己目前的状态，还是老老实实地做文学社的挂名社员就好了，他可不想再和其他人有什么额外的牵扯了。
“七海！你可千万不能被那家伙给蛊惑了！要我说，器乐社哪里比得上我们文学社，要知道……”
一直到校门口，五十岚铃还在喋喋不休，试图抹黑器乐社在七海七月心中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