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露西维娅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 大片大片的乌云慢慢在上空聚拢, 泛着沉沉的深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带着雨水所独有的咸味。
狭窄而阴暗的阁楼内, 露西维娅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躲进腐朽潮湿的壁橱。
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怔怔地发着呆，目光虚无而空洞。
对于露西维娅而言，灾厄的降临是如此出人意料。往昔的时光就如同一场美好的梦境，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厄难所打碎。
上帝是否是在惩罚她对于人生的不珍惜, 才收回了他所赠与的美好，借此降下苦难，惩罚她荒废时光的恶行。
让她直面这苦厄的黑暗, 在荆棘中徘徊踌躇, 直到遍体鳞伤, 鲜血淋漓。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木制的地板上，露在衣袖外的胳膊上, 布满狰狞恐怖的红斑, 触目惊心。
晚霞朦胧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 画上一道明暗的交界线。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唯独是她要经历这些呢……
露西维娅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选择去死, 带着这肮脏丑陋的身体, 彻底消亡, 将自己的存在从人世间抹消。
但对于死亡，她是如此的恐惧。
她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地沉睡在冰冷的地底，更害怕自己离去后……父母因她而露出悲痛的神情。
冷风哀哀地呼啸着, 掀开厚重的窗帘，吹进阴冷的阁楼内，带来刺骨的寒意。
玻璃窗上清晰地倒映出她的面容。
憔悴、丑陋、狰狞。
以及溃烂的、遍布红斑、逐渐萎缩的皮肤。
露西维娅无意中瞥到玻璃窗户上自己的身影，不可抑止地发出一声极为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她猛地站起身，像是发疯般，癫狂地摔着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将手边可以够到的一切物品，狠狠地砸向那扇照射出她身影的玻璃窗。
露西维娅死死地抱住自己，将脑袋埋入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要、不要、不要……”
她反复的呢喃着，声音仓皇无措。
“露西！露西！你还好吗？！”不远处的地板下传来焦急的呼唤声，“露西！发生什么事情了！”
“露西！回答我啊露西！”
呼唤声始终得不到回应，珍妮弗逐渐带上了一丝丝的哭腔。
阁楼上的绝望的哭嚎声，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银针，直直地扎在她的心脏上。珍妮弗死死地抓着楼梯的扶手，无力地蹲下身子。
她用力地捂住嘴，强迫自己不要发出一丝哀戚的哭声，神情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阁楼下的门板处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不要进来！”露西维娅如同受惊的幼兽般，不断地后退着，将身体挤到墙角，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要进来！”
“我不进来，妈妈不进来，露西……”
“露西，露西别害怕……”
露西维娅死死地揪住自己已经变得稀稀拉拉的、枯黄的长发，从喉咙深处发出绝望而嘶哑的哀泣。
哭声渐渐微弱，化为细碎的悲鸣，隐没在窗外的雨声中。
露西维娅的目光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宛若一滩死水般，没有任何波澜。她的视线扫过脚下的玻璃碎片，伸出仍旧在微微颤抖的双手……
……
布莱恩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在街道的路口处停下了脚步。
街道上行人很少，四周的景物被薄薄的雾气所笼罩，线条也变得微微模糊起来。
布莱恩其实一开始并不打算带着阿德莱德回家，但想到那个不知道身份，隐藏在他身边的吸血鬼，布莱恩又不免担忧起家人的安全。
至少阿德莱德殿下并没有流露出要伤害他的意图，甚至还救了他们……
以阿德莱德殿下高傲自矜的个性，更不屑于去欺骗他，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想通这点后，布莱恩重新迈开了脚步，走进朦胧的雨雾中，但心中始终残留着些许不安的情绪。
“你在害怕？”
一只浅灰色的小蝙蝠，拍打着蝠翼从布莱恩的身后飞出，如同黑珍珠般明亮剔透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我只是在担心，担心珍妮弗，就是我的妻子她是否能够接受您的存在。”布莱恩迟疑道，“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于这种远远超过她常识般的存在，珍妮弗是否会因此受到惊吓，这是布莱恩非常担忧的一个问题。
“在我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类，是无法看见我的。”
阿德莱德就像是随口一说般，漫不经心地解释道：“至于你，是因为在我的城堡内呆过一段时间，身体不可避免地吸收了远超外界的魔素含量，短暂地提高了自身的魔力。”
“魔力？”布莱恩惊讶的重复道。
短暂的提高了自身的魔力？
阿德莱德殿下话语里的意思……岂不是在说，他原本就拥有魔力？
可这怎么可能，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像这种超现实的力量，自己怎么可能会有？！
阿德莱德见布莱恩似乎误会了什么，嗤笑道：“你在想些什么，只要是生命体，都会拥有魔力，只不过是多与少的区别罢了。”
“我所说的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类，是指自身魔素含量极低的意思。这种情况，有和没有根本没什么差别。”
在阿德莱德的一番嘲讽下，布莱恩对于这位神秘的血之亲王，虽然内心依旧非常畏惧，却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恐惧。
阿德莱德殿下或许并非他所误解的那般喜怒无法，残忍嗜血……
布莱恩原以为自己可以克服掉内心的犹豫和踌躇，但真正站到家门口的那一刻时，拿着钥匙的手还是僵在了半空中。
事实上，自从他的女儿露西维娅患上朴淋症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家里沉重的氛围，露西维娅不断恶化的病情、糟糕的精神状态，以及妻子将他当做唯一依靠的……
这些都压得让他喘不过气，让他不敢面对。
痛苦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宠爱的女儿变成那副样子，自己的妻子终日以泪洗面。
布莱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庭变得岌岌可危，随时都处在破碎的边缘。
他不知道该如何维持下去……
布莱恩只能一味的用工作去麻痹自己，催眠自己只要赚到足够多的钱，一定会有办法拯救露西维娅……
“你在等什么？”
在雾雨朦胧中，阿德莱德变回了人类的形态，银色的长发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扬起。
“阿德莱德殿下，我、我只是……”
布莱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自己这种纠结、退缩的情绪，想必在阿德莱德殿下的眼里，一定极为可笑吧……
正当布莱恩想要说些什么时，屋内却突然传来了声嘶力竭的悲泣声。
布莱恩瞬间就听出了这道声音源于自己的妻子珍妮弗，再顾不上其他，急忙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黑色的雨伞划过一道优美弧度，掉落在庭院内，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
阿德莱德站在房间的门廊下，微微蹙起眉头。
他抬起头，透过厚重的雨雾，望向头顶的阁楼。
他可以闻到从屋内传来的极为浓郁的血腥味，即便是磅礴的大雨也无法掩盖。
出事了吗……
布莱恩找遍了屋内所有的房间，也没有找到妻子的身影。室内的摆件都完好无损，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不像是入室抢劫。但想到那声凄厉的哭嚎声，他的内心愈发焦急。
珍妮弗，你在哪里？！
突然，布莱恩想到了什么，爬上了阁楼。
鼻尖是极为浓郁的血腥味。
映入眼帘的，是跪坐在地上的妻子，她那悲伤而绝望的神情。
以及她怀中……紧闭着双眼的瘦弱身影。
猩红的鲜血几乎铺满了整个地板，刺痛了布莱恩的双眼。
“露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4 17:49:38~2020-05-06 19:4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营养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